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宮主雪白的衣衫搖曳,深黑的眸子像是籠上了一層薄冰,眉角的櫻花透明地像是一片雪花。


    他立在前方,像一座冰雕:“你是我的侍陪,我不會殺你。來人,把他丟到水牢裏去。”


    我突然之間就像被抽幹了力氣一般,心透涼,恨漸起。


    我冷冷地撕開一個笑容:“原來你根本不相信我。”


    他淡然轉身,銀白的衣袂隨風飄起,如瀑的青絲落在他的身後,他雙眼淡而冷。


    “銀——”我喊到。這個身影我很熟悉。


    第一天來到這裏,也是在這個大殿裏,他曾經這樣淡若輕煙地離開,那個時候我不認識他,卻刻骨銘心。現在他成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卻真的害怕,害怕他就這樣抽離。


    銀沒有轉身,清冷地從我眼前飄過,隻留下一句話。


    “當初你可以殺秦玉樓,那麽你也可以殺紫陌。”


    我一下子癱倒在地。


    冰涼的大理石地麵,我的骨頭硬硬生疼。


    銀,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我的心突然像被人狠狠地刺出一個洞,血流出來,猩紅猩紅。我臉色發白,咬緊牙齒……當初為了救他,我殺了最好的朋友秦玉樓,還害得自己差點重傷而死。而現在,他卻反過來用這道理由來擺我。


    這是我愛上的銀嗎?這是愛我的銀嗎?


    我被兩個黑衣護衛押起來。


    沒有反抗。


    我冷冷地看著銀離去,那眉角的櫻花像是透明地消失了似的。一襲白衣在轉角處悄然隱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冷冷地看著依然跪在地上的落艾,他的哭泣裏有一種笑容,我看得出。


    我漠視著所有的人。


    隻是誰也沒有注意到,我轉身離去的最後一滴眼淚,像一滴雨,滴到白色光滑的大理石地麵上,死得無聲無息。


    陰潮的水牢。


    發黃渾濁的水像是千年沒有換過,熒綠色的海藻依稀可見,蚊子蒼蠅水蛭的屍體散散地浮在水麵上,散發著腐朽的氣味,就算是聞一下都會暈死過去。


    我肩膀以下都浸泡在水裏。身上,不知道已經被水蛭吸了多少血。反正我的身體很脹,早就吸滿了水,被吸點血應該還死不了。


    我的腦袋耷拉著,因為透支。


    但是我的腦子卻清晰地可怕。


    ……


    那個清晨,我轉身離去。


    轉眼的瞬間,那茶發少年的眼睛裏滿是迷離,那脆弱的絕望,如破碎的琉璃淌落手心,他絕望地看著我,甚至是祈求我。


    我以為那是他罪有應得。


    原來我錯了。


    我救了落艾。


    其實就是殺了紫陌。


    因為紫陌當時已經知道,一旦我離開,他就會死。


    我沒有殺他,但是有人一定會殺了他。


    我撇了撇嘴,揚起一抹慘笑。


    紫陌當時絕望的表情,現在想起來就像是一種諷刺,對我的諷刺。


    我一直一直就是最蠢的人,蠢到我隻會看別人的表情來評價一個人。紅蘅、扶緹他們從來就對我不陰不陽,所以我把他們當做我的敵人。落艾有漂亮如水般的大眼睛,笑起來有無邪的酒窩,他會關心我的傷、會安撫我的心,於是我把他當成我最好的朋友。


    我以為落艾很弱勢,卻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強勢就是裝弱。


    而落艾,才是所有侍陪中最強勢的那個人。


    他送給了銀一份最好的新年禮物。


    我現在領教了,沒有錯,是我殺了紫陌,而我現在已經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背叛的代價。


    插pter 23 水牢


    水牢的門打開了。


    耀眼的白光一下子掃進來,亮得我的眼睛眯了起來,fèng隙中我看見有人走進來。


    獄卒拍掉了身上的積雪,一搖一擺地走到我的麵前,蹲下身,捂緊鼻子別過臉,伸出手遞過來一碗不黃不黑的水。


    他把碗送到我的嘴邊,喝令:“喝了它。”


    我沒有張嘴。


    那人把碗朝我嘴邊又挪了挪:“宮主讓你喝了它!”


    我別過了臉。


    “你到底喝不喝?”那獄卒將我的頭硬硬地別轉回來,握住我的下巴,用力掰開我的嘴,將水往我的嘴裏灌,怒道:“喝了它!”


    我一張口,灌入我口中的水全數噴了出來,噴得那個人滿臉都是。


    我眼睛也不眨一眨,冷道:“我不喝!”


    那獄卒頓時跳了起來,他抹了一把臉,順手就一巴掌甩在我臉上:“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以為你還是宮主寵愛的侍陪?整日有人哄著你喝東西?我呸!”


    他把還剩半碗的水又送到我嘴邊。


    “你到底喝還是不喝?”他衝著我大吼,長滿肌肉的臉上充滿鄙視。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


    又別過臉,感覺腿上又被水蛭撕出一個裂口,麻麻地疼。


    “好呀!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對吧?可以!”那人又一次彎下腰捏住我的下巴,把碗放在旁邊,“來人!把他給我吊起來!”


    門口立刻進來幾個人,都是獄卒的樣子,呼呼地哈著氣。


    一個臉上帶疤的人走到我旁邊,熟練地用繩子綁住我的雙手,然後用力搖動一邊的繩索架,我就被慢慢地吊出水麵,懸到半空。


    “撕……”我抿緊嘴唇,還是支出了聲。


    衣服濕透了,身子喝足了噁心的髒水,拖出水麵的瞬間,整個人沉重得我的手腕差點要斷掉一樣。


    我低下頭,整個身子浮腫得像胖大海一般,好幾條灰綠色的水蛭正一拱一拱地附在我的身體上貪得無厭地允吸著,細長的軀幹迅速地膨脹起來。


    那帶頭的獄卒手上多了一條皮鞭,他扯了扯鞭子,發出“邦邦”的聲響。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一鞭子重重地抽在我的胸口,我的衣服立即綻開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慢慢順著皮膚滲出來。


    “啊啊……”我痛得倒吸一口氣。


    水麵上“撲”的一聲,一隻正在吸血的水蛭被打飛出去,跌進水裏,馬上又浮了上來,周圍暈開一小灘淡淡的血。


    我的血。


    那人又狠狠地抽了一鞭子上來。


    “你以為你還是以前哪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尹芍嗎?”他冷笑。


    我咬緊牙齒,奮力不讓自己痛出聲音。


    他一鞭子又甩了過來,同時朝我臉上吐了一口口水。


    “也不看看你自己,拽什麽拽?不就丈著自己人好看一點嗎?還不是宮主玩過的慘花敗柳?賤貨一個!”他憤憤地罵道。


    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痛得一陣抽緊。


    我艱難地咽了記口水,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睛,也許會好一點,也許不會那麽難受,難受地想淌眼淚。


    那人一鞭一鞭地抽過來,抽在我身上辣辣地像要燃燒起來一樣。


    “你以為宮主還會要你嗎?作夢去吧!”


    “賤貨!”


    “你下半輩子就老老實實地待在水牢裏吧!”


    “如果本大爺心情好,說不定也來上上你,哈哈!”


    “……”


    一片大笑聲迴蕩在水牢裏,陰濕的空氣像黑色的鬼魅般一陣一陣迴旋著笑聲,一潑一潑,印進我心裏。


    “啊啊啊……”我終於忍不住叫出聲音。


    笑聲猛然間停止了,但是那皮鞭仍然一鞭一鞭毫不留情地望我身上抽打過來。


    我疲憊地睜開眼睛。


    黑暗的房間裏好像亮了一點,可以清楚地看見打我的人那凶神惡殺的表情。門外一定下著雪,隻留一絲fèng隙,也可以像有了空氣。


    眼睛略過打手,無力地掃了一圈牢房。


    突然,我的視線在門邊的陰影裏定格了——


    我看見陰影裏站著兩個人。


    一襲雪白的輕衫,盈盈的瘦削和風中輕輕吹動的如墨長發,削尖的下顎埋在陰影中,細長的眸子閃動著冰寒的光,眉角粉白的櫻花瓣若隱若現。


    銀!他也在牢房裏。


    我倒吸一口氣,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痛得幾乎暈過去。


    我想移開視線,轉過臉去,可是我根本沒有辦法做到,視線像是停在他身上固定住一樣,怎麽都轉不開。


    他遠遠地站在一邊,身邊是天冰,捧著手,靜靜地看著。


    像欣賞著一場戲。


    那獄卒看我睜大了眼睛,又一鞭子嘩地抽上來:“他媽的,你眼睛睜這麽大看老子做什麽?找死啊!”


    我沒有理他,我的眼睛一直盯著銀,一眨不眨。


    他又抽了一鞭,見我視線直直地看著他身後,不覺回過頭往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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