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跟前了?!


    我猛一驚醒,抬頭一看,可不是……南書房兩扇檀木門半開半合……


    然而,即便是半開半合,我居然也一眼看到了裏頭的人。


    冷不丁地,我想起一句極其貼切的來……這情形,該叫做“黑雲壓城城欲摧”!


    裏麵的小狐狸,就是那“黑雲壓城”……


    ……我,就要是那“城欲摧”了……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發現……我小兒子文到今天竟然滿月了……


    為賀滿月,自然是要更一章


    【十七】


    你猜那“黑雲壓城”他在做什麽……我定睛那麽遠遠地一看,隻覺得這帝皇家,總有些說不明、猜不透在裏麵。


    小狐狸控了頭,在那裏描寫丹青,眉目依舊隱藏在重重疊疊的陰影中,看不出喜怒哀樂,隻覺靜得可怕。


    那筆似揮發斷絲的利劍,一劍一劍地挑那雪白的紙,連我這旁觀的也替那紙覺得疼。


    “皇上,”子又不理我,我隻好厚著臉皮去理子,“您畫畫呢?”


    石沉大海,那人連眼睛也不曾抬一抬……


    劉飛刀又不見了蹤影,此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隻有靠著自己了。


    “皇上,”再厚一厚臉皮,這回要是他再不理睬,真是一點落場也沒有了,“您畫什麽呢?”


    持筆挑紙的手驀然懸停,未及劈染的顏色順著筆尖順勢低落……“啪”地一聲清響,雖說細不可聞,卻也實實在在就是那麽壞了一張“寒梅掙春”。


    小狐狸的聲音陰沉沉地透過來……


    “你還知道來?!”


    我一愣,這口氣不對啊,好像我負了與他定好的約似的。


    “嗯……才沒爬起來,天早怪冷的……”話出了口,發覺自己不知道在心虛些什麽。


    然而,這“天早怪冷的”,可不是我瞎編,確實如此,也不知道這小狐狸一清早的發什麽瘋,畫起畫來了,看那幅畫十成八九的樣子,估摸他也站了不少時辰……


    唉……在家祖母總說天早地氣寒,不可太早起,更不可在陰寒處久呆……這帝王家居然不比臣子家懂道理。


    我在這裏神遊太虛,卻似乎聽得那人一聲輕嘆,擱下了畫筆,突然,不冷不熱地說了句,“趙小豬你新婚好啊?”


    這一句話如那開天闢地的石頭,一頭撞進我心裏最酸苦難言處。


    好……好個鳥啊……


    一時心中又是憤慨,又是憋屈……憤慨的是,就是眼前這人點的莫名鴛鴦譜,害我落到如此田地;憋屈的是,那位閔箏雲還在我的新房裏,這關鍵時刻我卻被提溜到小皇帝麵前,這真是前有狼後有虎……一時間,又是千言萬語湧上來,但眼前的人又不是個能吐吐真言的酒肉朋友……


    這些個千思萬緒心頭一過,及到嘴上,居然和他一樣,也是一聲輕嘆,也隻說了一句,“……也就那樣吧。”


    論起來,我那一聲嘆息比小狐狸那一聲,更顯憂傷些。


    要不然,怎麽小狐狸他忽然眼睛一亮,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看了過來……


    “怎麽說?”


    小狐狸勾起嘴角,定定地望定我。


    “沒怎麽說……”我稍稍別開臉,那事說也欺君,不說也欺君,左右欺君,還不如不說。


    “趙小豬,”小狐狸挑起了語氣,“你想死呢吧?!沒怎麽說,你要那張嘴還有什麽用……”


    我眼前一黑,這接下來肯定要說……


    “讓劉福全給你fèng了算了!”


    果不其然,是不是我錯覺,怎麽都覺得他此刻鮮活鮮活的。


    “皇上……”我大了大膽子,既然那件事是絕對說不得的,那隻有說些別的了。


    “什麽事?”小狐狸居然還真搭我茬。


    “你剛才畫什麽呢?”我順杆就爬。


    “沒什麽,”他眼神淡淡的,有些閃爍,突然,口氣又一轉,“畫什麽不都叫你給我毀了?!”


    說著,他大手一掀,就要掀走畫紙。


    我忙上前壓住了,掀了多可惜……這一清早不是功夫白費?


    多好的一副寒梅掙春,枯筆層層劈染的老枝,一派青蒼古意,小狐狸用了嫩綠點的春芽,點點力透紙背,也不知他畫的時候在想些什麽,竟有些不生即死的意思在裏頭……壞就壞在……我訕笑了下,剛才我問他畫什麽,大約是被我分了神,濕筆來不及下,滴了兩滴顏色在上頭……


    “別掀,”我急忙道,“我給你補上……”


    “你?”小狐狸眼神一挑。


    怎麽就不能是我呢……這口氣我嘆在心裏,提起筆,利索地在壞了的地方摁下畫筆。


    “這是什麽?”小狐狸退後了一步,眯起了一雙鳳眼。


    “嘿嘿……這是兩隻鳥,”我得意地笑。


    “兩隻鳥算什麽?!”小狐狸又把語氣往上挑了。


    “別急,別急……還有呢……”我忙道。


    真是的,知道為何自古到今,畫畫的都喜歡在畫旁邊補兩行字,那都是知道自己畫得不知所雲了,補貼補貼的……我抬手,落筆……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


    剛寫到“在地”的那隻手,突然被人抓住。


    “啊?”我抬頭,看著小狐狸,這是……嫌我的字不好看?


    小狐狸的臉上陰雲密布,隻聽他低低地說了兩個字,“……夠了。”


    夠了?什麽夠了?


    是這畫夠了,還是這字夠了?


    我不太明白地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方才臉上的陰霾漸漸退去,更好似有些笑意在眼睛裏,他說,“趙小豬……你真是個蠢材。”


    “呃……”我呆了呆,不死心地又問他,“那……皇上你蓋個玉璽……這畫給我吧?”


    拿回去孝敬我祖母,那是要被誇上天的。


    “你倒想得美,”小狐狸抽走我手裏的筆,哼了一聲,“你先回答我一件事。”


    “什麽?”我老老實實地接他的話。


    “我是向來不太愛吃魚的,”小狐狸突然口氣有些幽幽的,似在講一件大煩心的事,“可小廚房今兒偏做了魚,看著挺可口的,你說,我是吃,還是不吃?”


    吃……還是不吃……我呆呆地看著他。


    半晌,才回過神來。


    “皇上,”我回答道,“既然已經做了……我替你吃唄。”


    別是西湖醋魚,那是江南一絕啊!


    光是想想,就叫人食指大動了。


    這小狐狸顯擺自己家廚子,也不帶這樣的,天天換新樣啊。


    “趙、小、豬!”不知為何,小狐狸突然怒了,咬牙切齒地看著我,接著陰惻惻地笑了,“你就這麽喜歡吃?”


    喜歡……真的喜歡……我悄悄地往後縮了縮……


    【十八】


    一張金絲楠木小桌,上擺著幾樣菜色……果然有那西湖醋魚,醋香陣陣撲鼻……還有雞皮筍尖火腿湯,鮮嫩的筍尖……碧綠青菜……陶甌蒸的碧玉梗米飯。


    劉大公公仔仔細細地盛了一碗湯,轉手交到身邊的小宮女手裏,那小宮女還梳著雙髻,捧著湯碗,小口小口吹氣,吹了好一會兒又轉還到劉飛刀手裏,劉飛刀這才奉給了小狐狸。


    這一套工序架勢,看得我十分汗顏。


    我這邊還在汗顏著,那劉飛刀就要如法炮製再給我來一遍。


    “劉公公,”我忙擺手推辭,“我自己來吧,我自己來……”


    閔箏雲說了,誰家的女兒不是女兒,沒得讓人家養的女兒,給我吹湯啊。


    “二爺,你說什麽呢……快快放手……”劉飛刀頭疼地看著我,又看了看小狐狸。


    後者輕描淡寫地說了四個字,“由他去吧……”


    劉飛刀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了手,嘴裏還不忘了絮叨,“二爺真是,小時候在宮裏,哪一碗湯不是咱家給盛的,現在長大了,倒不願意咱家服侍了,莫不是二爺如今人大了,也懂得心疼我們老人家了?”


    說著,他自己先高興了起來。


    我一愣……我這分明是憐惜那小女孩兒……


    也罷,看那劉飛刀笑得合不攏嘴,這辯駁的話,也算是不能說了。


    隻聽見,那小狐狸居然在那裏悶笑了一聲。


    “二爺您別說,”這劉飛刀居然還嫌不說,“從小在這宮裏,除了皇上,咱皇上那是頂尖兒的,咱家就看著二爺好些,比那些個強多了去的,又和氣,又懂禮數……”


    劉飛刀一個人在那裏絮絮叨叨地沒完,我隻好自力更生,撈起湯勺給自己勺了一碗湯,特特地動了動手腕,湯底多撈了些火腿鮮筍……才放下碗,正要放下勺……


    一隻空碗遞到我眼前,抬眼看,小狐狸看著我。


    “看什麽?”他說,“給朕盛湯……啊。”


    “啊喲,皇上今天好胃口,”劉飛刀忙□手來,“奴才來,奴才來……”


    小狐狸稍稍地偏開手,劉飛刀落了空,那隻碗仍固執地遞在我跟前……我愣了愣,嘆口氣,接了過來。


    “加些火腿……鮮筍也要……”低著頭給他盛湯,看不見他的臉色,聽他嗓音,似乎心情大好,“……趙小豬……給朕盛湯你不願意……哈?”


    “沒有,”我哀嘆,我非但沒有,而且,就算有我也不敢!


    “諒你也不敢,”這五個字,他咬著字眼,藏著笑意。


    就這麽一頓早膳,吃得是君明臣賢,君愉臣躬,再好不過,再好不過……


    用完了早膳,小狐狸說要親自領了我去軍機處。


    我心裏一驚,這皇帝親自領了一個皇榜掛尾的小進士去軍機處報導……破天荒頭一遭啊,那我祖母知道了,還不感激盡他皇宮裏老老小小包括飛刀一家子啊?!那可是天大的榮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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