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代便是這孩子,名叫薛駱遷,在薛家排行老大,本家裏隻一堂妹薛天籟,同輩薛駱邶。


    薛駱遷真乃武學奇才,小時候常年被鎖在家中習武,四年前的比武大會上,年僅二十一,打遍江湖高手,贏得盟主之位,又為薛家長了臉,從此聲名大噪,世人稱其“刀劍之子”。


    這四人這些年來後浪推前浪,保薛家天下霸主,不可謂不傳奇。


    晏揚塵曾在十三年前隨父親南下,受邀參加薛家舉辦的宴會,在宴會上遠遠見過與自己同歲、彼時十二歲的薛駱遷一麵。那時的他是家中的期待,而薛駱遷隻是剛回到薛家沒多久的私生子。不過九年,風水輪流轉。


    晏揚塵顧不得蕭衍越來越黑的臉色,也沒心思用飯,側著耳朵聽書生講薛家的八卦。


    方才他們進來本就晚了,他壓根沒聽薛家究竟發生了何事,惹得薛堯衫震怒。當年他隨父親拜見薛堯衫時,對方已到知天命的年紀,卻瞧著不過四十,沉穩老練,霍家那潑皮小子拿弓箭射中他的錦冠也沒見他有一絲的不悅,按規矩罰了禁閉思過了事。


    當年印象最深的,還是薛家挑選弟子,甚是嚴格,從父母之資質起層層選拔,杜絕外姓弟子,並要求身量足、容貌正,自小習武,初期還有一係列選拔測試。


    最後這點倒與北冥家相似。


    書生逕自講他家裏二哥在薛家做帳房,薛家如何如何,這般那般的,他的話一半真一半假,有些地方誇張過頭,有些地方又看得不真切,底下有人終是忍不住打斷:“行了老鍾!別扯那些個沒用的,快說說,薛家那越娘子後來如何了?”


    眾食客多是跑江湖的,一聽這話紛紛嘿嘿起鬧,調笑薛堯衫一代盟主艷福不淺。別的不說,越姬可是當年中原十大美女之一,年輕貌美,與薛駱遷一般大,二十有五。


    “要我說,越姬和薛家私生子本就是一對,哪有什麽勾引不勾引!薛堯衫是見孫媳婦好看,強搶了人家大姑娘的!”


    “我看也是。四年前的武林大會我可是去了的,說是中原武林,我看明明就是那薛駱遷的場子,嘖嘖嘖,可真是過癮,我到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唉……他倆真是郎才女貌!”


    “翟兄有本事,一般人哪能看到?聽說明年還是在塞外雪山舉行,真想一睹為快啊!”


    “哎!我不過是有一友人在,能在外圍瞧兩眼。可壓根看不清啊,刀光劍影的,速度忒快!老子當時拿著我這把劍,看得實在慚愧,都想退隱江湖了!”被叫翟兄的男子瞧著正值壯年,身量略顯單薄,拍著自己的劍。


    早在進酒館時晏揚塵已認出,他是嶺南腹地河巍翟家的翟秉,在河巍也算是個人物,當年師父曾讓他記住中原所有勢力範圍,大大小小,無一不遺。


    身旁人恭維道:“翟兄謙虛!翟家也算和薛家親近,我等是比不上的。”


    翟秉搖頭飲酒,在眾人包括晏揚塵與蕭衍的注視下緩緩說道:“咱們雖和薛家長在同一塊土地上,我家還是薛家下屬家族,卻都是井底之蛙!咱現在百八十號人裏,說說,有誰見過薛家本家人?”


    大堂裏有幾個應聲的,卻隻是見過薛家分家弟子,還都是薛家受了委託而來。


    這麽多人中大都是江湖中人,卻隻有五六人看過薛家人的衣袍。不過這也不能全怪這些人沒見過世麵,薛家的規矩,潛心習武,非要事不得出自家地界,他家也不許任何人進入,拜訪的、委託的、看熱鬧的,全部通報分家小廝駐紮地,至於見不見,多半不見。


    當然他們不知道的是,薛家人若要私事出門,絕不會招搖,絕不會被人認出,並且不如傳聞和其他家族的習俗,他們是不穿統一的衣袍。


    “都沒見過是不?隻是聽說薛家如何如何厲害。我那日卻真是見識了,薛家那小子,今年不過二十五,四年了吧,當年二十一,戰葉笑雲那場。”


    大堂內原本嘈嘈雜雜,聽得此話忽然響起一片抽氣聲。


    西南地深藍破風穀的葉家,如今兄弟五個主家事,葉笑雲是老二。


    “葉笑雲誰不知?‘笑麵蒼雲’又誰不知?自從他和他那位好哥哥同北冥家搞上關係,殺人嗜血可是愈發過分了!”人群裏響起一個略帶悲憤的女聲,坐在靠近門邊的一藍衣女子戴著麵紗,怒目而視。正欲好好講講自己當日所見震撼的翟秉磕住,回頭去看那女子,難掩尷尬,卻聽到她似乎抽泣起來,眼中說不清是憤恨還是畏懼的光。


    像是提及了晦氣,館內忽然鴉雀無聲,隻有蕭衍撥著盤裏的回鍋肉,發出清脆的聲音。


    “唉……”不知是誰的一聲嘆息,打破了寂靜,翟秉趁勢繼續說道:“那葉笑雲自詡武功高強,誰也不放在眼中,比試遇上了薛駱遷,四招被看出破綻,七招一劍封喉。薛家不好與葉家撕破臉皮,薛駱遷便饒了他一條狗命,據說卻是傷得不輕。”話音未落,館內響徹掌聲,有幾個漢子想喊幾聲活該,被旁邊人拉住使眼色,沒過一會兒掌聲變得稀稀拉拉,最終恢復寂靜。


    北冥晏本靜靜地聽,此時卻忍不住往翟秉處看去,似乎有些著急。


    原本還想詳細講來,卻被眼前的氣氛打壓。此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當年薛落思的兒子勝了葉家,可是驚動整個武林的大事、幸事!可要的不就是細節?


    這些事已是四年前,當初中原乃至境外皆有所聞,薛駱遷也是如此聲名而起,可無論多少次、無論經過多久,再聽到葉笑雲吃癟還是使人忍不住叫好,道一聲惡有惡報。


    若不是當年事敗露,身敗名裂 ,以葉笑雲的資質,媲美薛駱綽綽有餘遷。


    “老翟,說了這麽多,最後這事究竟怎麽了?”


    翟秉聞聲回道:“這我就不知了,鍾公子可知?”


    被冷落片刻的書生立即正色道:“別的不曉得,不過薛掌門的手段一向幹淨利落,若要追究,恐怕死得神不知鬼不覺。不過……”


    “不過什麽?別賣關子!”麵對他的是一個粗壯大漢,端一碗酒,扯著嗓子喊。


    鍾書生有些嫌惡,轉了轉頭麵朝另一邊繼續說:“不過我二哥告訴我,薛駱遷離開薛家了!”


    “啊?被逐出家門?”


    一石激起千層浪,堂內所有人都看過去,期待他說下去。說下去,說說薛駱遷受罰了沒?為何走?如何走?帶了誰?去做什麽?還有……


    酒杯舉到唇邊,眼前是蕭衍攪得一團糟的回鍋肉,耳邊隻聽那書生又說道:“薛駱遷在薛家現在可是個寶,又是武林盟主,誰敢逐他?我哥說他似乎是被家裏派出去做事了。你們也知道,大家族的出門都需要報備,我哥見那本上隻寫了‘因公北上’,別的我一概不知。”


    堂內又響起一片唏噓,八卦而欲求不滿的心思,為神秘的薛家和神秘的薛大公子,而在薛駱遷的光環下,薛家其他一輩根本不足為提。


    蕭衍將酒盞推到晏揚塵麵前,彼時他才看到自己手裏的酒杯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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