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很想告訴她“我們以前就見過,我的名字是卡特三世,很感謝你曾經救了我,這麽多年我一直很想念你”,但是貓是不會說話的,卡特三世隻能繼續頂頂地注視著路易莎,一邊小幅度地晃了晃因為被抱起而隻能垂在半空中的尾巴,一邊試著溫柔地了叫了兩聲。


    “喵——喵——”


    “噗嗤。”


    路易莎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笑,可是路易莎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卡特三世僵在女仆的手中,一時不知所措。


    “抱歉。”路易莎眯起眼,掩著嘴輕笑,“將他給我吧。”


    說著,路易莎又將雙手伸向女仆,想要接她手中的白貓。


    好久沒看到女王像這樣笑了。


    年長的女仆愣了愣,既心酸又欣慰了笑了起來。自從威廉離開、登上王位以後,盡管路易莎陛下表現得遊刃有餘,可實際上整天麵對一眾嚴肅冷酷且其中不少比她年長許多的大臣,她不可能完全沒有壓力。果然陛下還是需要一個可愛的寵物來釋放壓力,排遣孤獨感的。


    這樣一想,女仆不由得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她連忙將手中的白貓往路易莎女王手中遞去,女王也將手靠近,自然地過來接。看著路易莎白皙纖長的手指靠近自己,卡特三世不禁越來越忐忑……


    “啊!等等!”


    突然,年長的女仆想起了什麽,驚叫一聲,猛地將手裏的貓拉了回來,將他帶離女王。


    失落又隱隱惱火的卡特三世陛下:……


    “抱歉,陛下!”年長的女仆慌張地道,“我都忘了,剛才一激動就將這隻小貓直接從花園裏抱回來了,都沒有清洗過,也沒有提前讓獸醫們檢查一下它有沒有疾病,就讓它靠近陛下……對不起,陛下,這是我的失職,我這就去找……”


    “不用了。”


    路易莎微笑著打斷了女仆尚未說完的話。


    “直接交給我吧,清洗的事,我親自來處理。獸醫……唔……等下再說吧。”


    聞言,女仆愈發慌亂:“不,這怎麽行,萬一它咬陛下的話……”


    “不會的。”


    在女仆反應過來之前,路易莎女王已經快速上前了兩步,一下子將卡特三世從女仆懷裏抱了過來,並且飛快地在他嘴上親了一口,輕快溫柔地再自然不過。


    “你瞧,他不會咬我的吧?”


    “陛、陛下!”


    年長的女仆恐慌地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盡管路易莎的嘴唇一閃即離,可足夠讓她擔心。


    不止是女仆,連卡特三世本人都呆住了,他一邊無意識地“喵喵”叫了兩聲,一邊微微睜大了金色和藍色的圓形貓瞳,吃驚地望著路易莎女王。


    憑他以前陪伴路易莎的經驗,知道路易莎一直是個很愛幹淨的女性,即使是心愛的寵物也不太習慣有太過親密的舉動。一開始光是將他抱起來,就讓路易莎感到了相當的難度,她總是圍著他轉幾圈都不知從何下手,好像很苦惱的樣子。不過,等她習慣以後,卡特三世便不得不承認路易莎抱他的方式比其他人要舒服許多,她永遠都不會粗暴地在他身上用力,對待他就像對待人一樣小心。


    當然,正因如此,路易莎也極少對他有過分親近的行為……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曾有被路易莎親吻過的經曆……


    卡特三世周圍的空氣柔軟下來。


    那可以說是他一生最珍惜地保存著的回憶,是一生僅有的、短暫卻無比甜蜜輕盈、夾雜著一點憂傷的他一個人的浪漫。


    那是他的腿傷剛養好,他決定正式離開米克斯,返回比斯特結束戰爭的前夜,一個月色皎潔到令人心碎的夜晚。因為他知道這可能是自己一生和路易莎相處得最後一天,所以格外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時光,直到晚上也依然徘徊在她腳邊。事情就發生在路易莎將他抱起來放在床上的時候,她那雙淺金色的不知為何又些傷感地注視著他,就在他為她的那種不知原因的眼神發愣,短促輕快如音符般的吻悄然而至……


    “那也應該小心一點!陛下!”


    年長的女仆心急地責怪道。


    “您等一等,我這就去叫醫生……”


    抱著貓的女王笑了笑,道:“不用了,這隻貓交給我吧,我親自來清理。等下我帶他去看獸醫,順便我自己也會讓醫生檢查身體,當然……我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這時,卡特三世感覺到路易莎的目光別有深意地在他身上一掠而過,他心尖一顫……


    “你暫且去休息吧,不用擔心我。”


    路易莎女王以這句話作為了全部對話的結語。


    “是、是嗎?”


    見路易莎說得滴水不漏,年長的女仆便漸漸平靜下來。隻是她深知路易莎從以前就有著一般年輕小姑娘沒有的沉穩和莊重,更何況是即位多年之後,也不知她為何剛才會一改穩重的風格,做出那麽輕率的事來……


    不過,想到路易莎陛下一直以來的穩重和信譽,女仆還是遲疑地點了點頭,隻是提醒道:“您不要忘記了,陛下。”


    “放心吧。”


    路易莎對她略一頷首。


    於是女仆遲疑片刻後,還是離開了房間,房間中隻剩下一人一貓。路易莎將卡特三世放在了她的床上,讓他安靜地坐在她的床上。


    和路易莎獨處,卡特三世不禁十分忐忑。


    剛、剛才路易莎是不是說了,要……清潔他?


    這、這個清潔是……洗澡的意思嗎?


    卡特三世警惕而戒備地看著眼前美麗的女人,心情忍不住有些複雜,不知自己應該是否要試圖掙紮一下逃出眼下的困境,或者說,他都不知道這該算是他的困境,還是路易莎的困境了……


    突然,路易莎蹲了下來,與他平視。注視著那雙澄澈的淺金色眼眸,卡特三世一陣心悸……


    他並不清楚此時路易莎看到的景象,在路易莎眼中,她所看見的是一個穿著華服坐在床上的銀長發男人,這個男人微微皺著眉,一金一藍的眼眸直直地凝視著她,毛茸茸的屬於動物的白耳朵卻不安地輕輕抖動著,好像在警戒什麽。於是,路易莎側過頭,閉上眼睛,伸長雪白的脖頸,亮閃閃的銀發隨著她的動作瀑布般地從肩膀上掉落,下一秒……


    兩人顏色相近的銀色長發交匯在一起,不分彼此、渾然一體。男人與女人的嘴唇緊緊地貼合在一起,互相依偎著。卡特三世睜大了眼睛,他所能看見的,便是朝思暮想的路易莎近在咫尺的白皙皮膚,還有垂在眼瞼之上、顫動著的修長的白色睫毛……


    然後,路易莎退了回去,她對著眼前驚愕的男人微微一笑,用仿佛天真浪漫一般的口吻地帶著戲謔地道:“好久不見了,獸皇陛下。”


    第六十四章


    “路、路易……莎……?”


    縱然是卡特三世在張嘴時亦抑製不住震驚, 聲音經不住地發顫。


    ……獸皇陛下?


    而且……好久不見?!


    這兩個詞帶來的巨大震撼簡直難以用言語進行描繪, 幾乎讓卡特三世一瞬間回不過神來。他瞪大了眼, 無比震動地看著路易莎,等他意識到自己作為帝王,不該如此不善掩飾地暴露自己的感情時, 已經晚了。


    他往常當然不會如此, 貓一向善於隱藏自己真實的情感。可是, 現在他麵前的人是路易莎……


    還沒等他的腦子恢複過來,緊隨而來的親吻再次落下, 一觸即離,卻又一次打斷了卡特三世的思路,將他的心神重新攪亂, 卡特三世一懵, 不得不呆呆地凝視著路易莎的美麗的眼睛。


    “變成人形……好嗎?”


    這時,路易莎望著他, 笑著道。


    雖然她能看到的一直是卡特三世人形的樣子,但畢竟存在一個真實之眼的視角和實際情況偏差的問題,她必須要很集中精力才能保證不親歪。而且, 老實說盡管親吻貓對她來說倒不是什麽不能接受的事, 尤其是在知道對方真實身份的情況下, 但一嘴毛的觸感依然有些影響親密的體驗,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女性,路易莎還是比較喜歡人類的身體。


    想了想,她道:“我覺得……”


    說話已經來不及了。


    下一個詞匯還卡在喉嚨裏尚未說出, 路易莎已經被拽著手腕,跌進一個男性的懷抱之中,緊接著便被翻身壓在床上,雨點般的親吻隨之而下。


    承載著太多思念的柔軟的嘴唇一下一下加劇著空氣中甜膩的溫存,仿佛要將二十多年來的愛戀不得欠下的渴望一口氣補齊。卡特三世此時無暇思考別的東西……或許也根本不想去思考別的東西,朝思暮想的路易莎的溫度能在這一刻緊緊地貼著他,已經是一個足夠完美的結局。路易莎被抱住的一刹那有過片刻的吃驚,但她很快反應過來,伸手抱住卡特三世的背,讓兩人有足夠貼近的空間,能夠進一步地親密。


    等好不容易從細碎而深入的親吻中停下來,已經是十幾分鍾以後了,兩人都有些氣喘籲籲。


    “我很抱歉,這件事一直瞞著你,我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身份。”路易莎坐在床上,凝視著卡特三世,她的手臂還擱在他的肩上,兩人十分靠近,“不過……我很高興你還會回來……”


    路易莎的聲音像是一陣清風,卡特三世頓了頓,道:“……一開始就是我先隱瞞身份的,這一點上我也一樣,很抱歉瞞著你。”


    當然,他是想瞞沒有瞞住,路易莎一直將看穿這件事瞞著他,從各種意義上講,都是路易莎技高一籌……而且,他是敵國的人淪落在路易莎的國家,路易莎身為公主,不僅沒有將他當場揭穿,反而救治了他,讓他擁有了一段平和的時期來恢複自己的傷口……


    卡特三世終於明白了路易莎當年為什麽會對一隻寵物貓說那些話,為什麽一開始對待他總是比旁人還要小心翼翼,還有他們分別之前她唯一在他唇上留下的那個吻,也變得比他原本以為得更為旖旎、更為意味深長。


    恍然大悟的同時,再看向這個時候對他溫柔地笑著的路易莎,卡特三世忽然有種被看穿的無奈感,內心卻又不知不覺地柔軟起來。


    她是一個遠比想象中……更加聰明的女人。她承受著和自己一樣的痛苦,也有著一樣的……責任。她到底是以什麽樣的壓力獨自照顧著敵國比斯特的君主,並且努力說服他接受一套全新的觀念的呢?


    說起來,她到底是……怎麽看穿的呢?


    卡特三世心情複雜地凝視著路易莎。路易莎對上卡特三世既笨拙又疑惑的視線,透過他們彼此的雙眼,他的心情全部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她的眼前。


    路易莎噗嗤一笑。


    “……你在想什麽?”


    她問。


    卡特三世微微一頓:“不,我沒……”


    緊隨其後的,是路易莎拽著他的毛領子,落在他嘴唇上的全新的吻。她閉著眼睛,溫柔而安靜,不知怎麽的,這個吻無聲地傳遞出了一個信息,同時融化到了他心裏。卡特三世伸手托住她的側臉,低頭加深了它。


    從他們由交錯到同步的心跳中,他已經默契地讀出了她想要告訴他的話。


    ——我會告訴你的。


    ——但是,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


    ……


    “……路易莎陛下,那隻白貓呢?您將它安置在哪裏了?”


    下午,女仆按照慣例的時間來給路易莎送茶點的時候,奇怪地看了看空蕩蕩的政務室,以及看上去心情頗好的女王陛下。


    這裏是路易莎·懷特平時工作的地方,閑雜人等禁止進入。不過,考慮到女王陛下喜歡動物,公主時期養貓的時候甚至會把威廉抱去上課,所以女仆本來以為自己或許會在這裏看到那隻白貓的,想不到什麽都沒有。


    聽到女仆的問題,路易莎隻是平靜地笑了笑,回答:“他已經離開了。”


    “什——”


    女仆大吃一驚。


    “它跑掉了嗎?不要擔心,陛下,我馬上就帶其他的仆人去找。它肯定還沒有跑遠,隻要我們找得仔細一點……”


    “不是,是我放他走的。”


    路易莎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女仆不用緊張。說完,她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些高深莫測的表情:“那並不是能被我所飼養的貓,而且……放心吧,他還會回來的。”


    ……還會回來?


    跑掉的貓還能回來?


    還有……不能被女王陛下飼養是什麽意思?世界上難道還有比王室更尊貴的飼主嗎?


    女仆對路易莎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她一向信賴陛下的沉穩,故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繼續熟練地為路易莎倒好紅茶,並且擺放好了茶點。路易莎猶豫片刻,暫時放下今天才處理到一半的公務,拿起了茶杯。


    那隻白貓已經走了,好像宮殿外有他的臣子在等他。而且他們畢竟是違規越境的,不能停留太久,想要好好見麵的話,最好還是采用正當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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