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點點頭:“這就是了, 剛那姑娘就是謝府唯一的一位千金小姐,排行第十, 取名謝阿十,嫁的是咱們大晉的大將軍王睿王殿下,聖上賜婚, 太太上皇宣旨, 宣平候做的大媒,老國公爺才勉強應下了這門親事, 聽說他們彼此情投意合,是百年難遇的一對佳偶, 可惜老天不開眼,蒲城一戰,睿王殿下戰死沙場,阿十小姐捧著靈牌大婚, 如今一個人守著偌大的王府,這麽年輕也不知什麽年月熬到頭呢。”


    胡寡婦聽了這番話真恍如晴空霹靂一般,魂兒都沒了一半,忙匆匆尋個借口走了,回了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醜驢,這回可出大事了。”


    醜驢見她臉色煞白,忙把茶遞在她手裏,胡擼胡擼她的胸口:“別怕,別怕,天塌下來,還有你男人頂著呢。”


    胡寡婦推開他的手:“這次你可頂不住,你可知剛那姑娘是誰,她就是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大將軍王的王妃。”


    醜驢:“原來她這麽有來頭啊,就算再有來頭,跟咱們也沒幹係啊,你怕什麽?”


    胡寡婦:“你可知她叫什麽,她叫謝阿十。”


    醜驢愣了愣:“這個名怎麽跟咱家阿十大兄弟一樣呢。”


    胡寡婦拍了他的腦袋一下:“你傻了,忘了阿十什麽都不記得了嗎,怎會記得自己的名兒,先頭我還覺得奇怪,如今想想,必是心裏愛極了才會連自己的名兒都不記得,卻記得別人的名兒。”


    醜驢這會兒明白了過來:“剛那姑娘是謝府小姐,大將軍王的王妃,這麽說,咱家阿十大兄弟,莫非就是大將軍王?怎麽可能?大將軍王不戰死在蒲城了嗎,這件事兒大晉誰不知道,大喪都過去半年了。”


    胡寡婦:“你想想,當初你是在蒲城把人撿回來的,日子可正對的上。”


    醜驢:“對了,你還記得不,阿十大兄弟懷裏藏著那副美人畫,我剛還說怎麽瞧著那姑娘有些眼熟呢,這會兒想想,可不就是那畫上的美人嗎。”


    胡寡婦:“是啊,我也瞧著那姑娘眼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你這一提倒想起來了,還真是那副畫。”


    醜驢:“這麽說,阿十大兄弟真是咱們大晉的大將軍王了,咱們兩口子竟然救了大將軍王,這往後還不吃香喝辣的過一輩子啊哈哈哈。”


    沒笑夠呢就被胡寡婦踢了一腳:“還笑呢,你也不想想,咱們大晉的大將軍王可就快成北狄的駙馬爺了,你可別忘了,咱們這一包袱的金銀可是那北狄的達萊公主賞賜的。”


    醜驢:“要不,咱還是把這些金銀還回去吧,阿十大兄弟若真是咱們大晉的大將軍王可不能做北狄的駙馬爺。”


    胡寡婦點點頭:“我也這麽想,隻是,這金銀達萊公主既然賞下了,咱們怎麽換回去啊。”


    醜驢:“這麽著,明兒北狄新王不就進京了嗎,進了京必會住在驛館之中,到時咱們直接去驛館見阿十大兄弟,把這事兒說明白了,再把銀子還給達萊公主不就得了。”


    胡寡婦:“說的簡單,你也不想想,阿十那個性子,是咱們說就能信的嗎,不瞞你說,我如今想想他那張冷臉都發怵,他可什麽都不記得了,如今平白多出來個媳婦兒,他能認嗎?”


    醜驢:“那就是他們的事兒了,咱們兩口子可管不了。”


    胡寡婦一想也是,說到底,他們兩口子都是救命恩人,就算一時貪財拿了達萊公主賞賜的金銀,不也換回去了嗎,將來就算大冰塊記起來,也不應為難他們,至於那個美人他想不想的起來就是他們自己的事兒了,跟自己和醜驢沒幹係。


    想通了也就放心了,兩口子去對麵吃了兩碗麵,又去逛了逛街景,入夜方回客棧睡下不提,且說阿十,拿著荷包回了王府, 想起之前跟冰塊男的種種兒,心中難過非常,提了一壺酒,去了馬廄。


    大黑看見她興奮的打了個響鼻兒,阿十摸了摸大黑的腦袋,仰脖喝了一口酒:“大黑你說他還會不會回來,這真是我的奢望嗎,他真的丟開我走了,他明明答應過回來娶我的,他說舍不得我,難道這些都是他騙我的話嗎,這個荷包是他從不離身的,為什麽會在別人手裏?”


    大黑馬腦袋在阿十手上蹭了蹭,阿十歎了口氣,把酒壺裏的酒倒了些拌在草料裏,大黑高興的叫了一聲,低著腦袋去吃馬槽裏拌了石榴酒的草料,不一會兒吃完了,伸著馬腦袋來夠阿十手裏的酒壺。


    阿十拍開它的腦袋:“這是他臨出征前特意釀的石榴酒,他釀酒的手藝八哥都服氣了,隻可惜時間匆忙,釀的不多,我有貪酒,如今沒剩多少了,吃光了可就沒了,你還是省著點兒吧,吃點兒解解饞就得了。”


    大黑哪裏肯,仍伸著馬腦袋過來,舔阿十手裏的酒壺,阿十沒轍隻得又倒了一些在馬槽子裏,大黑才滿意足的吃去了。


    阿十搖搖頭:“你還真霸道,跟你主子一樣。”說著靠著馬廄的柱子坐了下來,喝了口酒,抬頭看了看,春夜寂寂,朗月繁星,這樣的夜,若是有冰塊男在該多好,他會給自己講他小時的事,學藝的事兒,在外遊曆的事,外人都說他不善言辭,可在自己跟前兒,他卻有說不完的話。


    他偶爾會埋怨自己生的太晚,以至於他們認識的有些晚,蹉跎了許多年大好光陰,所以,以後得加倍補回來,這些話言猶在耳,可他的人卻杳然無蹤。


    或許,自己可以去夢裏質問他為何食言?想著閉上眼靠在柱子上睡了過去。


    王順找遍了整個王府都未找到阿十,末了想起大黑,跑來馬廄,果然在這兒,大黑看見王順叫了一聲,大舌頭去舔阿十的臉。


    就算阿十是睡神轉世這會兒也醒了,睜開眼推開大黑的長馬臉,看見王順一臉著急,不禁道:“可是出了什麽事兒?”


    王順:“王妃主子,可不好了,趙勇幾個昨兒還好好的,我還說不會生事兒了,不想今兒一早就不見影兒了,今兒可是北狄新王進京的日子,奴才琢磨著趙勇幾個是去找北狄新王的麻煩了,北狄新王進京朝拜是國家大事,若是讓趙勇幾個給攪合了,就算是咱們睿王府的人,隻怕也不成。”


    阿十蹭的站了起來:“我去瞧瞧。”拍了拍大黑,翻身上馬出了王府城外而去。她知道小粘糕兒會在城外十裏亭迎接北狄新王的王駕,以彰顯大晉泱泱大國的氣度,隻不過蒲城一戰,兩國兵將均死傷無數,這份血仇沉在骨子裏,並非一朝一夕能化解的。


    所以皇上讓小粘糕出迎,也是想緩和一下兩國兵將緊張的氛圍,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衝突,但是趙勇幾個可不管這些,九哥說過,在蒲城的時候若不是九哥死命攔著,這幾個人非得跑去北狄給睿王報仇雪恨不可。


    如今北狄新王進京,這幾人如何能咽下這口氣,阿十不反對他們找北狄的麻煩,但得分場合,說白了,得師出有名,以過往的經驗,舉凡這種番邦國主來朝,必會有比試 ,到時候盡可以名正言順的收拾他們,既不會影響兩國邦交又出了一口惡氣,也不會牽連趙勇幾個。


    阿十緊趕慢趕終在北狄新王的車隊尚未到十裏亭把趙勇幾個攔下了,趙勇幾個能不理會王順,對阿十卻是言聽計從。


    隻得歇了心思,懷玉不滿的道:“趙老大,你昨兒不是說今兒要給北狄人一個下馬威嗎,讓他們知道咱們大晉不是好惹的,怎麽人還沒來,你就蔫兒了。”


    阿十皺了皺眉,一伸手扭了他的耳朵:“你小子是嫌天下不亂啊。”


    “哎呦,疼,疼……”


    阿十放開他,這小子忙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嘟囔:“這是趙老大說的,也不是我說的,幹嘛擰我的耳朵啊。”


    阿十瞪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沒事兒找事兒。”


    正說著,懷玉指了指後邊:“謔,那是誰啊,這麽威風。”


    阿十回頭看過去,趙勇幾個忙拖著懷玉跪下磕頭:“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下了車駕走了過來,驚喜的道:“阿十,真的是你,剛遠遠的瞧著,我還當瞧差了呢,我這些日子忙也沒得空去找你,你怎麽也不進宮來看我。”


    阿十掃了眼後頭的官員:“這裏可不是說這些的地兒。”


    太子拉了阿十的手:“既來了,就陪我在這兒說會兒話吧。”


    阿十剛要說不妥當,那邊兒北狄的車隊已經過來了,自己這會兒再走,更不妥當,便站在阿徹身後,想先把這會兒混過去再說。


    眼瞅這北狄新王的王駕到了近前,卻不想變故陡生,大黑不知怎麽了,忽然嘶鳴一聲,撒開四蹄衝北狄的車隊衝了過去……


    第113章


    大黑雖並不溫馴, 卻從不曾出現過失控的境況, 尤其阿十還在跟前兒, 更不可能,必然是有什麽東西刺激到了它,不管如何,也不能衝撞北狄的車隊, 兩國剛剛和談,不宜再生事端。


    阿十急忙發出長長的哨聲,召喚大黑回來, 不想以往極靈驗的哨聲, 竟不管用了,大黑恍如未聞一般, 直衝了過去,北狄的士兵一時慌亂,拿起弓箭對準大黑。


    阿十一急, 再也顧不得, 從旁邊搶過一匹馬,翻身上馬, 衝了過去,她一過去, 趙勇幾個那還會看著,紛紛上馬跟了過去,護著阿十不被北狄兵士所傷。


    驗看就亂了套,忽一人從北狄車隊中縱身躍起, 穩穩落在大黑背上,大黑兩個前蹄騰空一聲響亮的嘶鳴,停在原地,方平息了一場大亂。


    北狄使者氣急敗壞的衝了過來:“你,你們是何人?膽敢衝撞我北狄大王的車駕?”


    阿十根本無暇搭理他,直勾勾看著大黑背上的男人,眼裏盈滿淚光:“你果真回來了。”


    那男人疑惑的看著她:“這是你的馬?還真是匹寶馬。”


    阿十愣了愣:“我的馬?你說大黑是我的馬?”


    那男人:“難道不是你的馬嗎?”


    趙勇幾個激動的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屬下等終於把主子盼回來。”


    那個北狄的使者指著他們:“你們胡說什麽,阿十將軍是我北狄的駙馬爺,此次是隨大公主護衛新王來大晉朝拜天子的。”


    駙馬爺?趙勇幾個愕然看著那使者:“你胡說什麽,他明明是我們的主子,大晉大將軍王,而且,這才是我們王妃,哪會要你什麽北狄的大公主。”


    那使者臉色一變,對後頭的太子道:“太子殿下,即便蒲城一戰你們晉國勝了,也不能如此侮辱我北狄,阿十將軍是我北狄駙馬,大王新封的攝政王,豈容他人冒犯。”


    阿十將軍?阿徹看向騎在大黑背上的男人,不禁愣了愣:“皇叔。”


    男人從馬上下來,走了過來:“阿十見過太子殿下。”


    阿徹抓住阿十的手,定定望著他:“攝政王瞧著還真是麵熟,乍一瞧跟我大晉的睿皇叔有幾分相像,正因如此,睿王妃才會錯認閣下,以至於衝撞北狄王車駕,還望攝政王念在王妃思念皇叔其情可憫,不與計較。”


    男人:“太子殿下說的可是蒲城戰死的大將軍王嗎?”


    阿徹:“正是。”


    男人點點頭:“大將軍王威名赫赫,可惜英年早逝,不然阿十倒想跟大將軍王討教討教。”


    阿十:“你,你不記得我了嗎?”


    男人看向阿十:“從不曾見過王妃,何來記得之說。”


    阿十咬著唇:“我再問你一遍,當真不記得了嗎?”


    男人略遲疑了一下卻仍道:“不知王妃此言何意?”


    阿十正要說什麽就聽後頭車裏傳出一個女孩的聲音:“阿十怎麽不走了?”隨著話音從車裏出來一個少女,年紀瞧著跟阿十相若,生的極美,說話也溫溫柔柔,沒有狄人的粗糙,倒有些晉國女子的神韻,看著男人的目光中柔情萬千。


    阿十雖覺冰塊男不會死,他們早晚會重逢,卻再也想不到重逢時竟是如此境況,他成了北狄的駙馬,自己卻是睿王的遺孀,他身邊有如花美眷相伴,早已樂不思蜀,而自己卻孤燈寒窗獨坐天明,她阿十怎會淪落到如此境地,她盼了等了,末了竟是這樣的結果,讓她情何以堪。


    那公主的目光落在阿十身上,愣了愣下意識抓住男人的手臂,男人微微皺了皺眉,卻並未掙開。兩人的動作落在阿十眼裏,真比萬箭攢心還難過。


    即便如此,她也絕不能丟了謝家的臉,她不禁是睿王的王妃,她還是謝家的阿十,想到此,她深吸一口氣,望向男人:“我問你三個問題,你可否如實相告。”


    男人:“請問。”


    阿十:“第一個問題,你是否忘了什麽?”男人點頭:“之前的事兒我都不記得了?”


    阿十:“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麽叫阿十?”男人:“不知道,隻是腦子裏隻記得這個名字。”


    阿十:“第三個問題,你當真不記得我嗎?”男人看了她一會兒終是搖搖頭:“不記得。”


    阿十點點頭:“好,我的問題問完了。”看向那位北狄公主,微微躬身:“公主殿下,今日衝撞了北狄王駕,是我的錯,若公主要問罪,隻管找我,與太子殿下無幹。”


    達萊公主搖了搖男人的胳膊:“阿十,這位姑娘想來也不是有意而為,不如咱們就別追究了吧好不好?”


    使者一聽忙道:“公主殿下不可,我北狄大王前來晉國京城朝拜,本是為了兩國之誼,這人縱烈馬衝撞王駕,實是對我北狄的大不敬,若不追究,隻怕各國會恥笑我北狄。”


    達萊公主:“這位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你看這匹大黑馬多乖,哪是你說的什麽烈馬?”說著伸手過去想摸摸大黑,卻被大黑一個響鼻嚇得縮回了手。


    男人伸手拍了拍大黑,大黑在他手上蹭了蹭,頗通人性,公主見他喜歡這匹馬,想到一個主意,跟阿十道:“阿十很喜歡這匹馬,不如就把這匹馬送給阿十,就當做賠罪了如何?”


    趙勇:“ 你這公主說話好生奇怪,大黑本來就是我們主子馬,何……”


    話未說完就被阿十攔住:“如此也好,馬送你了,我們從今往後就兩清了。”阿十的話是衝公主說的,眼睛望著的卻是那男人。


    撂下話,翻身上馬,疾馳而去,不一會兒便沒影兒了。


    趙勇幾個有些不知所措,阿徹咳嗽了一聲:“還不退下。”


    趙勇幾個看了大黑旁邊的男人一眼,知道這種情況,他們處理不來,隻得先退了下去。


    太子:“請攝政王,公主殿下,北狄大王隨本宮進城。”


    達萊公主重回了車上,攝政王與太子殿下在前並馬而行,眼看進了城門,攝政王道:“剛那位姑娘是何人?她問我那三個問題又是何意?太子殿下可知曉?”


    太子看了他一眼:“她是我大晉國公府千金,也是大將軍王未過門的王妃,大將軍王戰死蒲城,她執意抱著皇叔的靈牌成了大禮,本宮自小與她一處長大,深知她的性子,她如此隻怕是想做個了斷了。”


    攝政王:“什麽了斷?”


    太子:“攝政王既不識她,她做什麽了斷也與攝政王無關,隻不過,本宮實在好奇,攝政王是怎麽做的北狄駙馬。”


    攝政王並未應聲,臉色卻沉了沉。


    太子把北狄王一行人安置在館驛之中,便去了睿王府,剛到王府大門就見門口停了幾輛大車,仆役正進進出出的搬東西呢,王順站在一邊兒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正手足無措呢,看見太子跟看見救星一般,忙過來見了禮:“殿下,您快勸勸主子吧,不知怎麽了,今兒一回來就吩咐收拾東西,要回國公府去,回去也無妨,可怎麽把東西也都收拾了帶走,我這心裏頭慌的很,總覺著主子這一去就不回來了似的。”


    太子:“我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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