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狐狸涼淡地一點頭。


    滿地跪著的小太監們如蒙大赦,紛紛站起身來,全體低垂了頭,退出了南書房。


    “以後,不準跟人學這些有的沒的,”小狐狸壓低了聲音,飛快地說道,末了,眼梢一挑,冷冷地問,“知道了?”


    “知道,”我點頭。


    “知道還不下去……”小狐狸一抬手,將我推下身去。


    我一個猝不及防,險些摔倒在地上。


    幸好劉飛刀眼明手快地騰出了一隻手接住我……接就接吧……你一太監,也笑得太猥瑣了。


    “你退下吧,”小狐狸抬了抬手,也不看我,算是打發我走了。


    我愣了愣……大約是自由來得太迅猛,一時間心裏有些不能承受吧。


    當然也就愣了半口茶的功夫,趙小豬就跑沒影了。


    “皇上?”劉飛刀大著膽子,提醒小皇帝,他手裏還捧著餵豬的食盒子呢,“二爺走得急忙,不如,奴才叫人包了,送二爺府上去吧。”


    小皇帝也隻抬了抬手,似不大關心。


    眼神在那食盒上,一掠,而過。


    【九】


    這一路,我發足狂奔回的丞相府,門前兩隻石頭獅子,平日裏進出看慣的,此時此刻,竟然覺得分外親切。


    扶著牆,弓著腰,張大了嘴猛喘氣。


    要是這個時候,趙傳孫突然前呼後擁地從這個門裏出來,那真是砧板上一片豬肉了。


    “喲,這不是二爺,”門後出來兩個小廝,其中一個俊俏些的,看見我這幅模樣忙迎了上來,“方才裏頭還聽得老太太找您呢?您這是怎麽回事?”


    還沒等我開口,那一個看著頗實誠的也上來了,“二爺前街上碰上野狗了?不須怕它,侍書這就替二爺揍它!”


    我才順過氣來,聽了他這一句話,又彎下腰去了。


    “二爺,您沒事吧?”兩人關切地來扶我。


    “沒事,沒事,”我忙擺手,忍不住頗為惋惜地看了眼那叫做侍書的小廝,真可惜了……你家主子給你起名侍書,是寓意筆墨伺候的斯文意思,那大棒子打野狗——哪是你該想的事……


    不過,再看這小廝一眼,我心中一動。


    “侍書啊,”我學著我爹的口氣,“我問你件事情,你可願意?”


    “二爺吩咐。”


    “你和我親個嘴,如何?”


    我睜大了眼睛盯著他看,說實話,我對親個嘴心有餘悸,隻是特別想知道他怎麽反應那個“如何”罷了。


    “二、二爺……”那侍書突然臉色一白,猛地往後跳了一步,“二爺開玩笑呢吧?!”


    ……開玩笑……


    我一下子茅塞頓開了,可不是嗎?


    這就對了,有點兒像了。


    小狐狸今天做的事,可不是就是和我開玩笑麽……可笑自己還嚇了那麽一大跳,一路狂奔回來,心裏七上八下的。


    “是……開玩笑,”我拎起腿,就要掠過兩人。


    “二爺,”那乖巧些的小廝,突然把住了我的胳膊,膩聲道,“您提拔我呀,我叫鳴紅,理他呢……”


    “呃,”我渾身一僵,有些灰敗地轉頭去看那鳴紅。


    那小廝還在那裏滔滔不絕,“二爺,您放心,鳴紅嘴巴最嚴實了,二爺提撥,鳴紅一個字也不告訴人,省得小人在旁邊嫉妒挑撥的……”


    那鳴紅聲音在耳朵邊嗡嗡的,後麵他說些什麽我都沒聽見去。


    “提撥”兩個字像涼水似的,把我活活澆僵了。


    原來主子把奴才叫來親個嘴,算是……提撥?


    那小狐狸是皇帝,他拉著我親個嘴,也是……提撥?


    那究竟是提撥呢,還是玩笑呢?!


    “二爺,”那鳴紅還不肯罷休,扯起我的荷包來了,“鳴紅不止會親嘴,還會別的……鳴紅教給二爺,可好?”


    說著,他朝我擠眉弄眼。


    我豬膽一顫,突然,想起小狐狸的那句話來……以後,不準跟人學這些有的沒的。


    再看看這鳴紅,實在也犯不著為了他,違抗那狗屁聖旨。


    “算了,算了,”我慌忙擺手,掙脫開這小鳴紅,“改天再說,老太太還在裏頭等著呢……放手、放手!”


    我掙開了鳴紅,在侍書錯綜複雜的目光下,一路小跑進了二門。


    心裏頭,不免還是糾結於“玩笑”和“提拔”之間。


    正廳上,赫赫然掛起了大紅的帳幔,墨玉一個在灑掃,他是我爹房下的使喚小廝,平日不太注意,今天仔細一看,乖乖,我家這些孩子個個都長得俏麗啊。


    墨玉見我來了,忙放下手中的撣子,“二爺回來啦,老太太、太太問起您呢……”


    “我爹呢?”我巴巴地望著墨玉。


    他一個好笑,勉強忍住了,道,“老爺親自往閔府上去了,去了有一會兒了。”


    我爹看他親家去了……我放心了。


    “墨玉,我要喝茶,”我爬上正中的太師椅坐了,巴巴地跟墨玉討茶喝,“我渴……”


    這太師椅平日裏就隻趙傳孫坐的……今天,他出去了。


    我抱著墨玉泡來的碧螺春,心滿意足地笑了。


    “二爺真好玩,”墨玉笑笑,眉清目秀間平添了幾分春色,“平常喝口茶也值得那麽高興?”


    他這一笑,我又想起不該想的來了。


    “墨玉,”真所謂死豬不知悔改,我厚著臉皮問道,“我問你件事,可好?”


    “什麽事?”墨玉看了看我。


    “怪不好意思的事,我閉上了眼睛跟你說,”說著,趙小豬就自發自動地閉上了眼睛,濃密的睫毛因為內心的澎湃而顫顫巍巍的。


    “墨玉,你走到我跟前來,”我閉著眼睛,扭捏了半天,才紅著臉說。


    果然,聽見了腳步聲,在我麵前停下。


    “什麽事啊,二爺?”墨玉又問。


    “我……和你親個嘴……”我紅著臉大著膽子問,“如何?”


    一小會兒的靜默,四周沒半點聲響,我就聽見自己的心在“咚、咚、咚”地跳。


    突然,墨玉的兩根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


    他的指尖幹慡而有力……


    他說話的聲音也磁性了幾分……


    他說,“蠢材,你倒是親一個,試試?”


    我猛地睜大眼,差點從太師椅上跳了起來。


    眼前,趙傳孫!


    “啊、啊……”豆腐腦子加上麻花舌頭,我嚇得在太師椅上直哆嗦,太師椅極其配合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二爺就知道開玩笑,”墨玉在不遠處朝我笑笑,“老爺回來了都不知道……”


    說完,他就腳底抹油地告退了。


    臨走,那雙眼睛還若有似無地瞟了我一眼。


    “給你個秋雲,你倒不學好,”玉麵閻羅盯著我陰笑,捏著我下巴的兩個手指下了失十足的力道,“歪魔邪道,到挺上心的啊?!”


    趙小豬眼角水晶晶地蹦淚花,今兒這下巴真是多災多難……


    不是我的下巴,不是我的下巴……趙小豬淩亂地催眠自己。


    “蠢貨,長出息了啊,”趙傳孫字字咬著重音,一雙鳳眼跟點了烽火台似的,“隨便拉個二門上的奴才,你能學出什麽好來……”


    “唔、唔……”下巴在他手裏,我縱然有一肚子悔過的意思,也表白不出來……把我急得。


    趙傳孫幽深著一雙眼睛看我。


    我隻好努力努力,再努力,看不用下巴能不能完整地說出話來。


    他倒好,突然手一鬆,放開了我。


    “蠢貨,”他說,“小花廳去。”


    小花廳此刻應該正在擺晚飯呢……我活動了下下巴……還是有些疼。


    疼過之後,趙小豬抬起眼睛,蠢兮兮地說了一句,“爹……”


    “幹嘛?”


    “你當真不打我了?”


    不會是留作晚飯後,當宵夜消遣吧。


    趙傳孫眉梢一挑……他被氣到了。


    【十】


    “起來,”趙傳孫勾了勾手指,輕描淡寫地說道,“說的也是,養不教,父之過,這罪名大了,我是不能擔的。”


    我呆呆地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這丞相府裏,我怕是頭一個丞相麵前不邀寵,還主動找打的。


    趙傳孫在太師椅上坐下,擱起了一條腿,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去,撣子遞過來,”趙傳孫鳳眼微眯,似笑不笑地道,“老太太知道了,該誇你懂事了,都能知道錯了!”


    “爹……”若不是知道於事無補,我也許會衝上去抱這惡人的腿,搖個小豬尾巴什麽的。


    祖母啊……趙傳孫他要打我……


    “慢慢吞吞地做什麽,”趙傳孫削尖下巴一抬,冷著聲音道,“還不快點,等援兵呢?!”


    我哀怨地蹭向那柄撣子,方才墨玉拿在手裏的時候,我還覺得怎麽一柄撣子上那麽些亮澤的雞毛,煞為可愛,現在看,狗屁……簡直就是麵目可憎!


    撣子遞到趙傳孫手裏,他就勢在桌角上拍了兩下,抖去了沾染的灰塵,這才倒轉了握在手裏,細竹條凶神惡煞地指著我,指得我心裏發慌,嘴裏發苦。


    縱使如此,他還要抱怨,“唉……白髒了我的手。”


    “爹……”我垂死掙紮,“我錯了……認錯可以不打嗎?”


    “啊喲,我們家二爺也會認錯了,”趙傳孫笑了,“以後記得,認錯要早些認,這會兒……晚了,我興致上來了。”


    豬膽一寒,看樣子這頓打是逃不掉。


    “過來,”趙傳孫拍了拍腿,言簡意賅地道,“趴好。”


    “爹,打手心吧?”趙小豬討價還價。


    “好讓你過會兒老太太跟前哭疼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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