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莫名其妙的理由你都能猜到?”陸召離眨著雙眼,但語氣中總有一種其他意味。


    易遷沒回答他,等吹好頭髮,拔掉插頭,他才拿著吹風機走過來,雙手撐在沙發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因為在那一刻,我的心情跟季峰,應該相差無幾吧。”他笑著道。


    第27章 暴力的傳遞(七)


    易遷雖然掛著笑,眼睛卻是前所未有的冷。


    陸召離看慣了溫和的他,謙遜的他,甚至炸毛的他,但獨獨沒看過他這麽冷漠的樣子。


    對於易遷的身世,陸召離作為暗中觀察的那個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易蓉蓉未婚生子,一個人在這座城市裏摸爬滾打,甚至連家人都不怎麽聯繫,兩個人相依為命。


    好像誰都沒有提過要去找那個拋棄他們兩個的渣男。


    要說易遷的親生父親,其實跟陸家還有些淵源,不過不是什麽善緣罷了。兩家產業有交織的地方,明爭暗鬥肯定也不少。


    能和陸家對抗,其實力也不可小覷,以易遷的身份,去討個說法,說不定身價也能跟著水漲船高。


    誰還不是個富二代啊?


    但是易遷就是覺得噁心,用他們的錢,吃他們的飯,都噁心。


    鼎盛集團,柴家,是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兩個字眼。


    陸召離站起身,拿起沙發上的外套,“走吧,今天還有兩個魂沒收。”


    易遷點頭,走到門口又拿了一把傘,伸手推門,推一下卻沒動。


    狐疑地看了一眼陸召離,他又加大了力氣,門一開,就聽到什麽東西撞地的聲音,連帶著一聲“哎呦”。


    剛才是有人靠在門上了,這個人還不是別人,正是易遷的媽媽。


    易遷趕緊跨過去把她扶起來,易蓉蓉渾身都濕透了,呼出的氣涼颼颼的,還有濃重的酒氣。


    “誰呀?誰呀!誰碰我!”易蓉蓉喝得爛醉,一邊推著易遷一邊大喊。


    陸召離趕緊把門開大一些。


    易遷抿著唇,一句話都不說,周身氣溫卻已經降到了冰點。他把她扶起來,剛換的衣服也被弄濕了,易蓉蓉穿著高跟鞋一歪一歪地,加上她還不配合,兩個人左倒右倒。最後易遷實在受不了了,仗著個大有力氣,直接給她抱起來放到了臥室的床上。


    陸召離充當開門的那個角色。


    他想起第一天來易遷家裏,散落在茶幾上的酒瓶,還有害他出糗的那杯酒。


    靠著牆看易遷給易蓉蓉脫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老子她是女兒呢。


    第一次看到易蓉蓉的時候,他就覺得她少女氣息很重,雖然都有了一個這麽大的孩子,可還是很我行我素,有時候也很幼稚。


    比如強行改掉易遷的通訊錄,把“媽媽”給改成了“小公主”,這還是陸召離追問易遷才告訴他的。


    衣服濕著很容易感冒,但易遷怎麽說也是快成年的大孩子了,有些事他不好做,況且他麵還薄。


    易遷一個頭兩個大,坐在床邊有些焦灼,再加上陸召離還站在一邊看著,他就越發別扭。


    “你現在也是個鬼差,可以使用一些能力的,比如烘幹她的衣服。”陸召離看他抓耳撓腮的樣子出聲提醒。


    易遷卻突然抬頭看他,眼神有些古怪。


    陸召離還以為易遷是不知道怎麽做,好心再次提醒他:“很簡單的,你就把手放在她後心上——”


    “你怎麽不早說?”易遷截斷他的話,口氣相當不好。


    陸召離心想糟了,剛才在外麵,易遷就可以自己把自己衣服烘幹啊?肯定是以為他又耍他呢,但他是真的忘了。


    眼睛飄到一邊,陸召離吹起了口哨,上看看下看看,就是不看易遷。


    易遷要被他氣死了!


    按照陸召離的法子,易蓉蓉的衣服總算幹了,她看起來也舒服不少,半睜著眼睛,借著白色的日光燈看易遷。


    在她眼裏,那隻是一個輪廓,一個日日夜夜在她夢裏的輪廓。


    “柴棠,你真好。”她糯糯地哼唧一句。


    易遷的身子立馬就僵住了。


    柴棠,一個易遷即便不認識也能想像到他的模樣的男人。


    他可以沒有爸,可以沒有那樣顯赫的家世,就算一輩子都是人下人,隻要他過得舒心自由,誰他媽管那是柴棠還是柴火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畢竟十七年,沒有爸,他就是這麽過的。


    他就始終不懂,為什麽那麽一個明顯是“試著玩玩”的人渣,他媽媽就死活都忘不掉呢?


    “柴棠!你怎麽……怎麽這麽瘦了……你怎麽……”易蓉蓉坐起來,也許是出現了重影,對著空氣做出摸臉的姿勢,眼睛都看直了。


    陸召離摸著下巴……原來醉酒是這樣的啊,還真是……沒眼看!他捂上眼睛。


    易遷皺眉看著易蓉蓉,其實這麽多年來,她認錯他的次數已經數不過來了,每次都能讓他心中升起怒火。唯獨這個,他好像永遠也沒辦法習慣。


    柴棠就住在這座城市,他們第一次見麵的酒吧,易蓉蓉到現在還經常去,穿衣風格和化的妝十七年不變,也不知道在等什麽。


    她不喝酒的時候,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但隻要一喝醉了,就會開始悲秋傷春,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來!


    抓住易蓉蓉的手腕,易遷緊緊盯著她,“你看看我,到底是誰?”


    陸召離露出一隻眼睛,看到易遷暴怒下說出的話,儼然像是他是長輩。


    易蓉蓉被吼得一抖,這一聲的確是叫她清醒不少了。


    “你是……兒,嘔……”


    陸召離再次捂上了眼睛。


    易遷第二次換完衣服出來,已經快要十一點了,收拾他媽媽就用了半個小時,現在好不容易是睡了。


    最主要的是,易遷就算吃了一記來自親媽的悶虧!不用想他也知道,等明天她一醒,保準是一絲絲都想不起來了。


    喝酒就斷片,是他媽的毛病!


    魂還是得收,易遷忙到午夜才收工。所幸今天的生魂都很聽話,也沒有缺心眼的,也沒有留戀的,痛痛快快地上了黃泉路。等返程時,雨還在下。


    易遷下車時,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他本來要回身跟陸召離道個別,卻發現他也跟著下了車。


    這兩天陸召離都是回家睡的,和他一起收完魂,給他送回家,就會自己開車回去。


    兩個人撐著傘,相對無言。


    其實易遷是以為陸召離有話對他說。


    結果兩人對視很久,都沒有人先說話,易遷認輸,問他:“你還有事嗎?”


    陸召離皺了皺眉,他發覺今天的易遷很不正常。人生氣和不高興的表現有千百種,易遷屬於那種非常壓抑的,會在無形中感染別人。


    他是他的手下,是他的員工,給他的地府打工,員工不高興了,作為上司,有沒有必要安慰一下呢?


    這樣想著,他跨出一步,扔掉手中的傘,鑽進了易遷的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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