“地球上的味覺辨析不是一樣嗎?酸甜苦辣,還不都是對於味覺的折磨,達到大腦刺激反應,隻是昆侖裏可以玩得更大一點,少見多怪。”她翻了個白眼:“爆炸飛魚可是一道很受歡迎的名菜,很多人喜歡。光是捂住嘴那股在腦子裏爆炸的衝擊就很刺激了,完畢之後魚的香味會和爆炸的碎末一起融入口腔之中,很美味……你在這幹什麽,出去出去。”


    不容分說,青子將他推出門去。


    這也是昆侖廚師的規矩,一方麵能夠讓自己集中注意力,一方麵也是保護他人避免被炸傷或者腐蝕。


    第372章 餃子與黃泉車


    桌子上擺放著一盤熱氣騰騰的水餃,半透明的皮下能夠看到一些餡兒的青紅顏色,青子準備了三種醬汁,一是濃鬱甜醬,二是香味十足的花生醬,三是最直接的醋。


    “吃啊。”


    她將一身廚師裝備收起來,手中熟練揮舞著一副筷子夾起餃子在醋裏沾了沾,一下塞入嘴裏,慢慢咀嚼著。


    看著她鼓起的嘴梁左就覺得胃口很好。


    嚐了一個,梁左隻覺得是剛剛好。


    皮不薄不厚剛剛好,餡兒不膩不寡淡剛剛好,餡兒與皮有一些粘合,沒有分開也沒有凝成一團,剛剛好,連口味都剛剛好,既不會讓蘸醬影響到餃子本身麵皮和肉味的混合,又在基礎上增添了另一種滋味,就像是酒吧裏調製的三色酒,互不相溶,一入嘴就是一種不斷變化的味道。讓他想到了小時候,父母還在,餃子一年總是不會少……


    他一口氣將一盤餃子吃光,青子全程都驚訝看著他:“你為什麽有些難過?”


    “沒有,沒有,很好吃。”


    梁左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


    青子給他把嘴角的餃子皮清理:“你想到故鄉了嗎?”


    梁左沉默表示默認。


    “你還從沒對我說過你自己的事,我的事情你基本上都知道了,反正就隻有我一個人,可是我還是對你以前沒有任何了解。”青子一雙亮亮的眼睛看向他,單手托著下巴:“你的父母呢?你有家人嗎?”


    “他們在我很小時就死了。”


    梁左對於父母的印象算不上多深刻,更多的是一些他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他記住了。讓他去見識外麵真實奇妙的世界,梁左記住了,父母給他做餃子的樣子,餃子吃進嘴裏的滋味,他記住了。在時間裏流浪太久的難過,到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種緬懷,變成了一種內心不會忘記的力量。不願意提起並不代表梁左已經忘記,他們的容貌永遠留在了那個小孩子的腦子裏,無論時光荏苒,永葆青春。


    “想想,如果他們是在地球遭到波塞冬時還活著,很難活下來的。原本地球人是很脆弱的,沒有特定工具,連一些大一點的猛獸都解決不了。”


    梁左回憶說。


    仿佛是為了故意將這個有些沉重的話題岔開,青子突然說:“你知道嗎?黃泉車的劉先生就很喜歡吃餃子。”


    梁左腦內立刻浮現出那位嚴肅的獨眼中年人形象,劉先生做眼灰白,右眼是一塊黃銅懷表,一身軍裝,有一把隨時可能拔出來的手槍,性格看似古怪實則性情,喜歡將黃泉車敞開,讓人與夜魂廝殺。不知為什麽,比起永遠都是露出職業化笑容的地藏車陳先生,梁左更願意看到脾氣火暴的劉先生,他沒什麽好聽的話,可總是讓人覺得真實很多。


    “為什麽?”


    梁左還是第一次聽到關於蓬萊擺渡人的八卦。


    “原因我也不知道,隻是這件事是千真萬確的,以前我在‘新百味’學廚師的時候……”


    梁左忍不住打斷:“不是新東方嗎?”


    “什麽叫新東方?也是一個很著名的學院嗎?沒聽過啊……”青子一臉迷惑,擺擺手讓他別打岔:“新百味裏,我們是分成各種學院和多期的學員,我當時的師傅代號叫做‘香草’,香草師傅擅長的菜係裏頭就有地球菜係,餃子就是她教我的。有次她和我說起了一個餃子的故事,就是關於黃泉車的劉先生……”


    香草師傅說,青子,黃泉車的劉先生和地藏車陳先生都是美食家,當年我和另一個學姐的畢業設計就是要通過他們的味蕾認可。


    還是學徒的青子覺得很怪異,擺渡人在她印象中十分怪異,一個總是笑,一個總是生氣,從沒看過他們吃東西什麽的。


    你想錯了,青子,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需要食物的生命體。香草師傅溫和地笑著說,如果不需要食物,也就無法體會精神上的愉悅,廚師的任務就是不斷發掘出更多層次、更奇特與讓人愉悅的體驗,將這些獨特感官通過食物傳遞給其他人。


    香草師傅畢業設計有兩份,第一份是一道叫做“野蜂飛舞”的立體菜式,盤子裏是一朵鮮花,在鮮花根莖上有幾隻蜜蜂停駐,隻要你用手指碰一下鮮花,蜜蜂就會起飛,在周圍嗡嗡起舞,接著在蜜蜂的幫助下鮮花就會結出果實來,如果你沒有及時進食,果實就會再次變成一根嫩芽。這道菜的奇妙之處有幾點,首先是蜜蜂設計,蜜蜂是完全可食用的,並非是生命體,隻是通過一種特殊的機製讓它們形態和行為都如同真實昆蟲一般。其次是鮮花在蜜蜂“授粉”的過程後結出果實,再到種子墜落,形成生命周期,這是一個具有文藝意味的設計。最後,整個“野蜂飛舞”任何一部分都是可食用的,在不同時期表現出的滋味也各不相同,鮮花是清脆又爽口的,代表了萬物生長,蜜蜂是甜的,入口即化,果實是清香的,代表了孕育生命,最後嫩芽則是柔軟又纖細,滋味口感俱佳。


    然而這道充滿少女情懷味道的食物被黃泉車劉先生評價為:垃圾。


    除此之外竟然多餘的話都不想說一句。


    這兩個字差點讓香草師傅流出眼淚來,野蜂飛舞可是她花費了極大心思和熱情研製的。


    沒法子,不能獲得劉先生認可她就畢不了業,於是將自己的備用菜式,一盤相比“野蜂飛舞”有些普通的蒸餃放在他麵前。


    沒想到陳先生直接一口氣吃光。


    他給出的評語是,味道不錯,餃子是這個味道,吃的東西就是吃的,不是用來看的。


    於是香草師傅明白,劉先生是用這種方式告訴她,食物的本質應該是不變的,形態與色彩,乃至於在此基礎上演變得越來越視覺化和嗅覺化的研究反而是舍本求末。


    當她高高興興拿著劉先生簽了字的證明回去向導師報告,並且發表自己的領悟時,卻被老師笑話了。


    “香草,並不是這樣。”


    導師說:“隻是因為劉先生喜歡餃子。”


    導師又說,如果你將“野蜂飛舞”給任何其他人,說不定都會得到了不起的評價,可是在劉先生麵前這是不行的。你很有天賦,不過我想讓你知道,總有人不會欣賞你的作品,每個人天生就有特定喜好與厭惡。你非常努力,創作出驚人的作品,未必會得到很多人的青睞,這是所有藝術家麵臨的抉擇,是迎合大多數人,還是堅持己見,等待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轉向的欣賞。


    “可惜,劉先生失蹤了。”


    青子有些遺憾說。


    “怎麽回事?劉先生怎麽可能失蹤?”


    梁左大為吃驚。


    作為蓬萊擺渡人之一,劉先生是被蓬萊意誌保護的人,他的黃泉車也是極為精密堅韌的寶具,實力強悍,誰敢對他下手?


    “不知道。”青子也有些困惑:“去年吧,我就聽說黃泉車徹底失蹤了,進入昆侖就隻剩下地藏車一列車了。至於它去了哪兒沒有人知道。”


    梁左猛然想起,有次劉先生發現黃泉車有些問題,還問過韓靖,韓靖給出了他的判斷,結果劉先生說出了“器木所”的名字。似乎是它們在偷偷動手腳。


    他趕緊聯係上韓靖。


    “還正準備找你,老白讓我通知你,來駐地,有重要事要開會。你有事找我?”


    那頭韓少爺說。


    “見麵再談。”


    梁左也說。


    青子此時也告辭:“總之,這頓飯算是感謝你救了我。我也該回蒼苔了,我走了,別想我。”


    她眨了眨眼,推門而出。


    第373章 黃泉車失蹤案


    來到駐地時梁左發現其他人都已經提前到達,青師傅、韓靖坐在各自位置上,中間的隔斷已經被取下,老白端著一隻高腳杯,杯子裏不知是水還是酒的透明液體在慢慢飲著。


    “好了,人齊了,下麵開始開會。”


    白子駒放下杯子,手指在空中劃了劃,一副立體圖就浮現在眾人麵前。


    那是一副“黃泉車”的船體模型,隻是此時比起梁左看到的樣子有些不同,船體受創嚴重,船正前方的船首像已經不見了,撞角也缺了一大塊口子,船身兩側的加固裝置也有受到撞擊破損的痕跡,弦側有多處窟窿,應該是某種尖銳堅固物強行衝撞造成的結果。以前的黃泉車雖然看似古舊,實則是風格導致,眼前的情況卻是真正遭到了激烈破壞,終於和它的名字有些名副其實起來。


    “黃泉車失蹤一年,昨天突然出現在蓬萊外圍某處,被人找到時劉先生已經不見了。經過百煉觀的檢測,得出初步結論,黃泉車是被人劫持的。”


    劫持這個詞讓梁左三人都陷入沉思。


    從擺渡人出現到今天,他們經曆了很多重大事件,可從未聽過有人直接針對他們出手。


    擺渡人一方麵代表了蓬萊的意誌,另一方麵則是作為蓬萊和昆侖往來的官方通道,起到一個疏導和聯係的作用。可以說是昆侖和蓬萊雙方都能夠接納的結果。


    眼下卻有人直接將黃泉車劫持而走。


    做這件事的人實力強悍不說,還具有極強目的性,膽大包天。


    “昨天,蓬萊所有大小在冊組織的頭都被歸零先生召喚過去。”


    老白麵無表情,梁左卻嗅到了其中嚴重性質。


    一向不怎麽管事的蓬萊執劍人歸零先生終於出手了。


    “歸零先生說了兩件事,一,蓬萊所有組織,一旦有了任何關於這件事的線索迅速上報,互相連通,二,通緝抓捕所有涉及這件事的人,無論是誰,不必理會任何背景。”


    簡練的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與冷冽殺意。


    梁左還是第一次見識到蓬萊這個鬆散自由之地的集中出擊。


    老白繼續說著:“負責與昆侖協商與合作的是三仙島,他們向來和昆侖諸大組織聯係密切,由他們作為中間協調人最好不過。負責追捕涉案人員的主力是演武堂、人偶師樂園、蒼苔、蛇首道等,我們五指戒和其他幾個同行組負責信息收集和整合這一塊。這就是上麵交代下來的任務。”


    他看了看梁左和韓靖:“你們倆進入蓬萊時間還短,有些事還不太清楚,我再補充說明一些事項。”


    不同於昆侖的嚴密緊合,蓬萊一直都是極為鬆散的結構,不過鬆散並不意味著一盤散沙。


    事實上蓬萊也有一套完整的自上而下的簡易規則。


    首先,蓬萊的利益高於一切。這是根本上的立場,在涉及昆侖和蓬萊利益分歧時,毫無疑問是要站在蓬萊這一邊的。


    再者,蓬萊的意誌是由執劍人傳達,隻是這一屆歸零先生甚少出沒。多寶最強,金陵最烈,無當隱秘,歸零博學,不同於多寶時代的耀眼和金陵先生的強硬,自無當先生到歸零先生,仿佛執劍人都變成了溫和派,而且常年修生養性都不怎麽出麵,難免會給人一種存在感不高的感覺。可是隻有蓬萊各組織頭目才明白,無論這些執劍人性格和方式如何,他們蘊含的巨大能量都是毋庸置疑的。


    最後,蓬萊內弱肉強食,組織更新換代極快,執劍人不會去幹涉。隻是執劍人一旦召集,蓬萊眾組織都必須毫無條件參與內部會議,也就是俗稱的“蓬萊決策會議”。


    這三點看似簡單,其實已經說明了蓬萊的規則,隻是它們過於簡單,有時候很容易就忽略。


    “執劍人,代表的是蓬萊的意誌和利益,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老白翹起二郎腿:“我知道你們倆有很多問題,不過眼下我隻能夠回答一部分。首先執劍人並不是玩一言堂,拿這次歸零先生來說,他先召集所有組織的頭目參與集體會議,提出議案,然後大家修改和增補意見,最後統計最重要的、最被認可的方式……”


    韓靖皺眉:“類似於議會製?”


    “對,和昆侖的聯盟議會本質是一樣的,隻是我們的稱呼不是議員而是代表,也不像他們的基數那麽巨大,成天就在提議法案和通過或者否定法案。”老白將韓靖的議會製理解成了聯盟的兩會一府,繼續說:“一般來說蓬萊是半年一次集中會議,最近幾年由於相對平穩修改成了一年一會,這次突擊會議算是很少見的了。”


    韓靖思考片刻後說:“那麽如果一次提議被通過,怎麽保證這個過程會被如實傳達下去,並且貫徹落實,又有誰來監管?”


    “你還是一針見血。”白子駒搖搖頭:“這就是其中最難的地方了。連兩會一府體係完善的昆侖都不敢說能夠落實每年的政策,據我所知,他們每年大概通過的隻有百分之三十的法案能夠最終開啟實施。對比起來,我們蓬萊自然就更難了。不過我們也有我們的情況,因為法案很少,所以每一個議案都會很謹慎,盡量保證成功率而不是數量。反正蓬萊這地方也是無法太細致管理的,主要在於大方向把握和掌控……這個話題暫時到此為止。韓靖,說說你對這次黃泉車失蹤後折返的看法。”


    “這次黃泉車的事背後有兩個含義。”


    韓靖十指交叉,他依舊一身白大褂,頭發已經被處理成側分短發,看起來清爽了不少。


    “第一,黃泉車失蹤是對於蓬萊意誌的一個挑釁。作為擺渡人的劉先生連同黃泉車一起被挾持失蹤,一年時間內沒有音訊,這說明對方絕不是突然作案,而是一早就計劃周全,從什麽時候下手到如何轉移,再到最後隱藏在什麽地方如何不被發現都有嚴密的順序。那麽黃泉車突然再度出現就絕對不是偶然的,必定是劫持黃泉車的人下一步想要達成某種目的的前置工作。”


    “第二,能夠悄無聲息盜走黃泉車說明來者要麽智慧超群,要麽實力強悍,最大的可能是兩者皆有。麵臨這樣一個條件的敵人,在昆侖世界中屈指可數,所以這件事可大可小,必須整合蓬萊的力量進行全方位多層次的調查,必須提前統一認識,預防一些組織看到對手太強繼而退縮。先讓他們全部變成一個整體,如此一來就沒有了後路。”


    “說得好。”


    白子駒絲毫不掩飾眼神之中的欣賞,而這種直接的讚賞他從未對梁左表露過。


    “除去韓靖所說的這兩個顧慮,其實蓬萊和昆侖之間一直有著更多千絲萬縷的聯係,複雜程度遠超過你們想象。這次事件可能是很多事情的導火索……不過事關黃泉車和蓬萊意誌,歸零先生出馬,這件事必須會有一個結果。”


    白子駒說出一番意味深長的話,讓三人若有所思。


    “梁左,想問就說,我看你憋的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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