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的清除者:1611,對於外界的認知和情感,顯得極為遲鈍。反應比我們這些沒有生命的人偶,還要平靜。”


    “幾乎是,難以泛起一絲漣漪。”


    “他不斷的穿梭於一麵麵銅鏡之間,好像是在尋找著自己的過去,又好像...是在追尋某個人的蹤跡。”


    “直到,那些銅鏡被濁氣一一侵染、腐蝕,完全失去了追溯時間洪流的能力。”


    “他才不見了蹤影。”


    順著陰水渡手指的方向,徐州嬌把目光移向了,那麵散發著陰沉之氣的銅鏡。


    凝視著那宛如深淵一般的的鏡麵。


    徐州嬌輕聲問了一句:


    “那之後呢,之後的它去了哪裏?”


    對於這個問題,陰水渡沉寂了很久。


    隨後,他再次抬起頭,仰望著頭頂上團團圍繞的濁氣,緩緩吐露出一句:


    “不知道。”


    “或許是,已經死了吧。”


    “等我再次恢複意識,前去尋它的時候。留在原地的,隻剩下這麵已經被濁氣腐蝕過的銅鏡。”


    “再無其他。”


    聽到如此模棱兩可的回答,徐州嬌的心底泛起一絲沉悶。隻因這個結果,明顯不是她心中想尋找的答案。


    仍舊不死心的徐州嬌,繼續向陰水渡追問著:


    “當年,這裏都發生過什麽?為什麽,鴻蒙爐裏的濁氣會肆虐到這種地步?”


    麵對徐州嬌接二連三的追問,陰水渡始終保持著原本的姿勢。


    直至,他忽然反問了徐州嬌一句:“徐州嬌,你當真想要知道這鴻蒙爐裏,都發生過些什麽嗎?”


    緊接著,陰水渡收回了視線。


    轉而,似笑非笑的望向徐州嬌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戲謔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認真與苦澀。


    “別忘了,你來這裏的主要任務,是要清除掉這裏的一切....”


    陰水渡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把周圍的一切指給她看。


    “看到了嗎?這些,這些,還有這些.....都是你一會兒要下手的目標。”


    “你就不怕,自己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心軟嗎?”


    話語間,陰水渡一直深深凝視著徐州嬌的眼睛。似乎是想要透過她的眼神,洞察到她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


    徐州嬌緩緩轉動眼眸,將周圍的一切景象盡數納入眼底。


    片刻後,徐州嬌迎著陰水渡的視線,也反問了他一句:“陰水渡,你知道什麽是城隍爺嗎?”


    在陰水渡微微愣怔了一瞬後,徑直對著徐州嬌大笑出了聲。


    隻不過這次的笑聲中,充滿了不屑和諷刺。


    “哈哈哈哈哈。”


    “徐州嬌,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陰水渡攤開雙手,對著她大聲吼道:“這裏是欲望深淵!是整個三界所不容的地方!是所有的諸天神佛,誓要鏟平的地方!”


    “不是你在下界玩過的,救世救民的把戲。”


    “你的那些慈悲和惋惜,救不了這裏的半寸土地,也救不下欲望池裏的...一粒種子!”


    “這裏,注定是要被消移殆盡的。”


    在陰水渡越說越低沉的聲線中。


    徐州嬌清脆的嗓音,猶如一道驟然而至的閃電。將原本死氣沉沉的欲望深淵,重新驚醒。


    “既然你覺得我救不了,那為何還要大費周章的把我帶過來呢?”


    “你之所以在宅邸的時候,沒有選擇與我動手。不就是想帶我來看看,真正的欲望深淵是什麽樣子的嗎?”


    “現在,我就在這裏。”


    “說與不說,選擇權都在你身上。”


    “亦或者,你也可以按照寓言上說的那樣。在我失敗之後,將我封印在這裏。”


    “換你們出去.....”


    麵對徐州嬌這番如同金石一般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言辭。陰水渡不禁陷入了,漫長而凝重的沉默當中。


    他低垂著頭。


    內心深處似乎正在經曆著,一場激烈的掙紮。


    正當陰水渡彷徨不決的之際。


    兩人頭頂上方,那團狀似雲朵的濁氣裏,毫無征兆的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猶如一麵碩大的銅鏡,被被人猛的打翻在地,所發出來的劈裏啪啦的聲響。


    聽到突如其來的聲響。


    令徐州嬌原本就心弦緊繃的心頭,猛然一緊。


    一種不祥的預兆,頓時有感而生。


    然而,還未等她來得及細想。


    第二聲....


    第三聲....


    源源不斷的碎裂聲,宛如陣陣悶雷一般,從徐州嬌的頭頂上方持續傳來。


    在這片驚天動地的聲響中。


    陰水渡重新審視起了,麵前這個看似隨性灑脫,卻又包容萬物的徐州嬌。


    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與堅定,就像是黑暗中的最後一點燭光。


    雖微弱,卻頑強。


    隻見他重新抬起那隻沾滿黏液的臂膀,唇齒間吐露出,一段晦澀難懂的咒語。


    與此同時,一直靜立在彼岸的銅鏡。


    在陰水渡的召喚之下,如同離弦之箭般疾馳而來。


    巨大而沉重的鏡身,如同一頭凶猛的野獸一般,毫不留情的將陰水渡的整條臂膀吞噬其中。


    在徐州嬌剛剛轉過頭來的那一刹那。


    陰水渡的大半個身子,已經完全浸泡在了腐臭刺鼻的黏液當中。那些黏糊糊的液體,沿著他的身軀肆意流淌而下,滴落在冰麵上。


    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頃刻間,便將他腳下堅固冰冷的寒冰,消融殆盡。


    就在這時。


    那些被寒冰困住的人偶,開始不斷掙紮起來,試圖衝破各自的禁錮。


    朝著陰水渡的方向遊動過來。


    在他們剛剛鑽出水麵的那一刻。


    所有的人偶,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聚集在徐州嬌的身上,眼神中閃爍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與解脫。


    隨後,便順著陰水渡的臂膀,一個接著一個衝進了那麵巨大的銅鏡之中。


    此刻,已經察覺到了什麽的徐州嬌。


    對著那些如同飛蛾撲火一般的人偶,大聲呼喊著:“不許去,誰都不許進去!”


    “停下來,都給我停下來!”


    然而,那些人偶卻仿佛沒有聽到,她聲嘶力竭的喝止一般。依舊義無反顧的,繼續向著銅鏡衝去。


    就在徐州嬌召出打神鞭,試圖阻止這一切的時候。


    陰水渡卻出言製止了她。


    “不要過來。”


    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如同定身咒一般。讓原本衝動不已的徐州嬌,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隻聽陰水渡緩緩說道:


    “千萬不要過來。”


    “這是我們人偶,心甘情願的獻祭。”


    “隻有這樣,才能暫時維持住那些因為銅鏡碎裂,而錯亂的時光洪流。”


    “為你...和三界生靈,贏得更多的時間和機會。”


    從始至終。


    陰水渡的語氣,平靜的讓人感到害怕。似乎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幕,是他與人偶們早已達成的共識。


    看著那一個個精致的人偶,漸漸沉沒在銅鏡之中。直至,消失在黑暗中的前一刻,還在對著自己揚起一張張明媚的笑臉。


    一時間,淚水在徐州嬌的眼眶中不停的打轉。


    她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了一樣,痛得無法呼吸。


    她對著他們不斷的搖著頭,嘴裏喃喃自語道: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你們應該.....”


    “沒有什麽是應該,什麽是不應該。”


    在徐州嬌的淚水即將滑落的同時,陰水渡徑直打斷了她的話語。


    “徐州嬌,其實從你踏進鏡花水月的那一刻起,我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


    “在這段亙古綿長的歲月中,我們跟濁氣捆綁在一起太久了,身上早就沾染上了各種私情和貪欲。”


    “其實那些神仙們說的,是對的!我們確實不適合...再繼續存活下去。”


    “至於寓言背麵說的,人偶們早就不當真了。”


    “所以,徐州嬌...”


    “他們,真的是在等你,在一直等你。”


    “畢竟,他們也想見一見,那個被寓言選中的年輕人,究竟是怎樣的瀟灑愜意。”


    “怎樣的...心懷大愛。”


    說到此處,陰水渡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徑直對著自己嘲笑出了聲:


    “唯有我,是個死腦筋!”


    “我始終都覺得,靠誰都不如靠自己。既然,寓言已經給出了另外一種詮釋,為什麽就不能爭取一下呢。”


    “所以,我就利用了梅妍那個蠢貨。”


    “企圖讓你迷失在自己的幻境中,心甘情願的留下來。”


    “可當你幾次三番的向我追問,清除者:1611的下落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那個被它一手帶大的孩子。”


    “直到那時,我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之後,我便把你帶進了欲望深淵。”


    “果然,你真的像寓言說的那樣,是一個好人,一個可以包容下那些欲望種子的好人。”


    說著,陰水渡凝視著徐州嬌的麵龐,輕聲問到:


    “徐州嬌,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什麽是城隍爺嗎?”


    望著陰水渡即將被吞噬掉的麵龐。


    徐州嬌擦了擦麵頰上的淚痕,單手化結置於額間,口中念念有詞道:


    “京都城隍---徐州嬌,顯真身。”


    話音剛落。


    隻見,被寒冰封凍的湖麵上,突然升騰起一片片潔白無瑕的雪花。隨著微風的吹拂,在空中輕盈的舞動著身姿。


    朝著徐州嬌的方向匯聚而去。


    頃刻間,無數的雪花將徐州嬌團團包裹起來,宛如一個巨大的雪球。


    就在陰水渡和剩餘的人偶,驚愕不已的時候。


    隻聽得“嘭”的一聲巨響。


    那個巨大的雪團,瞬間炸裂開來,四散紛飛的雪花猶如一場絢麗的煙花表演。


    待所有的雪花都落定之後。


    那個在三界橫著走的京都城隍,赫然浮現在眾人的眼前。


    此時此刻的徐州嬌,身披赤金流線的金龍服。那絲絲金線在冰冷寒冽的光線映照之下,閃耀著炫目的光芒,每一片龍鱗都清晰可見。


    她的頭上,戴著一頂同樣由金絲編織而成的金龍冠,龍首高昂,栩栩如生。


    龍須輕顫,宛如風中搖曳的柳枝。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


    那個威嚴不可侵犯的城隍爺,緩緩開了口:


    “所謂城隍:”


    “便是要體萬民之疾苦,守公允之底線。容世間生靈於胸懷,揚乾坤清風於世間。”


    “在城隍眼中,世間萬物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沒有喜厭憎惡之別。”


    “眾生芸芸,皆是平等而待!”


    徐州嬌的聲音,猶如一股洶湧澎湃的洪流,帶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回蕩在欲望深淵的每一個角落。


    同時,也照亮了每一個人偶的心底。


    就連那些遊蕩在欲望池中,五彩斑斕的種子們,也被她的話語所感染。


    一個個擺動著頭頂的小嫩芽,紛紛沉到潭底。想要看看那個願意包容它們的女子,到底長什麽模樣。


    在徐州嬌擲地有聲的話語中。


    遲遲未能回神的陰水渡,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著那句:世間萬物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沒有喜厭憎惡之別。


    直到,那些滯留在心底,難以割舍和放下的執念,慢慢淡去的那一刻。


    他才領悟到寓言的反麵,究竟是什麽意思。


    原來,所謂的:


    盛下所有的欲望。


    不是指的,永遠被囚困在欲望深淵裏。而是,那顆願意包容萬物的心。


    而所謂的:換取人偶的新生。


    則是指的:他們這些人偶,放下了心中的執念和牽掛後,尋到了新的歸宿。


    就在陰水渡終於大徹大悟的那一刻。


    原本散發著腥臭之氣的銅鏡,突然間映射出了淡淡的熒光。一改之前那副漆黑如墨的外表,逐漸顯露出其原有的古銅色。


    就連那些惡心難聞的黏液,也隨之,轉變成了一道道絢爛至極的神光。


    這些神光宛如輕盈的絲帶一般,纏繞在陰水渡的身體周圍,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神秘而又柔和的光輝之中。


    看到此情此景,徐州嬌也隨即領悟出了,


    寓言所說的失敗,是什麽。


    原來,是指她沒有完成與鴻鈞老祖的約定。


    徐州嬌望著眼前重獲新生的陰水渡和人偶們,嘴角慢慢揚起一絲心滿意足的笑容。


    輸了就輸了吧!


    隻要大家都有一個好的結局,不就好了嗎?


    隨著人偶們前仆後繼的獻祭,守在湖麵上的人偶,隻剩下徐嬌嬌和胡常清兩個了。


    胡常清看著,即將消失在自己視線之中的陰水渡,想也不想的便握住了他的手掌,直接跳了進去。


    唯獨,徐嬌嬌望著一身威嚴與貴氣的城隍大人,眼底流露出了一絲膽怯和畏懼。她雙手緊緊拽著自己的裙擺,嘴角蠕動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


    徐州嬌衝著這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偶,徑直走了過去。


    將她一把擁進懷裏。


    徐嬌嬌緊緊抱住自己的神女大人,在她耳邊輕聲留下一句:“神女大人,我好喜歡嬌嬌這個名字,也好喜歡神女大人。”


    說罷,她便輕輕退出了徐州嬌的懷抱。


    抓住陰水渡的指尖,縱身躍進了銅鏡之中。


    在她被銅鏡吞噬進去的那一刻,她終於聽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回應:“神女大人,也喜歡嬌嬌啊!”


    隨即。


    徐嬌嬌的唇邊,蕩漾起了最後一絲微笑。


    看吧,她就知道神女大人,心最軟了.....


    此時,一抹清風微微蕩起。


    徐州嬌望著眼前僅剩下的一麵銅鏡,抱緊了懷中的小兔子。任由陰水渡最後的話語,一直回蕩在自己耳畔。


    “徐州嬌,鴻蒙爐裏的濁氣之所以會擴散的這麽快。是因為這些年,有太多的修仙者和異能士,借助自己可以跨域往返,而一次次的踏足到這裏。”


    “他們的欲望和貪念,牽動了濁氣的孵化與繁衍。”


    “再加上,三千世界都在不斷的滋生臆想,和尋求各種捷徑,導致了濁氣擁有了足夠的口糧與養分。”


    “最終,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徐州嬌,等到我們為你開啟所有的銅鏡之時,便是你進入那團濁氣的唯一機會。”


    “剩下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若是,清除者:1611還活著.....”


    “記得幫我告訴他:人偶的幻境,都是演出來的。”


    “至於它說的,要何才能守護一個人......”


    “這需要,他自己去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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