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寒枝搖搖頭,“你不了解我娘是個怎樣的人,雖說我是她的兒子,她卻對我很冷淡,輕易連話也不跟我說一句。若非我長得很象她,我真懷疑自己不是她親生的。你看這次我被八大門派的人抓住,她也沒有來救我。”


    石孤鴻見他神情有些悽然,忙安慰道:“你娘或許是沒有來得及救你,畢竟你在天機園隻呆了三夜就被人救出來了。”


    “其實我並不介意這些,本來我們母子感情也是很淡漠的。”


    “那……你為何答應替魔心穀迎戰?難道你不知這樣會有危險麽?”


    石寒枝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三年半前我娘找到我,當時我真的很開心,就算她對我淡漠得很,我還是很珍惜每一次可以見她的機會。隻要她肯偶爾流露出少許溫情,我便願意為她做一切了。”


    三年半前?石孤鴻心裏一顫,那時石冷洲剛死不久,自己幾乎每天都和石寒枝大打出手。難道他娘就是在那個時候找到他的麽?


    努力將思緒拉回到現實,“如今你可是準備回魔心穀去找你娘?”


    石寒枝沉默了一陣,半晌抬頭道:“我確實想見她一麵,你可否送我回去?”


    “……這樣也好。”石孤鴻別過臉去看著窗外,心裏空落落的。夜空繁星點點,一顆顆輕輕眨著眼睛,冷風吹來,一滴水珠落到石孤鴻手上,許是星星的眼淚。


    石寒枝輕咳了一聲,“其實我……隻是去見我娘一麵,見完後我想和你一起離開那裏。”說到這裏心中也是一痛,說是去看看母親,其實是去做最後的訣別。


    石孤鴻急聲道:“難道你不想和你娘住在一起麽?”這些日子他細細想了很多,早已打算放棄一切,隱居起來。然而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心裏說不出的孤單寂寥,此時見寒枝竟願意和他一起,心裏隱隱一陣歡喜。


    石寒枝見了他神情,便知道他其實也是希望自己能陪他離開,“魔心穀都是些女子,我住在那裏會不習慣。”抬頭看看他,“還是你嫌我是累贅,不肯帶我離開?你可別忘了以前天天是我做飯洗衣。”


    “不是,我……我當然是願意的。”石孤鴻囁嚅著,胡亂找著理由,“我……我隻是怕粗茶淡飯會讓你受苦。”說到這裏見寒枝神情有些疲憊,便將他抱回床上,讓他躺好。


    石寒枝聞言笑出聲來道:“這話倒怪了,以前難道我天天吃山珍海味了?”頓了頓,漸漸收斂了笑意,正色道:“倒是你,你真的可以放下以前種種,和我一起隱居山林麽?”


    石孤鴻替他蓋被子的手突然停頓了一下,盯著被子上的牡丹繡花看了一陣,這才開口道:“以為離開他會心痛,如今細細品味,又似乎不是,好像反而輕鬆了。自己究竟追逐的是不是一個虛幻呢?幽影說的對,他象冷洲,可是他並非冷洲。我就算對他千般好,也不能彌補過去,我又為何要繼續執著於以往呢?”


    “對了!我一直忘了告訴你:幽影他……他落下山崖了。”石孤鴻麵色一暗,便把那夜幽影約他出去,後來碰見兩個黑衣人,之後幽影與其中一個黑衣人一起落下山崖的事仔細說了一遍。


    石寒枝呆住,麵上露出哀傷之色,半晌後喃喃道:“原來生命竟如此脆弱,不知哪一天就去了,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他抬眼凝視著石孤鴻,靜靜道:“與你吵了那麽多年,真的很累,誰知道未來還有多長?世間之人千千萬萬,對我重要的也不過隻你一人,我何苦偏與你作對?以後再不做這種傻事了。”


    石孤鴻聞言一怔,寒枝這番話雖然含蓄,卻也明白。回想起這幾年來的時光,兩人象是兩隻抱在一起取暖的刺蝟,雖然紮得彼此生疼,卻又離不開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暖意。不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卻也知道命運之線已牢牢將兩人捆在了一起,或許是因為愛,或許隻是因為習慣,這世上能和他們做伴的也隻有彼此了。


    想到這裏一陣釋然,若是此生能得他相伴,又還有什麽好奢求的?


    次日清晨碧玉端著早膳推門進來,“兩位公子睡得可好?”見了桌上的包裹,不由愣了一下。


    石孤鴻答道:“還好。”看了床上的石寒枝一眼,見他點頭,便轉身朝碧玉道:“感謝姑娘連日來的照顧,我們決定稍後便離開這裏,姑娘相助之情容後再報。”


    碧玉麵露訝異之色,“此時外麵八大門派的人都在找你們,本鎮雖小,卻也有一些丐幫弟子,你們這樣出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石孤鴻道:“可是我們總不能在這裏藏一輩子,我與寒枝會點易容術,應該問題不大。若是水姑娘日後前來,還望姑娘轉告一聲,她的恩情他日我們一定報答。”


    碧玉思索了一下,終於嘆了口氣,“既然兩位去意已決,奴家也不強留。寒枝公子行動不便,不如奴家這就去為你們準備一輛馬車。”


    石孤鴻抱拳道:“那有勞姑娘了。”


    碧玉出去後,兩人快速地梳洗用膳,之後又易了容,打扮成兩個相貌普通的青年。


    第二十四章 但願長醉不復醒(下)


    兩人趕著馬車向東行了幾日的路,倒也平安無事。這一日到了海邊,石寒枝讓石孤鴻停下。石孤鴻覺得奇怪,向石寒枝道:“難道魔心穀會在海裏?”


    石寒枝笑而不答,朝碼頭努了努嘴,石孤鴻便抱著他走了過去,見一個船家正在補網。


    石孤鴻問道:“我們倆想要出海,不知船家可願意載我們一程?”


    那船家停下手中的梭子,望了兩人一眼道:“不行啊!你看海上那天色,隻怕近日有暴風雨。”


    石孤鴻忙道:“我們有急事,願意付三倍的價錢。”


    那船家沉思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不是銀子的問題,萬一有暴風雨,可是會要了人命的。”


    “那你的船賣不賣?”


    船家想了想,“不賣,這船是我爹留下的唯一的東西,再多錢也不賣。”


    這下石孤鴻徹底沒轍了,望向石寒枝,後者朝他的劍瞄了幾眼。石孤鴻終於明白了過來,他拔出長劍指著那船家,沉聲道:“你要是不把船賣給我們,我馬上就要了你的命。”


    他的眼神本就冷冽,那船家見了嚇得一顫,雖然心中不願,卻隻得委委屈屈的拿了銀子離開了。


    石寒枝哈哈笑了起來,朝石孤鴻道:“你既是恐嚇他,就該索性連銀子也別付,這樣才夠氣勢。強盜的臉都被你丟光了——這艘破船哪裏值二十兩銀子?”


    石孤鴻見他歡喜,也忍不住露出微笑,“我隻是見他是個孝子,所以才多給了點,你以為我傻得連這船值多少也不知道麽?”


    這樣在海上行了約三日,雖然有些風浪,倒沒有遇見暴風雨。途中石寒枝不時地讓石孤鴻調整航向,不知走了多少回頭路。


    石孤鴻起初一直保持著緘默,到了後來終於忍不住了,“寒枝,究竟你認不認得路?我們好像昨夜已經到過這裏了。”


    “呃……”寒枝麵露窘迫之色,“我真的不大清楚。其實我也隻在上個月去過一次魔心穀,還是被人迷昏了帶去的。好在中間我寒毒發作,清醒了過來,一路偷偷觀看,才模模糊糊記得航向。”


    石孤鴻聞言不由覺得啼笑皆非,再一想,怪不得之前魔心穀穀主不急著去天機園救石寒枝,因為她根本不怕石寒枝會泄漏什麽秘密。想到她居然對自己的兒子都如此提防,總算明白這母子之間的感情有多麽淡漠了。


    這日海上風平浪靜,一隻隻海鷗歡快地掠過蔚藍的水麵,帶起陣陣漣漪。遠處水天相接,浩瀚廣闊,朵朵白雲悠悠飄在晴空中,四周隱約的小島星羅棋布。


    麵對如此景色,兩人心情也舒暢了不少。寒枝坐在船尾饒有興趣地看著風景,一邊和劃船的石孤鴻閑聊著。


    “孤鴻!你看那邊!”寒枝突然喊了一聲。


    石孤鴻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遠處的海麵上露出一個小小的島嶼,遠遠望去竟是紅艷艷的一大片。陽光下璀璨奪目,如是一顆剔透的紅寶石鑲嵌在藍色的海麵上。


    他見寒枝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島嶼,見距離不算太遠,便索性將船朝那島嶼劃了過去。寒枝見了,回頭朝他感激笑笑,便又繼續眺望著。


    待距離近了些,兩人發現那些紅色的來源原來是一種樹木的葉子。由於整個島都被這種樹木覆蓋,所以從遠處看來連島都是紅色的,象是一簇簇烈火在恣情燃燒。


    不多時小船靠了島,石孤鴻拴好韁繩,便抱著石寒枝上了島。這島遠看著小,其實方圓也有好幾裏,島上香氣濃鬱,沁人心脾。鳥兒清脆的啼叫更顯四下幽靜,偶爾有小鬆鼠拖著長長的尾巴沿著樹幹爬上爬下,一邊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兩個侵入者。


    林間地上鋪滿了紅艷艷的樹葉,厚厚的一層,踩上去“沙沙”作響。微風拂過,樹上的紅葉嘩啦啦響了一陣後又落下了一片。空氣中的香氣立時更濃了,原來這香氣正來源於紅色的樹葉,聞起來比花香多了幾分清新,又比麝香多了幾分純淨。


    兩人走近林子裏,找了一個樹蔭坐下。石孤鴻讓石寒枝斜依在樹幹上,然後伸手撿起幾片葉子看了看,見那葉子呈五角星狀,中間脈絡分明,脈絡交錯處呈現紫紅色,甚是美麗。


    石寒枝深呼吸了一口,“這種香味真好聞!”麵上突然露出微笑,朝石孤鴻道:“不如我們去完魔心穀後就回這裏定居,你看怎樣?”


    石孤鴻側過臉看著他,幾縷陽光透過枝葉射在他的臉上,或許是那樹葉顏色的反射,原本慘白的麵色有些緋紅色,肌膚如同玉一樣透明,眼中笑意盈盈。他心中一動,情不自禁點點頭,“當然好。”


    石寒枝臉上的笑意漸漸放大,凝視著石孤鴻柔聲道:“永遠麽?”


    石孤鴻望著他氤氳的眼眸中淡淡的柔情,心中一陣激盪,雖不知永遠有多遠,卻還是用力點點頭,“永遠。”凝望著對方潭水般的眸子,仿佛一縷甘甜的清泉緩緩流注進自己心窩裏,過去的一切漸漸遠了,模糊了,滿心是重生的喜悅。自此生命中便隻剩下彼此,或許冷清,卻不會孤單。不知道生命何時逝去,若能隻爭朝夕享受這份寧靜溫馨,此生便已無悔了。


    不知何時四唇已經相貼,兩顆心一起狂跳,雖是懵懂,卻也瞭然。已經蹉跎太多時光,再不願任幸福繼續從指尖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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