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著劍退後幾步,似是受到了十分大的衝擊,緩了緩,看向宋鈺,臉色沉重的說道:“三師弟,你曾與我說過煉魂一事,當時我還道此等逆天之舉,怕是沒人敢嚐試,萬萬沒想到還真有人……”這話一出,傅長言就覺得不妙,果然,下一刻就有弟子弱弱出聲:“三師兄為何會知道煉魂這等邪術,還有小盧,小盧失蹤之前說是去給三師兄送經書的……”小盧是哪個弟子,估摸著宋鈺完全沒印象,他也很實誠的就道:“不曾見過。”“……”傅長言真想對他翻白眼,這四個字回答的也太含糊了吧,什麽叫不曾見過,為自己洗脫嫌疑就該說清楚點。得虧他一向清名遠揚,又是宋家直係弟子,身上還有那麽多第一的名頭,天下第一厲害、第一公正、第一禁欲……因此眾人並未被那名弟子的話影響,對宋鈺持百分百的信任。“不可妄下斷言,此事需仔細調查。”宋驚塵最先開口,一句話出,僅有的幾聲議論也沒了。那名弟子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跪下對宋鈺道歉,宋鈺沒說什麽,麵無表情地擺手示意他起來。宋驚塵走了幾步靠近宋鈺,壓低了聲音道:“靈昀,這陣法……非低階弟子能設,便是高階弟子,都未必有幾個能設此陣。”竹林中的大小陣法及機關,不值一提,都是些常見又易解的小把戲,唯有困住上百隻地陰的這個陣法,設陣者定修為匪淺,放眼整個宋家,修為高上者屈指可數。宋鈺垂下眼眸,望一眼白骨森森的泥坑,少頃,一字一句道:“這個陣,出自我手。”此言一出,無異於掀起驚濤駭浪,在場所有弟子都震驚不已的看著宋鈺,誰也不敢相信陣法竟是他設下的,便是宋驚塵都瞠目結舌久久不能言語。“三弟,你當真?”許是太過驚愕,宋驚塵連稱呼都變了,上前一步欲去握宋鈺的手,但被後者迅速避開。宋鈺神色不變,淡淡道:“此陣,乃是八年前我親自設下。”“你設這陣法做什麽?”傅長言忍不住發問,腳下邁開大步走到他麵前,伸手悄悄扯了扯他袖袍,“好好解釋,別說的模棱兩可含糊不清的。”宋鈺看著他牽住袖袍的手指,薄唇微抿:“不必再說。”“……”傅長言真是服他了,什麽又叫不必再說,他這算哪門子的解釋,不清不楚的,大家都會誤會是他在這弄個陣法搞煉魂術好不好!於是,正打算說幾句話為他解釋辯解,結果他自己主動說道:“此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請二師兄責罰。”“靈昀,此陣既是八年前設下的,那時天下方安,你設此陣想必是為了降妖除魔。”宋驚塵顯然很相信宋鈺的為人,並沒有責罰的意思,還出言為他解釋,“為何會有地陰在此聚集,待我們詳查後再下決斷,當務之急,可行禦陰術詢問那些地陰,說不定能問出點什麽。”說罷,宋驚塵命一部分弟子繼續收集地陰帶至廣場安置,另一部分弟子清點泥坑中的白骨。傅長言側身看向宋驚塵,淺淺一笑,道:“宋二哥哥,煉魂乃邪術,尋常人等最多是略有耳聞,具體要如何操作定然是不知的。聽聞鎮六合塔內藏有不少奇書古籍,不知裏頭可有關於煉魂術的記載?”知己知彼方能未雨綢繆,不止是宋家藏有邪道禁?書,想必其他門派世家,也有不少邪門歪道的書籍。傅長言就想,若鎮六合塔內有關於煉魂術的禁?書,那麽隻要查出誰看過此書便可知曉誰有嫌疑。宋驚塵若有所思,答:“實不相瞞,確有此書。”頓一頓,抬眼看向宋鈺,眉頭一點一點皺起,“此書,自八年前起,一直由三弟保管。”“……”傅長言的笑僵在嘴邊,他回頭去看宋鈺,心道這是人證物證俱在,還怎麽解釋?嘴角抽了抽,他試圖再辯解幾句,便道:“那問題是靈昀公子沒有非要複活的人不可啊,殺人動機總要有一個吧,宋二哥哥,你說對不對?”聞此言,宋驚塵沒有回答,但用十分複雜難辨的神色盯著宋鈺,外人都不知道,他這個宋家二師兄卻是曉得,宋鈺有殺人動機。想罷,他聲音冷了幾分,道:“酆小公子,此事乃宋家家事,我等自會調查清楚,夜色已深,小公子後背的傷想必還未好,先回去休息吧。”傅長言覺察到宋驚塵語氣的變化,目光微轉,拱手行了個禮,溫和出聲:“是。還望宋二哥哥仔細調查,莫要冤枉好人,靈昀公子對我有救命之恩,若恩人被誣陷,我必不會袖手旁觀,我爹爹也不會對我的救命恩人坐視不理。”不管真相如何,現今的局勢對宋鈺太不利了,他得把酆懷和酆家搬出來壓一壓宋驚塵。然此舉其實收效甚微,於情於理,若宋鈺真犯下大錯,酆家並沒有什麽立場來維護,就算是酆家有心維護,恐怕也敵不過宋家在仙門百家中的地位和威望。傅長言行禮後離開後山,回去的路上思緒有點亂。眼下,宋家家主忘憂散人和宋鈺大哥都不在縹緲山,局勢是真有點危險,那個宋驚塵,他信不過。轉念一想,此事莫非是卓無忌動的手腳,想趁宋家內亂之際,暗攻鎮六合?還是有人覬覦宋家家主的位置,所以設計陷害宋鈺?一路細細想著,回去後也沒睡著,睜著眼睛等了一晚上,沒等到宋鈺回來。翌日天方擦亮,傅長言便急急去前麵打探消息,這一探才曉得宋鈺從昨夜起就在警世堂跪著,宋驚塵還命持戒尺的弟子輪流打他,說是懲罰他在後山設陣之事。傅長言急匆匆奔到警世堂時,宋鈺已昏死在地上,他是脫了衣服挨打的,後背血肉模糊,最重的傷口已見白骨,身下一片刺目的鮮血。“三師兄,嗚嗚,三師兄嗚嗚……”負責下手的兩名弟子跪在旁邊不停啜泣,他們不願打宋鈺,是他嚴詞厲色要他們動手的,還要他們不準保留力氣,必須狠狠打。“宋鈺!宋鈺你瘋了!”他不相信是他用煉魂術害人,如果凶手不是他,他又為何要來挨打,真是瘋了!傅長言怒火中燒,偏偏“瘋了”的人已昏死過去,他滿肚子火也得先憋著,趕緊撲過去把人抱起來,往宋家的醫藥堂衝去。宋鈺是真牛掰的要上天,後背骨頭都打裂了,醫藥堂的老頭給他處理傷口時,還能咬著牙一聲痛都不喊。傅長言不知道他到底在忍什麽,寧願把嘴唇咬破流血,齒縫間也不肯溢出一絲一毫的呻?吟。好不容易才包紮完傷口,宋鈺出了一身的汗,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濕漉漉的發絲粘在額上,劍眉因不適而緊蹙,汗珠順著蒼白如蠟的麵頰滑落。“宋鈺,宋鈺?”傅長言試探著叫了幾句,宋鈺閉著眼趴在竹榻上沒反應,他拿起帕子為他擦了擦汗,咕噥道:“打了一晚上,該不會就這樣被打死了吧?”此話被旁邊配藥的宋老頭聽到,他拎著銅盤道:“不慌不慌,待會兒煎帖藥喂下去就能醒。”傅長言:“哦,那我在這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