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可是偷了你很重要的東西啊。”趙七小心地提醒他。


    “我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已經給你了嗎?”嶽聽鬆答非所問地回了一句,將自己身上的袍子脫下給趙七披上,高聲喊道:“醫堂弟子何在?”


    “師叔祖,這人——”


    有人提出了異議,正是方才提議嚴加審問的那人。而後麵卻走出一隊弟子,朝嶽聽鬆行了個禮,便上前為趙七診治傷勢。


    嶽聽鬆皺眉看著方才出聲的那名弟子,不知道在想什麽。醫堂弟子將傷情報了上去,他揮揮手,讓眾人前往集武堂。


    趙七又被人抬了起來,不過這次可能是路途較近的關係,隻有木架子做成的大床。他心中忐忑,一會兒瞅瞅嶽聽鬆,一會兒偷偷看向白雪棋,白雪棋向他做了個口型,似乎是在威脅,他就沖他呲了呲牙,以示報復。


    集武堂很快就到了。廳堂中央已經燃起了熊熊火焰,照亮了眾人的臉龐。趙七似乎見到了小蒙,但也隻是一晃而過,其他皆是一些陌生麵孔。每個人看起來都既嚴肅又可怕,讓人恍然以為自己到了陰曹地府。


    嶽聽鬆沒有就坐,其他人也隻能站著,隻有趙七依然倚在木床上,身上的汙血已被擦淨,隻呆兮兮地伸著一隻被包得棒槌一樣的手。


    “今天晚上的事,是誰先發現的?”嶽聽鬆沉聲問,“當時究竟是何種情形?”


    一名弟子站了出來,正是先前兩次發聲的那人。


    “回稟師叔祖。弟子當時起夜,就見到趙、趙管事在風雨廊前跟人說話,隱約聽見師叔祖的名字,就此上了心,又聽到他們說珠簾亭……之後兩人分開,趙管事神色慌張地跑進師叔祖的院子裏。弟子不敢上前,但心存疑慮,就讓師弟稟告師叔祖,自己守在外麵。不久果見趙管事自屋內出來,一路跑去了珠簾亭。我跟在後麵,卻看到——”說到這裏,他似乎有些遲疑,憤憤而不屑地看了趙七一眼,“卻看到趙管事同一個黑衣人在亭中摟摟抱抱,做些不知羞恥的事情!然後,趙管事取出一封信交給那人,師叔祖就帶人趕到了……都是弟子反應不及,竟沒有及時出手擒住那人,還請師叔祖責罰!”


    說著,他深深拜倒,似乎真是心存愧疚。


    趙七怒火中燒,恨不得衝上去狠狠踢他幾腳,可還沒說話,嶽聽鬆已經開口了:“你看見是誰打他了嗎?”


    那人不提防嶽聽鬆隻問了這一個問題,偷偷看看趙七,話語已經不似先前流利:“夜深路滑,趙管事跌了幾跤,興許是他自己摔的。”


    趙七正要破口大罵,然而嶽聽鬆並沒有做出什麽表示。他心中惴惴,瞅著其他人的肅穆神情,實在不敢太過放肆,隻好蔫蔫地小聲辯解道:“你才走路犯傻,連滾帶爬。我、我可沒摔那麽多次……”


    嶽聽鬆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轉向了白雪棋:“白公子,你今夜特意來找我,是否也有事要說?”


    白雪棋目光沉靜,微微頷首,語氣卻略帶遲疑:“嶽長老,貴門派的事情,我區區一個外人,原本不好置喙。可因緣巧合之下,卻不小心撞破一件隱秘之事……”他拍了拍手,從外麵進來幾個人,其中三個神色萎靡地被人捆成一團,趙七打眼一看,似乎都有些眼熟。


    “你們說吧。”白雪棋擺擺手,自己轉過身去,似乎是不想過多牽扯其中。


    那三個人先是一頓求饒,然後又亂七八糟地開口。趙七聽著聽著,突然想起來,這不就是幾天前自己找來揍自己的人嗎?


    他不禁偷偷望了嶽聽鬆一眼。


    嶽聽鬆看起來不怎麽驚訝,隻是聽著,也沒問什麽問題。那三人說的基本都是實情,隻是用來買通他們的變成了一塊玉佩——其實趙七當時根本就沒花錢,隻是抬出趙府的名頭嚇唬了他們一下。


    “趙管事交代說,要是有人問起,就說這是一名白公子賣給我們的……我們怕得罪趙府,就隻好答應。”其中一人抖抖索索地說,“那玉佩上麵模糊刻了些字,小人不怎麽認識,隻是聽人說,開頭兩字是‘相思’。”


    “師叔祖,這不正是您丟的那塊玉佩嗎?”小蒙忍不住脫口而出,驚疑不定地打量著趙七。


    “唉,我與這位仁兄素不相識,卻不知道為什麽會聽見我的名字?”白雪棋的臉上浮現幾分恰到好處的苦澀,還嘆了口氣,像是真的因為他人的無端陷害而倍感無奈。


    “恐怕,趙管事是打算在東窗事發之後,陷害白公子潛入過師叔祖的屋裏,好讓白公子做他的替死鬼吧。”那名弟子同白雪棋一唱一和,將趙七的險惡居心分析得淋漓盡致,“而他,就搖身一變,成為奮力阻止白公子,卻慘遭毒打的正義之士了!”


    趙七已經全部明白過來。


    如果全盤按照白雪棋的設計,此時人證物證俱在,自己就算指認他心懷鬼胎,也隻能是早有預謀的栽贓陷害。更何況,不止是嶽聽鬆,還有那麽多人親眼見到自己將信交給了那個黑衣人……如此鐵證如山之下,就算嶽聽鬆有意偏袒,也必將威信掃地。


    連趙七自己都覺得,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如果嶽聽鬆還能輕易放過自己,那真是天理不容。


    不過——


    想坑老子?你還嫩著呢!


    趙七瞄了一眼人模狗樣的白雪棋,忍不住開始想像真相揭曉時,這個混帳東西臉上詫異又憤怒的表情。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從頭至尾,嶽聽鬆都沒有問過趙七哪怕一句話。


    趙七開始還暗暗著急,想找個空隙插話。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原本十拿九穩的信心忍不住一點點沉了下去。


    疼痛仿佛帶著雷聲緩緩在體內復甦,震得趙七腦海中轟隆一片,連別人說的話都聽不清楚。然而心裏越是緊張,卻越是難以集中注意力,他抱著胳膊,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萬一人家壓根不想聽他的解釋怎麽辦?他實在拿不準,如果現在求饒的話,嶽聽鬆還能不能再給他一次辯解的機會。


    畢竟他曾經騙過他太多次,他還會相信這一回嗎?


    第44章


    左思右想了一陣子,趙七還是決定要豁出去試一試。於是他抬起頭,卻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你早就懷疑我了?!”白雪棋既驚且怒道,“莫非今夜……”


    嶽聽鬆道:“若是不賣個破綻,你們又怎麽會如此輕易露出馬腳?”


    然後,兩邊的人就打起來了!


    趙七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就見麵前一片刀光劍影。他嚇得趴在木床上一動都不敢動,心想武林人士居然說動手就動手,真是太可怕了。


    過了一會兒,趙七發現並沒有人過來砍他。小心地抬起頭,發現有幾名弟子持劍護著這塊地方。再加上他們所處的位置較偏,看起來倒是頗為安全。


    於是他放心地東張西望,一眼就看到剛才誣陷自己的那傢夥被人製著,嘴裏還被塞了什麽東西,似乎是防止自殺用的。


    此時,整個集武堂內處處是刀劍相交之聲,趙七費力地尋找嶽聽鬆,卻壓根就看不見他在哪裏。


    “這位少俠……”他小小地叫喚了幾聲。離他最近的一名圓臉的少年弟子扭過頭,手中長劍森然,臉上卻露出一個和善的笑:“趙管事稍安勿躁,我們人數眾多,很快就能將這些賊子擒住的。”


    趙七問:“我方才有點晃神,這是發生什麽啦?”


    圓臉少年激動地講述了一遍發生的事情。


    原來,英明神武的師叔祖早就洞察了白雪棋的陰謀。今天晚上,為了引蛇出洞,他才故意帶走大部分山上弟子,其實早就暗中做好了布置,現在已經將那些襲擊者一網打盡。剛剛,他接到埋伏的弟子們大獲全勝的消息之後,就不再與他們廢話,直接拿出了白雪棋與同夥聯絡的密信,下令天門弟子嚴懲這些不軌之徒。


    趙七目瞪口呆,居然錯過了這麽精彩的一幕,這不根本就沒自己什麽事了嘛!


    沒想到,他準備好的慷慨質問完全沒有派上用場,白雪棋竟就這樣暴露了,如同醞釀許久的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真是讓人有氣沒處使。


    不過,這次出神倒似乎有些嚴重……


    他默默算算日子,發現自己上山不知不覺已經五六天了,心下不由咯噔一聲。


    另一邊,果然如圓臉少年所說的一般,天門弟子已經將白雪棋的人團團圍住,很快結束了戰鬥。


    而嶽聽鬆與白雪棋的交手還未停止,所有人都緊張地觀看著戰局。


    “堂堂天門長老,竟以眾欺寡。嶽聽鬆,你還顧不顧武林道義!”白雪棋怒聲喝道。


    嶽聽鬆一掌拍出:“多行不義,多說無益!”


    白雪棋劍法淩厲飄逸,嶽聽鬆僅用一雙肉掌,雖無兵器之利,卻有渾厚內力震盪屋宇。二人過招時竟不斷傳來金石之聲,在場之人無論敵我,都為嶽聽鬆展現出的絕強實力暗暗心驚。


    趙七現在終於能知道嶽聽鬆的位置了,可他卻看不出什麽門道。眼中隻有兩團殘影,若不是白雪棋穿著白衣,他恐怕連誰是誰都分不出來。


    看了一小會兒,趙七就覺得眼睛發酸,眨眨眼,隻聽倉啷一聲響,白雪棋手中長劍斷做兩截,被嶽聽鬆一拳打趴在地。


    “白公子,你現在還有什麽話說?”嶽聽鬆居高臨下地問。


    白雪棋此時已經不復優雅,他的頭髮披散著,臉上高高腫起一塊,狼狽地趴在地上,正要起身,卻被嶽聽鬆一腳踩住了小腿。


    “嶽聽鬆,我是地劍老人唯一的弟子。你敢動我,可要考慮清楚代價!”他神情陰鷙地看著嶽聽鬆,毒蛇一般嘶聲威脅。


    “那你欺負我唯一的心上人的時候,有沒有好好考慮代價?”嶽聽鬆沉聲發問,腳下用力一跺。


    白雪棋發出一聲非人的慘叫,趙七嚇得差點沒從木床上掉下去。他戰戰兢兢瞄了白雪棋一眼,見到那根小腿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支著,怕是被直接踩斷了骨頭。


    趙七不太敢看了,他覺得自己的腿都很疼。


    嶽聽鬆待白雪棋慘叫止歇,才若有所思道:“方才忘了問,你是用這條腿踢他的嗎?”


    白雪棋頭上布滿冷汗,目光如冰,痛苦讓他麵目扭曲,臉上卻慢慢綻開一個猙獰的笑容:“哈,我真是可憐你。你這樣給那個小婊子出頭,卻不知道他早就被人玩——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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