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我從未休息一天,你們有曆練,有朋友,有美味食物,有一次次冒險,有趣味縱生的旅行,我什麽也沒有。我隻有戰鬥,我拚了命地讓自己變強,你們怎麽可能贏過我?除了戰鬥我一無所有!你們絕不可能贏過我,在這裏,這個演武場,我是無敵的。


    在場所有人,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東西。


    就連一直靜默不語的談子謙瞳孔也放大,嵬君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


    拓跋夜說的槍有了變化,在槍頭兩側伸出了翅膀一樣的黑黝黝鋒刃,井字長戟,亮銀槍頭,古代兵器方天畫戟現世。一瞬間,原本封鎖住他的陣法破裂開來,手持方天畫戟的男人猶如從地獄爬回來的魔神。


    “破法……”


    嵬君親自帶隊圍住拓跋夜說,語氣也緩和不少:“拓跋夜說,我愛惜人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跟我們走,配合調查,否則隻有將你擊殺在此。”


    拓跋夜說仰起頭,一雙眼睛斜斜看著麵前的老牌強者:“放馬過來。”


    嵬君嘿嘿一笑,所有玉京山八十位巡守,五名巡檢都將他團團圍住,一道道術式打入虛空,陣法層層掩蓋之下將拓跋夜說原本高漲的氣息壓製。嵬君手中寶具“登龍鐧”出手,以破法者嵬君為陣法核心,這個巨大的十八周天逆轉大陣將演武場完全覆蓋。


    談蕭瑜在旁邊焦急地向父親眼神求助,談子謙卻神色淡然,毫無反應。


    “比人多?”


    拓跋夜說擦了擦臉上的血,揮舞手中畫戟,無數黑色氣流從他腳下演武場往上升騰,它們不斷扭曲凝聚,變成了一個個手持兵器的人形士兵。幽靈士兵越來越多,成百上千,它們每一個人都有不同容貌,手持形態各異的兵器,站在拓跋夜說的身旁,同仇敵愾。


    談子謙終於露出了驚愕的神色:“前輩們……”


    台上那些士兵都是以前曾經在演武場上出現過的人,是魚龍府真正的意誌所在,他們的本體不少早就死亡了,被挖走,被遺忘,泯然眾人矣,可是他們曾經勇猛精進、自強不息的氣勢永遠留在了這裏。


    那些在觀望的魚龍府弟子們看到這一道道熟悉或者陌生的影子,心中久久忘記的東西被喚醒。


    一個武者的尊嚴,就是他永不放棄的態度,絕不屈服。


    台上那個人竟然能夠喚醒這些沉睡的鬥誌……


    所有魚龍府弟子都手亮兵刃,冷冷看著台上那顯得人數少得可憐的玉京山眾人。


    要比人數?


    對不起,我們是你們的十倍。


    這時候大家才明白,為什麽拓跋夜說會如同石頭一樣將自己的腳釘在演武場,這裏是他的一切,他得到了這個古老之地的認可。


    他是魚龍府潛伏的蛟龍,正在最後磨礪自己的爪牙。


    “我說過,這裏我是無敵的。”


    年輕人一字一頓說,他一隻眼睛已經被戳掉,渾身如同是泡在血池之中,胸口一團被灼燒過的傷口散發出難聞的焦味,脖子上也有幾道還在滲血的利刃傷口,持兵器的手拇指和小指已經不見了,剩餘三根手指依舊緊緊握住槍柄。可他依舊沒有倒下,手持方天畫戟,獨眼努力地睜開著,固執如昔。


    驚恐的嵬君用盡全身力氣說:“你……你敢殺我……”


    一代強者緩緩倒下,從頭到腰被斬作兩半。


    年輕人流幹了身上的血,他站在屍堆之中放聲大笑,仿佛要這些年的沉默一次性驅散。敗者的登龍鐧,成就了他的登龍之路。


    以一當百。


    霸者無言,武者無雙,拓跋夜說參上。


    談子謙看著台上慘烈橫屍,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朗聲道:“玉京山諸位,在我魚龍府與候補副掌門拓跋夜說交手切磋,不幸盡數戰死,我魚龍府深表遺憾。”


    入侵者的血讓魚龍府血氣回歸,眾人發出前所未有的怒吼。


    我們的龍,回來了。


    第360章 薑族的人一向頭鐵


    看著站在四人包圍網中的拓跋夜說,談蕭瑜一點也不擔心,他是拓跋夜說,命很硬。


    她記得魚龍府一戰之後,所有人都積極備戰,隨時準備應對玉京山的正麵報複——折戟一名大巡司,在玉京山這麽多年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並且是在魚龍府這麽弱小的勢力之中。


    不少人都從之前熱血中回過神來,暗暗埋怨談掌門過於“放肆”的言論。


    說什麽不幸盡數戰死,簡直就是給玉京山一個更大的口實。


    萬一玉京山派來的是一名副掌門,我們還能殺掉他滅口?或者說,玉京山直接強行製裁封鎖魚龍府,讓山門封印若幹年……要捏造一些不利證據實在太容易,更何況的確是我們開了“黑店”,將人宰了。一時間人心惶惶,每個人每一日都頭枕兵戈,繃緊神經,隨時準備迎接戰爭。


    十天之後,談子謙發起了一次動員會。


    所有人都知道,該來的終於來了。


    沒想到談子謙說的是關於煉獄戰場備戰事宜,上四門由於第一次大規模對以太人戰爭損耗巨大,現昆侖通過評估之後開始讓原本隻需要提供很少後勤人員的魚龍府、淩霄鏡正式參與到戰鬥之中,要求他們各自組建一支完整隊伍,獨立運營與訓練,隨時準備接受征召進入前線。


    雖然這也算得上是新聞,可眾人根本就沒有太關注,重點在於玉京山。


    然後談子謙宣布,已經通過了內部決議,由掌門親自授權自己,正式通告眾人,拓跋夜說從此之後是候補副掌門的身份。在魚龍府,候補副掌門的身份就已經說明下一屆就將是三掌門之一,也就是俗稱的接班人之一。


    雖然這往日也算是比較大條的消息,可眾人還是沒有太意外,重點還是在於玉京山。


    然後,談子謙宣布,下麵沒有了,散會。


    下麵沒有了?


    大家都麵麵相覷。


    不禁有人懷疑起,是否魚龍府又要付出一筆天大代價來澆滅巨頭玉京山的怒火,或許魚龍府隻能夠“低價出售”一部分還不錯的弟子,再加上各種優厚的出入權限,或者放棄一部分外麵的權利……


    拓跋夜說卻找到了談蕭瑜說,對不起。


    談蕭瑜覺得很奇怪,問為什麽。


    拓跋夜說解釋說,他本來是可以直接擒住嵬君的,而不用殺掉他,可是當時自己沒有忍住,才造成了現在的麻煩。


    聽起來極為狂傲的語氣,從一向老實木訥的拓跋夜說嘴裏說出,卻讓人毫不懷疑。


    談蕭瑜拍了拍他肩膀,不是你的錯,如果你沒有殺掉他,那才是給我們惹來了大麻煩。她突然一笑,我們都應該感謝你,你有沒有發現,雖然大家都很擔心害怕,可是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個人主動要求退出魚龍府。


    按照魚龍府向來“雇傭基地”的特性,如果一旦卷入某種大麻煩就會出現一大群因各種原因退出或者叛逃的弟子,可這次卻沒有。


    大家都隨時準備迎戰,都是你的功勞。


    談蕭瑜真心說。


    大環境向來是對個體進行無形的影響,原本就被外界戲稱“雇傭基地”的魚龍府形象很難改變,它一直就是一個不錯的培養組織,可也僅僅是培養罷了,大勢力已經習慣了從它這裏摘走成熟的果實,魚龍府很少反抗,極為溫順,裏頭的人一比較條件也很容易做出符合自己利益的選擇。


    如此一年年,人來了又走,隻有很少的自己人留了下來,因而魚龍府與其他組織的差距一直沒有拉近過。


    然而拓跋夜說的驚天一戰就仿佛是給這條正在變得凝固的規則砸開了一條縫。


    魚龍府的“鯉魚化龍,自強不息”並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呆在這裏,真的能進入到另一個層次。


    拓跋夜說給出了答案。


    在他身上,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遺忘的一部分,那些也許無法讓自己立即獲得資源和優勢,比起赤裸裸的利益不值一提,可那股勇猛精進,自強不息的精神,就在拓跋夜說腳下的演武場上變成了自己往日的樣子。昆侖的人很少回顧過往,因為他們需要做的事太多,日常利益計算,生存壓力,與人博弈,尋找機會……


    這些都在不斷變化,隨著時間推移一點點修正著一個人的路線。


    有的東西卻是不變的。


    那是已經留下過的東西,那些往日在演武場上揮汗如雨的身影,曾經剛進入魚龍府時的豪情與鬥誌。


    這些也是自己。


    也許每個人都曾想過,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可是啊,太久太久,想要聽到的回應一直都沒有出現過,所以我們會懷疑,是否這個世界真的有龍,平庸的我們又是否真的能夠變得不一樣,慢慢的,我們不再相信這些古老的話。


    在拓跋夜說身上,所有人聽到了很多年前,自己大聲的呼喊。


    它來了,它是真的,隻是有的時候會遲到一點點。


    拓跋夜說是第一個主動要求進入煉獄戰場的,用他的話說,我們薑族命很硬的。


    哪怕在拓跋夜說故鄉的星球上,薑族也是一個稀有的種族。


    薑族人依戀家園,從來不怕任何侵略者,當地人將薑族看成是一群打不死的蟲子,拿他們毫無辦法。你去驅趕他們,他們等你離開之後又回來,你燒掉他們的城市,他們再建一座更大的、不怕火焰的城池;你用千軍萬馬掠奪人口,踐踏他們的文明,他們拚命生育,到處貿易,利用經濟的力量很快讓針對者內部破裂紛爭四起;你派遣軍隊在那裏守衛,禁止薑族在那繁衍,他們就挖洞,在地下建城;你搗毀他們的地下城,他們躲入水裏,在水中建立基地,你在水裏投毒,他們開始在高高的巨樹上建屋子……


    他們是一群不死的靈魂,永遠飄蕩在故鄉的上空。


    無數文明在那裏爭奪權柄,隻有薑族永遠擁有故土。


    薑族人命硬頭鐵,眾所周知。


    聽到拓跋夜說家鄉的故事,談蕭瑜覺得簡直太奇怪了,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種族……她也漸漸明白拓跋夜說為什麽是現在的樣子。


    師姐,我去前線了。


    一身戎裝的拓跋夜說英姿勃發站在談蕭瑜麵前,她給師弟將頭發紮起來,拍拍肩膀,去吧。


    師姐,我回來了。


    臉色疲倦的拓跋夜說露出笑容,她給他理了理頭發,說,辛苦了。


    師姐,我又要走了。


    拓跋也說臉色嚴肅地說,談蕭瑜點點頭。


    師姐,我可能很難回來了,你不要難過。


    談蕭瑜說,我談蕭瑜從不為男人哭,你不用擔心。


    可拓跋夜說明明記得,在演武場那次,她看著自己留下眼淚,正是她的眼淚,讓拓跋夜說從一個懵懂笨拙的口吃少年變成了如今的“霸王”拓跋夜說。


    漸漸,談蕭瑜聽到了四方名將的名頭,“寧接空蟬劍,不予霸王槍,闕月刀下死,如意盒中生”,其中霸王槍正是拓跋夜說。府內子弟紛紛以拓跋夜說為偶像和目標,拚命在演武場上磨練自己,一個個出去後不再畏畏縮縮,我們終於有了自己的招牌。魚龍府的威勢也日益上漲,玉京山少有的對那次“巨大事故”保持緘默,談蕭瑜知道,都是由於拓跋夜說。


    有的人從來不會說什麽,他隻要在那裏,你就無法小看他。


    拓跋夜說就是這樣的人。


    拓跋夜說站在包圍之中,他手持第二形態的寶具“方天畫戟”,四名灰衣人脖子上紋著“令”、“止”、“禁”、“行”,這是唯一能夠區分他們身份的標誌,除此之外都是一身灰袍,臉部模糊,手持銀色鎖鏈,就仿佛是兩麵鏡子形成的四個影子。


    銀色鎖鏈如同活物一樣圍繞著拓跋夜說緩緩遊動,正在將他的空間不斷壓縮,他一動不動。


    地麵上被固定在高樓牆壁上的談蕭瑜看向旁邊有些膽戰心驚的老八:“給我鬆鬆鎖鏈,我脖子不舒服。”


    “花姐,不是我不想幫你,可是……”兩撇小胡子的老八有些為難,手指指了指空中:“他們看到,我就吃不了兜著走啊……”


    “嘿,你就沒想過,如果那四個人輸了,你的下場嗎?”


    談蕭瑜冷笑。


    老八下意識道:“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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