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能清晰記得當時顧均青的每一個神情。


    少年輕蔑高傲的眼神,成了他多年來的憎恨。


    那些沉積許久的憎恨瘋狂生長成參天巨木,卻在一夕之間轟然傾頹。


    現在,他終於明白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終於明白他那時的笑容。


    ——蘇遠歌,記著我。如果我能活著,我們再見。


    他在公路側邊的緊急道內急剎。


    打開車窗,冷風從外麵灌進車裏。


    他大口的呼吸,像是頻臨溺水的泳者。


    不落炎陽大廈二十八層。


    “先生,您沒有預約,不能進去。”保安正要阻攔,卻被男子一把推開。


    “小楊,沒事的。他是顧總的客人。”副總裁助理蘇熙忙出聲解釋。


    “顧均青在哪裏?”他問。


    “顧總在辦公室,蘇先生你找他是……”


    話音未落,人已走遠。蘇熙無奈地嘆口氣。


    副總裁辦公室的門被人猛地推開,又狠狠關上。


    正在書架上找資料的顧均青有些詫異地回頭,蘇遠歌像一隻年輕的豹子般站在他麵前。


    “蘇先生,今天來這兒……”依舊是雲淡風情的口氣,剛一出口卻被蘇遠歌死死按在了書架上。


    顧均青眯著眼皺眉。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當出現這種表情的時候,意味著他心情不太好。


    “把你的手放開。”命令式的語氣。


    然而蘇遠歌卻置若罔聞,甚至變本加厲地一把扯開了他的衣襟。


    用力過猛,羊毛背心的領口被扯變了形,而襯衫的三顆銅質扣子一齊跌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越的聲響。


    他的視線,落在被壓製的男人脖頸下方裸露在外的那塊皮膚上。那條淡粉色疤痕的一端清晰可見。


    莫名其妙的被人按在書架上扯衣服,這種時候,即使是涵養再好的人,也保持不了淡定。


    顧均青反抓住他的雙臂,一挺身,將他按在書桌上。


    堆放在桌上的文件夾和杯子被撞飛落地,發出巨大響聲。


    “你是來找揍的。”疑問句換成了肯定的語氣,顧均青用身體的重量壓著蘇遠歌。


    “我是來揍你的。”身下的人猛然發力,將他推向書架。撞擊下,有書本零落墜地。


    “看什麽看,不要命了都?”秘書組一姐蘇熙低聲斥退了走廊上幾個探頭探腦張望的傢夥,有些擔憂地朝著那塊掛著“副總裁室”名牌的門看了一眼,輕嘆口氣。


    兩人之間不知不覺變成了一場角力賽。壓製與反壓製,屈服於反抗,誰都不想開口認輸。而整個辦公室卻變成了一個競技場,紙頁飛揚,一片狼藉。


    “夠了,你給我停手!”顧均青第三次把他壓在桌麵上的時候,忍不住叫道。話音未落就被反撲,讓蘇遠歌結結實實地按在牆邊。


    “裝英雄很有趣吧?”他低吼,眼中露著危險的光。“真可惜,那刀為什麽沒戳中心髒。不然我還能在你墓前表演一回扼腕嘆息。


    此刻,麵對語帶諷刺的男子,顧均青大概猜到了他的來意。


    顧均寒,你這個愛管閑事的病鬼。他在心裏罵道。


    “的確可惜,我的心被狗叼走了。”他含沙射影。


    正在這時,門被再次推開。


    抱著一袋水果的安以陌出現在門口。


    顧均青被蘇遠歌壓在牆上。


    衣襟大敞的顧均青被蘇遠歌壓在牆上。


    衣襟大敞的顧均青輕喘著被蘇遠歌壓在牆上。


    腦袋裏飛速地閃過這三句話之後,安以陌同學的臉閃電般的紅了,腦袋裏滿是粉紅色的馬賽克。


    “我……忘了敲門。”她聲音抖抖地冒出一句,“你們繼續……”然後飛快的轉身出門,關門。


    這丫頭,又想到什麽地方去了……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放開了對方,分別後退到辦公室的兩角,一邊皺著眉整理衣服,一邊背上泛寒。


    “我不會感謝你。”臨走之前蘇遠歌麵無表情地丟下這樣一句。


    “那還真是萬幸。”顧均青微笑回敬。


    兩位大神的強大氣場衝突下,渺小的安同學默默望天。


    在某些方麵,這兩個人還真是相似啊……


    傍晚,當顧均青和以陌一同回到顧家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顧大,解釋。”顧均青交疊兩腿坐在沙發上。


    “如你所見,爸醒了。”顧均寒麵不改色地微笑回答。


    “你是小陌吧,我是均青的父親。”顧九城溫和地與她打招呼。


    “伯父好……呃,您身體好了……”她緊張得不知手腳該往哪兒放。


    這算是見家長麽?好歹給我個時間準備一下啊……


    “爸,您什麽時候醒的?”顧禽獸眯起眼。


    “下午,五點左右。”顧均寒搶答。


    “原來如此,聽說昏迷久了的人醒來時都很虛弱,這才過了幾個小時,爸就可以麵色紅潤地坐在桌旁吃芒果蛋撻,真是奇蹟。”


    “啊,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顧均寒顯得很從容。


    顧均青緩緩起身,把手搭在他的輪椅把手上,微笑。“哥,看來我們該好好談談。”


    顧均寒本就蒼白的臉上登時又白了幾分。


    從小到大,顧均青通常叫他“顧大”,每逢叫他“哥”的時候,就是他倒黴的時候。


    “我們去書房談吧,聽說你最近買了一批古玩?”顧均青笑如耀陽。


    “別別別……這次我買的都是南宋真品,經不起你摔……”顧均寒如陷冰窟。


    “是該教訓教訓他。”杜雲澤笑道,“連我都騙過去了,要不是你爸在被子下麵拉我,我真以為這次是生離死別了。”


    “前幾天是真的心髒病突發,救了回來,這才驚覺原來我已經這麽老了。”顧九城淡笑,“演這齣戲是均寒的主意。得知我昏迷不醒後,公司裏便有了異動,索性將計就計查查是誰在暗地裏做手腳。”


    顧均寒接道:“主要是最近都沒什麽樂子,生活很沒有生趣吶。”


    “所以,這場戲,你總策劃?”顧均青語氣溫和。


    “我隻是路人甲……”顧大攤手,“是周嬸說你們進展緩慢,拜託我施加點外力幫你一把。話說,那句“顧均青,我很愛你”真是讓人心曠神怡吶。”


    這下子以陌徹底紅了臉。


    顧均青將她攬在身邊笑道:“樓上有不少顧大私藏的古董,有興趣麽?”


    以陌:“嗯。可是我怕我拿不穩,萬一掉地上摔破就不好了。”


    顧均青:“沒事,藍會找人把地板打掃幹淨的。”


    以陌:“太好了,我們走。”


    顧均寒大驚:“……安丫頭,你在那麽能跟他狼狽為jian!”


    眾人大笑,連一向恬靜的藍也忍不住掩口。


    杜雲澤像是想起什麽,湊到顧九城耳邊小聲說:“我好像聽說均青和遠歌喜歡的是同一個丫頭?”


    顧九城笑著看了眼以陌,也壓低了聲音:“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收到蘇遠歌的演唱會票,以陌有些小意外。


    票是南希專程送來的,並以“如果你不去,我絕對會被炒”作威脅,千叮萬囑她按時到場。


    晚上八點,顧均青開車送她到萬人體育場門口,看了看她手上的票,又看了看巨幅海報,笑得詭異,弄得以陌一頭霧水。


    一名穿著工作服的年輕姑娘將她帶入場內便消失無蹤了。


    偌大的體育場,竟空無一人。


    光線昏暗,隻能隱約看見舞台高低錯落的造型輪廓。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票,的確是這個時間沒有錯。


    抬頭和海報仔細對比,卻發現,自己的票提前了一天。


    以陌囧囧有神的望天。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在她打算離開的時候,輕柔的音樂如同流水般響起。


    倏然間,同時打開的效果燈讓整個舞台被點燃般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雲霧繚繞,光影變幻,一座城池在雲端若隱若現,如一幅古老迷幻的壁畫。


    仿佛厚重的大門緩緩開啟,通往地麵的旋轉樓梯,像是懸浮在空中般一塊塊交錯浮動。


    其中一塊浮梯上,站著一襲白袍的蘇遠歌,月白色的毛絨滾邊的黑色披風及地,華美異常。


    燈光落在他身上,碎成一地璀璨的鑽石。


    白髮如瀑,眉間三道金色雷印。雙眸被隱形眼鏡改成了冰藍色,淡淡地看著自己。


    以陌被這樣的場景震撼得找不到聲音,隻傻傻站在原地。半天,冒出一句:“呃,我以為是演唱會來的,沒想到還有cosy……”


    蘇遠歌:“……”


    兩人坐在舞台中央。


    “剛才我有一種錯覺,好想穿越到《幹坤》裏了。”她很認真地說。


    “我和《幹坤》簽了代言合同,而且這次演唱會上,會唱一首遊戲主題曲。”蘇遠歌扯了扯白色的假髮說。


    “真的?!曲子是你寫的嗎?”


    “嗯,做‘千年守候’任務時,忽然有了靈感。”


    以陌翻了個白眼,“那時候本來有機會進副本看看主角故事的,被人破壞了,真可惜。”


    “現在還想看嗎?”他淡笑。


    “當然。”


    “我可以讓你看見那個故事,不過作為交換條件……你跟我來。”他起身。


    第一眼看到那條放在玻璃櫃子裏的裙子時,以陌很不爭氣的咽了兩次口水。


    純白的輕紗,自上而下被一點點染上了淺粉,在裙角處漸濃,卻有變化出濃淡不一的色澤,宛若一朵盛開的薔薇。裙身上綻開的一朵朵小薔薇花是用層層細布手工fèng製出來的,再染上漸變的顏色。


    “穿上它。”身後的男子說。


    她慌忙搖頭,“這是別人的衣服吧,看起來很貴重,萬一弄壞就糟了。”


    “道具而已。我隻想看看舞台效果。”他打開櫥門,把裙子塞在她懷裏。“我在外麵等你。”


    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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