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趙七就拿上食盒,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不出意外,趙禹成會沉睡至少兩個時辰,等他醒來,怎麽也要為臉上的東西暴跳如雷一陣子。而那時候,他早就跟嶽聽鬆遠走高飛啦。


    趙七得意洋洋地暢想著。心裏為不能看到趙禹成丟臉的樣子而有一點點遺憾。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小包袱。這裏麵是他這些天偷偷帶回來的饅頭,和他這麽些年積攢的二十兩銀子——他原本月錢就不多,又被趙禹成扣來扣去,到如今這點還是他四處搜刮、有借無還得來的。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嶽聽鬆現在也是個窮光蛋,說不準路上還要靠他接濟呢。


    將包袱放在桌子上,趙七便熄滅蠟燭,在黑暗中一心一意地等待著嶽聽鬆的到來。


    等會兒見了他,該說什麽呢?趙七嘿嘿笑著。暗暗盤算到時候一定要先親那小子一下,再告訴他自己有多喜歡他。


    正美滋滋地想著,突然房門吱呀一響,一個人影竄了進來。


    趙七趕緊拿著小包袱站了起來:“你、你來啦,我跟你說,我……我喜——咦?”


    正在此時,小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噪雜響動,隱隱有一個聲音高喊:“他進院子了,快圍住!”


    趙七心中一驚,不及反應,隻覺一陣勁風撲麵,他已被來人死死按在桌上。


    “噓。”


    “你——”趙七嗅到一絲血腥氣,可顧慮著外麵的人,隻得生生忍下驚呼,把嘴閉得緊緊的。


    “趙管事,都這麽晚了,你拿著包袱在等誰?”那人似乎放鬆了一些,在他背後低笑道,“該不是要跟人私奔吧?”


    趙七慢慢睜大了眼睛。


    方才他隻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一時間沒想出是誰,可隨著對方的話語,一個可惡而可怕的形象漸漸浮現在他眼前。


    “留青?”趙七壓低聲音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還不是你家老爺盛情難卻……”留青的聲音有幾絲不穩,可依然帶著笑意,“不過,你確定現在要問我這個?我被抓了無所謂,可你這事要是被人發現……嘖嘖,你家老爺怕是會很不高興的。”


    趙七心裏將這傢夥罵了個狗血淋頭。但也知道此時若是嚷將起來,自己恐怕也不得脫身,遂忍氣吞聲道:“我不會把你供出去的,你先放我起來。”


    此時院外已經傳來了“嘭嘭”的敲門聲。趙七感覺留青的力道鬆了鬆,就趕緊躲到一邊,先去點上了蠟燭。


    隨著燭光亮起,他倒吸了一口氣。


    留青身上鮮血淋漓,顯然曾受過極為殘酷的折磨,臉色白得像鬼一樣,嘴角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趙七不敢再看,扭過臉道:“你快些藏起來,我去看看能不能攔住他們。”


    外麵的敲門聲已經越來越急,近乎於砸了。


    趙七的心也跟著一抖一抖。他藏起自己的包袱,扯亂頭髮衣裳,裝出一幅剛被吵醒的模樣,快步跑到院門口,拖長了聲音問:“誰呀?”


    一邊問,他一邊扒著門fèng往外瞅。


    火光明艷艷地照耀著,外麵烏泱泱圍了一大圈人。為首的一個似乎是叫周達聞……或是周大溫的,常年不在府內,趙七跟他實在不怎麽相熟。


    “趙管事,方才有一名兇徒跳進了這個院子。不過無需驚慌,您把門打開,我們很快就能將他擒住。”


    趙七懶聲道:“我可沒看見什麽人,你們是不是看錯了?”


    “安全起見,您還是讓我們進去……”


    “安全?你還真好意思說。”趙七嗤笑一聲,“看家護院是你們的職責,讓人跑進來不算,還敢來搜我的院子。我這裏又不大,若是有歹人進來,早就把我一刀劈了,哪裏能來給你們應門。”


    “失職之處,小人自會向老爺請罪。”說完這話,周達聞(或周大溫)突然眉頭一豎,質問道:“可趙管事在這裏推三阻四,是什麽道理?該不會是窩贓兇嫌,怕被人……”


    “放你娘的屁!”趙七立時大怒,“你在這裏囉裏囉嗦,不去做正經事,還敢把屎盆子扣老子頭上?給你三分顏色就敢染坊,老子倒要叫你看看,這染坊究竟是不是好開的!”


    說著,他將門嘩啦一聲打開,冷冷注視著門外眾人:“你們敢搜,我就奉陪到底。隻不過,若是找不到人……哼哼,你們就等著瞧吧。”


    他這麽一鬧,外麵的人卻有些躊躇了。趙七並沒有窩藏留青的理由,而且他地位特殊,又即將成為趙禹成的伴侶,他們這些人可是萬萬惹不起的。今晚若是在他屋裏找到了留青還好說,怕就怕人沒找到,反而被他在老爺麵前告上一狀,那可就……


    “趙管事,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您的安全嘛。”已經有反應快的人改了口風,還有些人跟著連聲附和,都在賭咒發誓對他絕沒有絲毫懷疑。


    趙七抱著胳膊倚在門邊,朝門裏歪了歪腦袋:“快進去看呀,別裝龜孫子,我還等著你們找到賊人,抓我去見老爺呢。”


    他的態度越是泰然,反倒更讓人顧忌。再加上他素來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名聲差得不行,不少人都打起了退堂鼓。


    就連方才大喊留青進院子的那個人都禁不住自我懷疑起來。畢竟這天色這麽暗,或許一時看錯了也是有可能的。


    雙方正僵持間,人群中突然分出一條路。趙七眯眼一看,竟是趙八快步走了過來。


    “七哥,得罪了。”趙八朝他一抱拳,便轉身揮手下令道,“進去搜!”


    既然有了領頭的,其他人也就都一擁而上。趙七臉色難看到極點,冷冷瞪著他們,卻是一言未發。


    “這事還沒報給老爺知道,若讓他們快些找到人,便能免去不少皮肉之苦。”趙八低聲道,“七哥多擔待擔待,我就代他們先行賠罪了。”


    “哼,你倒會充好人。”趙七瞥了他一眼,心裏卻急得如同被放在熱鍋上煎炒了百八十遍,既恨留青該死,又恨自己手賤。


    也不知留青這廝究竟躲在何處……


    他猛然聽見屋裏傳來一陣驚呼,臉色一變,疾步跑進去。床外側的羅帳已經被掀開,被褥上散著一些零碎的物件,定睛看時,卻都是些造型精巧的yin器。其中,一支足有兒臂粗的玉勢尤為顯眼,在火光照耀下,閃動著yin猥而邪惡的光澤。


    沐浴著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光,趙七狠狠將帳子拉上,惱怒地踢了腳擺在旁邊的春凳,氣急敗壞地大喝:“看也看了,還不快滾!”


    “七哥,我不知你在……”趙八說著住了嘴,臉色訕訕的,“抱歉。”


    終於,闖進來的人又一湧而出。趙七聽著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強撐著拴上了門,兩條腿抖得幾乎要站不住。


    “他們都走了,你出來吧。”


    留青從床下一骨碌爬了出來。趙七並不意外,他看到放在外麵的春凳,就已經知道這傢夥躲在這裏了。


    “趙管事以德報怨,如此高風亮節,真是讓人欽佩。”留青笑道,“而且,沒想到趙管事收藏竟如此之豐,讓我看了都忍不住羨慕呢。”


    趙七默不作聲地將床上的yin具收起來,全部丟進床頭暗格裏,牙齒咬得咯咯響。


    現在已經接近醜時,嶽聽鬆隨時都會出現,他沒必要跟留青起衝突。


    留青見他不理會自己,自顧自笑了笑,自己扯下衣服包紮起傷口。趙七看到,他左肩有一道深深的劍傷——趙禹成就是使劍的。


    燭淚流了一滴又一滴,仿佛永遠沒個盡頭。趙七撥了撥燈芯,手微微有些發抖。


    “你不奇怪趙禹成為何要捉我?”


    趙七麵無表情道:“關老子屁事。”


    “這事跟你關係可就大了。”留青被搭理一句,立刻興致勃勃.起來,“他千裏迢迢把我弄過來,就是為了給你畫一幅畫。”


    趙七慢慢皺起了眉頭。


    “你也知道我畫的是什麽。他打算在你們洞房的時候,讓我……”


    “閉嘴!”趙七猛地拍了下桌子。


    醜時已過,嶽聽鬆依然沒有來。他無心聽留青聒噪,原本雀躍的心一點點變得忐忑。


    嶽聽鬆失約了嗎?


    不,他一向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趙七心亂如麻,又重新回憶了一遍那天的情景。


    應該沒錯的,第一個謎語……不對!


    趙七突然想到,嶽聽鬆是習武之人,聽力靈敏。他忽然詢問趙禹成,或許根本不是猜出了謎語的意思,而是單純聽到了外麵的聲音!


    仿若晴天霹靂,趙七呆坐原地。


    他……他是真的走了?


    血色迅速從趙七的臉上褪去,令他整個人像是一尊毫無人氣的玉像。


    “你的情郎似乎沒有來?”留青觀察著趙七臉上的表情,瞭然笑道,“暖香閣的ji子小倌們,久等恩客贖身而不至的時候,大半都是你這種樣子。”


    趙七沒搭理他,隻是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重新拿上了自己的包袱。


    既然嶽聽鬆不來找他,那他就隻好受點累,去找嶽聽鬆了。


    他去過的地方不多,最遠一次就是從京城到了這裏,一路上大半時間還在睡覺。不過他一個成年男子,又有手有腳,隻要逃出去,天下哪裏去不得。


    趙七想,自己可以先去京城,如果京城找不到,就去問天門的人。


    現在天門大約已經不在原處。但他記得小蒙說過,他們會搬去九歧山。


    九歧山在哪裏呢?趙七不知道,不過他可以問。


    隻要有一個目標,無論多遠,就總有能到達的一天。


    第64章


    趙七摸著黑往外走。他已經繞過了兩隊家丁。遠處隱約有些閃爍的火光,方才還很稀疏,但現在已經越發密集起來。


    “他們不單是來找我的。”留青的低笑聲從黑暗中傳來,趙七看不到他藏在哪裏,“我聽見你的名字了。”


    看來趙禹成已經醒了。


    趙七彎著腰,借著假山的遮擋,小心翼翼地躲過遠處的暗哨。夜風透過石上的空隙,發出輕微的嗚咽。他突然停住腳步,敏捷地縮進兩座假山的間隙,屏息聽著外麵的動靜。


    “你去那裏,你,跟我來這邊!”


    千萬、千萬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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