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清兩人交手的情形,也不知道起作用了沒有,便又挑著難聽話罵了一會兒——當然,因為嶽聽鬆在場,他還是稍微矜持了一點,沒有發揮出自己的全部實力。


    “給我堵住他的嘴!”趙禹成的怒喝聲傳來。


    嶽聽鬆覷得破綻,一掌推出:“不準碰他!”


    然而,他雖然救人心切,可趙禹成也不是好相與的。嶽聽鬆嚐試數次都脫身不得,隻得又跟他纏鬥在一處。


    趙七原本被逼到了角落,嶽聽鬆來了之後跟趙禹成大打出手,兩人正好將趙七與眾人隔開。因此,看到趙三等人打算繞過戰局朝自己靠近,趙七立刻一骨碌站起來,轉身就往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槐樹上爬。


    他腳腕扭傷,使不上力氣,但身手還算靈活,爬得不算慢。再加上,等趙三他們來到樹下,他已經騎在高高的枝幹上,朝他們恐嚇道:“你們別過來啊,不然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七哥,快下來吧。”趙十勸道,“那裏太高了,你仔細摔著,跌斷骨頭很疼的。”


    “你滾蛋!”趙七罵道,“老子的四肢都要被廢了,斷根骨頭算什麽。你小子方才屁都不敢放一個,現在充什麽好心,別來噁心我!”


    趙十囁嚅了一陣子,看著就要哭出來了。趙七趁機又往上爬了一段。


    這棵樹高約六丈,趙七平日裏是斷不敢爬的。但此時他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直爬到離地四丈之多,才抱著樹幹停下,將下麵的人看得膽戰心驚。


    “方才老爺隻是在氣頭上,嚇唬你的。”趙五也不敢上前,隻能放軟了聲音,“你先下來好不好?”


    “滾你娘的。你當老子傻的不成!”趙七氣得掰下樹枝來砸他,“這次是假的,下次保不準就是真的。趙禹成那混帳玩意就是想讓我一輩子隻能在地上爬,你們這群狗腿子也隻會拍手叫好。還是以為我手腳不能動了,就能任你們拿捏?做你娘的春秋大夢!”


    幾人被罵得狗血淋頭,趙七意猶未盡,還想再開口,卻猛然瞥見一個人影自暗處竄出,迅雷一般朝那兩人襲去。


    “小心!”趙七驚呼出聲。


    害怕嶽聽鬆被人暗算,他一邊大喊一邊攀著樹枝使勁探頭張望。不料這槐樹被他又爬又折,早已不堪重負,此時又遭狠手摧殘,便發出“哢嚓”一聲哀鳴。


    一時間,萬籟俱寂。


    趙七小心翼翼扒住樹幹,屁股坐著的那叢枝椏已然斷裂,稀裏嘩啦朝下滾去。他正慶幸自己身手敏捷,突聽見一連串不祥的“哢嚓”聲響,隨即身子一沉。


    “哎呀——”


    耳邊隻有呼呼的風聲,趙七被樹葉枝條劈裏啪啦打得生疼,手腳拚命揮動,卻根本抓不住什麽,眼見就要重重摔到地上!


    突地,一道殘影劃過,趙七去勢陡然一緩。那人雙臂就似鐵鑄的一般,將趙七牢牢抱住,一連翻了好幾個滾,才堪堪消去力道,讓兩人安穩地停在地麵上。


    “呼。”嶽聽鬆抱著趙七,長長舒了口氣,“好歹是趕上了。”


    趙七眨眨眼,摟住他的脖子,真心實意地稱讚道:“嶽少俠,你真是太厲害啦!”


    嶽聽鬆朝他笑了笑。


    趙七覺得這表情有些古怪,心想這小子這次怎麽一點都沒不好意思,就見到他嘴角緩緩溢出一絲鮮血。


    趙禹成的臉孔從嶽聽鬆身後浮現,麵上盡是陰霾。


    趙七全身寒毛倒立,一種莫以名狀的恐懼迅速滋生壯大。他抖抖索索地摸上嶽聽鬆的左肋。


    那裏濕漉漉的,有一點冰涼而堅硬的東西,散發著森森寒意。


    “別怕。”嶽聽鬆低聲道,“閉上眼睛,很快就好了。”


    趙七使勁搖頭,嘴唇變得煞白。淚水大滴大滴地劃過臉頰,他卻依然睜大眼睛看著他,仿佛害怕錯過什麽。


    嶽聽鬆嘆口氣,扯了塊衣裳遮住趙七的雙眼。趙七聽到嶽聽鬆發出一聲悶哼,他知道是趙禹成將劍拔了出去。


    “現在悔改,我還能饒他一命。”趙禹成的聲音冷得像冰。


    “別……別殺他……”趙七試著從嶽聽鬆懷裏掙脫出來,想去給趙禹成磕頭求饒,想說自己願意被挑斷手腳筋,但是他被抱得太緊了。嶽聽鬆根本不打算將他放下來,他就好像抱著什麽失而復得的寶貝一樣,生怕一鬆手就又消失不見。


    趙七不知道嶽聽鬆這樣疼不疼,他隻知道自己的心疼得不行,恨不得那一劍是刺在自己身上,也會比現在要好過一些。


    “放心,我沒事。很快就好了。”嶽聽鬆又重複了一遍,聲音跟平日並無差別,好像並沒有剛被人捅了個透穿。


    但趙七已經嗅到越發濃重的血腥氣息。那是令人恐懼的死亡味道。


    他要死了嗎?


    他要被我害死了嗎?


    混亂中,趙七聽見趙禹成發出不可置信的怒吼,聽見其他人的呼喝,還有“走水了”的叫嚷,最後一個不算陌生的聲音驚雷般響起——


    “走!”


    第66章


    風馳電掣。


    趙七感覺自己被帶著飛了起來。但他沒有心思去在乎別的,隻是緊緊堵著嶽聽鬆的傷口,那裏一直有血往外湧。他小聲讓嶽聽鬆把自己放下來,可是他一聲不吭。


    “此種絕境之下都能重傷趙禹成,嶽少俠的武功修為真是在下平生僅見。”是留青的聲音,“春秋老人有此高徒,天門定能再續百年輝煌。”


    方才自暗中竄出的人正是留青。


    其實他當時是想來個漁翁得利,突然偷襲,將那兩人都一舉幹掉,不料卻被趙七一語道破行跡。緊接著,嶽聽鬆中劍,而他自己無力對抗趙禹成,便隻得暫時與嶽聽鬆聯手,共同將之擊退。


    說實話,他真沒想到嶽聽鬆內力竟如此驚人,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都能與趙禹成對掌而不落下風,甚至能將對方內息直接震亂。如果不出意料,趙禹成現在應該已經昏迷不醒了。


    留青之前在趙府偷偷放了幾把火,再加上趙禹成受傷,群龍無首,三人才終於在一片混亂中逃了出來。


    也不知一口氣跑出多遠。趙七被放下來的時候,天已經微微發亮了。


    這裏是一個山洞,地方不大,內裏一覽無餘。地上有個火坑,旁邊一堆幹糙,亂七八糟地丟著些繩子,似乎是獵人上山打獵時暫住的地方。


    趙七掛念嶽聽鬆的傷勢,一落地就去扒他的衣服。


    “你……疼不疼?”


    嶽聽鬆倒吸一口冷氣,慢慢靠坐在地,一邊還搖頭道:“不疼。”


    “不疼你抽什麽氣。”趙七心疼得不行,手都是抖的,“你……你有什麽藥沒有?”


    嶽聽鬆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瓶金瘡藥和一個錦盒。趙七替他打開錦盒,看到裏麵隻有一枚晶瑩剔透的丹藥。


    這藥也不知有何神異之處,嶽聽鬆剛剛吞下,臉色立馬紅潤不少。他朝趙七笑了笑,戳戳他緊皺的眉心,柔聲安慰道:“沒事的,我練的功法很好,你忘記啦?”


    “可你都被捅穿了……”趙七憂心忡忡地望著他,“這麽大的口子,也能自己長好嗎?”


    嶽聽鬆想了想,慢慢道:“唔,需要的時間大概要多一些,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天門的人呢?你怎麽自己就來了?如果讓他們幫忙……”


    嶽聽鬆搖搖頭:“這是我自己的事。”


    趙七怕他累著,不敢再跟他說話,默默地鋪好幹糙,扶著嶽聽鬆躺上去。又自己撕了中衣,給嶽聽鬆處理傷口。嶽聽鬆見他動作不似生手,不由好奇地問:“你學過?”


    “我以前照顧過一個人,也是這麽厲害的傷。”趙七摸摸他幹裂的嘴唇,“別說話了,要喝水嗎?”


    嶽聽鬆嗯了一聲。趙七就從自己的小包裹裏拿出一個罐子,一瘸一拐地去外麵採集露水。


    此時正是清晨,淡淡霧靄籠罩著山林,糙葉上沾滿了冰涼的露珠。趙七趴在地上撥弄著,看著那些晶瑩剔透的水珠紛紛落入罐子,嗚嗚地小聲哭了起來。


    他的雙手已經被鮮血浸紅,可這一次,卻根本來不及為此恐懼。


    他更害怕嶽聽鬆就這樣死掉。


    沈蘭卿和白宜秋生病的時候都哄他說沒事,在他麵前也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跟現在的嶽聽鬆一模一樣。


    他又不是傻子,怎麽會看不出來嶽聽鬆在強撐著安慰他呢?


    可趙七不敢讓嶽聽鬆知道,他隻能借著取水的功夫,跑到外麵悄悄發泄內心的惶恐與不安。


    “咦,嶽聽鬆居然這麽快就死了?”


    討厭的聲音,是留青。


    “你才死了呢!你死個一萬遍都輪不到他!”趙七用袖子抹抹眼淚,狠狠瞪著來人,“——你怎麽還沒走?”


    留青搖頭嘆道:“趙管事怎麽如此偏心。你隻看到那小子受傷,難道沒看見我腰上這道大口子嗎?”


    趙七沒管他腰上有沒有口子,隻隨意看了一眼,就直直盯住了他手裏拎著的幾隻兔子。


    “這麽多,你一個人能吃得完嗎?”趙七試探著問。他隻有幹糧,可嶽聽鬆需要吃些新鮮的肉食。


    這居心簡直昭然若揭,留青又嘆了口氣:“行行行,我烤完之後分給你一隻好不好?”


    趙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可要說話算話啊。”


    “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在下也不是那種喜歡暗箭傷人的小人,趙管事大可以放心。”留青這話說得大義凜然,就好像趙府中那個試圖偷襲別人的傢夥根本不是他一樣。


    趙七倒覺得很有道理地點點頭。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自己也抓不到兔子。眼見小罐子滿了,他又擦擦自己的臉,這才跟留青一前一後回到山洞。


    嶽聽鬆還醒著,見到留青跟著趙七走進來,眼神暗了暗。留青朝他一笑,目光中有幾分挑釁。


    趙七並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他忙著餵嶽聽鬆喝水,給他清洗傷口,敷上金瘡藥。這些都是趙四當年教給他的,好在他記性不錯,雖然時間過去很久,還是記得很清楚。


    山洞另一邊,留青已經生好火,開始烤兔子。


    隨著火焰跳躍,山洞中溫度漸漸升高,趙七看到嶽聽鬆的額頭滲出了汗珠。


    “很難受嗎?”趙七低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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