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宋隱本人是用不著九點鍾上床的,他每天隻需要四到五個小時的睡眠,這倒不是他天賦異稟,而是作為修煉的一大福利,他睡眠質量相當高,幾乎不存在普通人睡眠中的各種毛病。所以這會兒別人都要上床睡覺了,他還在畫符,可惜這個符沒畫完,半途就給畫廢了,因為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非常奇怪的聲音。


    聲音開始的時候很像是北風刮過的呼嘯聲,隻是聽上去太大了一點。但是,“疑似風聲”中很快夾雜進一種很像是電流嗓音的尖銳怪聲,怪聲陡然而起,一度甚至壓過了“風聲”,但緊跟著它又突然消失,“風聲”卻變的更大,隻要耳朵不聾,所有人都可以聽到,所有人都開始緊張,以為是風災又一次卷土重來。


    出乎人們的意料,風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象電影裏的“鬼叫聲”,鋪天蓋地,卻不知從何而起,而外麵的風卻沒有變大,反倒是大地開始顫動。


    樓裏哭喊聲四起,但這一次再沒有人慌裏慌張往外跑,上次“地震”震出個怪物的事情記憶尤新,在被壓死和被吃掉之間,很多人寧肯選擇前者,而且這些天誌願者一直都在科普地震時的逃生知識,終究還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宋隱在第一時間放下符筆走出書房,站到天台上試圖尋找“風聲”的發源地,沒有成功。


    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但跟上次蛇鱷獸出現前的預感不一樣,這一次他感覺很煩燥很不安,恐懼也有,或者是因為危險不像上次那樣迫在眉睫,遠沒達到毛骨悚然極度恐慌的程度。


    他隻是有些神經質地抓了抓領口,試圖解開領扣讓自己透透氣,然後才意識到今天穿了件高領毛衣,沒有扣子可解。下一秒,腳下的樓板開始震動,宋隱腦子裏猛地閃現出一道亮光,他突然想起了上次地震時出現的那道神秘光柱,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老鎮方向。


    就像是為了印證他的預感,光柱又一次出現,這一次視野更開闊,看的也就愈加的分明——漆黑的夜空,沒有星光,沒有月亮,甚至沒有路燈,隻有從樓裏人家中漏出來的螢火般的點點微光,卻映襯得四周愈發的黑暗。而在這種鋪天蓋地無所不在的黑暗當中,遠處那條光帶仿佛來自天堂,雖然細小,雖然微弱昏暗,卻是此時此刻天地間唯一可見的來自大自然的亮光……


    可是宋隱,看著這根奇跡一般的光帶,心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欣喜,恰恰相反,他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仿佛那條光帶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死亡。


    宋隱抿抿嘴唇,做了一個深呼吸,轉身回屋。


    他很清楚自己的斤兩,他或者可以打倒幾個匪徒,但現在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是他有能力去幹預的。別的不說,單是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寒夜步行走上十幾分鍾趕去老鎮,他就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到。黑暗中藏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他的兒子必須要依靠他才能活下去,而他的父母也在等待著他回家,他不能冒險。


    何況就算他真的去了老鎮,他就一定能夠找到那條光帶、弄清楚其中的奧秘嗎?……宋隱可沒那份自信。


    相對而言,他更願意麵對正在發生的這場地震,隻要手裏有足夠的符篆,哪怕整棟樓都塌了,符篆也可以支撐起一個安全的空間,留給他們足夠的逃生時間。


    宋隱轉身進屋,樓下已經傳來各種響動聲,他準備拿到背包後就下去跟他們匯合。


    當宋隱來到臥室門邊,腳下突然一頓,有一個瞬間他整個人都像是給冰凍住了,回過神後他一把抓住旁邊的門框,一臉的難以置信——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他的腦子裏突然多出來很多字?


    是的,隻是字,還是傳說中上古的古篆體,萬幸作為一個符術傳人,每個字他都認識。


    可是他卻不明白這些字組合在一起的意思。


    “天軌降臨人世大劫……天軌?什麽是天軌?”


    沒有回答,腦子裏依然顯現“天軌”兩字,其後又翻滾出“關閉”兩個字。


    宋隱試探著用意念詢問:“你讓我關閉天軌?”


    “是。”


    這一次有了答案,是一個很簡單的“是”字,可是當他又一次詢問什麽是天軌,依然沒有答案。


    看樣子它隻能回答簡短的問題。宋隱馬上想到了光帶:“天軌就是那道光柱嗎?”


    “是。”


    “它在哪裏?”


    “河裏。”


    河裏?那就是閑陽河了,閑陽隻有這一條河。


    “你又是誰?”


    “九環天。”


    九環天?……九環天!


    ……


    半分鍾後,宋隱衝進臥室,背起空背包,外麵罩上羽絨大衣,戴上特製眼鏡,掏出元符槍,幾秒鍾後飛快地衝下樓,一口氣衝出房門,衝出樓洞,向著閑陽河的方向一路狂奔。


    在宋隱奔過院門的時候,上衣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屏幕上彈出一條短訊:“急速到老鎮閑陽河口集合,不得有誤。”這時的宋隱壓根沒空管它。


    ——


    大地還在震動,震動時間維持在30秒至一分半鍾之間,每隔七八分鍾即是一次,就像老天發了怒,沒完沒了。而在這沒完沒了的震動當中,公路上出現一輛輛汽車,車燈連成一條長線,天空中也響起直升機的轟鳴聲,整個閑陽仿佛都自睡夢中驚醒,嘈雜,卻不混亂。


    許淩風也是製造出這份嘈雜的一份子,他看到宋隱衝出大門即刻跟上,此後五分鍾,他從來沒有如此的感謝老天爺——宋隱太快了,快到用超越世界短跑記錄的速度跑完了數千米,他就那麽短跑衝刺一般一路衝到閑陽河邊,如果不是老天爺讓他的身體成功變異,許淩風自認無論如何也跟不上。


    即便如此,哪怕他拚到最後一口氣都給肺部榨幹了,許淩風還是在最後一刻把宋隱跟丟了,幸虧前方很快有槍聲傳過來。


    宋隱靜靜地臥倒在河邊的衰草裏,耳朵捕捉著四周每一絲細微的響動,眼睛卻在緊緊盯著河中央。


    九環天沒有說錯,那道光柱就在那裏,在閑陽河的河中央!


    剛才他一路衝著河邊疾跑過來,就在他快要跑到的時候,消失不見的九環天重新出現,在他腦子裏留下大大兩個字:“下臥。”宋隱毫不猶豫地臥倒,子彈幾乎是擦著頭皮自他身體上方飛過。


    得虧是九環天,能夠在腦子裏留字,如果是喊叫的話,他已經中彈了!


    黑暗讓雙方都無法確定對方的方位,宋隱就這麽一直趴在地上,耐心地等待時機。


    終於,不遠處傳來非常細微的沙沙聲,轉眼即逝,聲音不隻很小,消失的還極快,但這一點點動靜對宋隱來說已經足夠,足以讓他判斷出那絕對不是風的聲音。他毫不猶豫地舉起槍,衝著聲音響起的地方一連射出三槍——宋隱手上這把槍正是這個世上的第一把元符槍,槍裏沒有子彈,取而代之的是符篆,主要功能在於彌補符篆隻能近身使用的短板。


    宋隱給槍裏裝了炎爆符,炎爆符不是戰符,功用更像煙花爆竹,主要是為了聽個響,當然也可以用來傳訊,但就算是一般的爆竹,放對了地方一樣可以傷人,何況宋隱弄的這些炎爆符,借助於手槍這個載體,傷敵殺人分分鍾搞定。一連三張二階炎爆符連續射出,前方即刻傳來短短的兩聲慘叫。


    宋隱不能確定對方的人數和傷勢,九環天也沒有新的指令,隻好趴在藏身地,不敢弄出半絲響動,心道哪怕有一絲的亮光也好。


    如他所願,數枚照明彈於此時先後升空,把河裏河邊這一塊兒照的透亮,宋隱於第一時間看清了躲在大石頭後麵的兩個敵人,可惜從他這個位置開槍沒辦法擊中致命部位,倒是他,必須馬上找到更好的藏身地……剛想到此,還沒來得及移動,兩顆子彈已經自他身後射出,兩人斃命。


    開完槍許淩風迅速跑到宋隱身邊,撲倒在地,跟他肩並肩趴在地上。


    宋隱早知道許淩風跟了過來,心裏麵有點惱火。許淩風馬上領會到他的意思,輕輕說了聲“洛桑”,宋隱知道他的意思是有洛桑在不用擔心,卻還是惱怒地盯著許淩風,雖然他早有布置,說他們五樓是銅牆鐵壁都不為過,就算沒有洛桑,柯大爺齊夏幾個也能保證頂頂的安全,但一想到家裏沒個成年男人,總覺得無法安心。


    不過現在他也沒功夫想東想西,借著照明彈的亮光,在確定附近沒有敵人之後,兩個人小心翼翼地半躬起身體,剛剛邁出半步,又同時撲向地麵,與此同時,兩顆炮彈自二人頭頂呼嘯而過,端端正正落在河心,巨響過後,濺起的水花幾乎澆到二人身上——幸虧天氣太冷,河麵結了冰,水花濺的不大,不然這零下十五度的溫度,再要被淋成蕩湯雞……


    宋隱長出一口氣,正想著這下好了,沒我什麽事兒了,一直在頭頂轟轟作響的直升機卻突然消聲,抬頭一看,卻見三架直升機自半空中掉下來,倒栽蔥栽進河裏,轟隆隆的爆炸聲響起,火光映紅了半條閑陽河,火光當中,數條怪獸發著刺耳的怪叫聲破冰而出……


    沒人注意到直升機墜毀的同時,路上的汽車也全部失控,其中不乏衝出路麵撞上樹木。


    片刻之後,直升機被拽入河底,隨著照明彈的熄滅,閑陽重新回歸黑暗,這次連汽車都歪歪斜斜靜悄悄地停在路上,沒有光亮,沒有聲響,一片死寂……


    期待中的炮彈再沒有出現,反倒是河心的光柱快速增加,由一根變作兩根、三根……一直增加到九根。


    九根光柱呈波浪形豎在河中,仿佛九根琴弦豎立在濃鬱的黑暗當中,不甚明亮,卻為這一刻的閑陽河畔染上了清冷的幽光,寒意更濃……


    第48章 天軌(下)


    槍聲四起。


    片刻的死寂過後,當九道光柱齊聚河中,河裏的怪獸又一次衝破堅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當中,傾刻間槍聲大作,閑陽河畔立時變成人類與怪獸的戰場。


    宋隱沒有參戰,他在發呆。


    磁場?


    難道這就是周博士講的磁場問題?偏偏在這個時候?


    還是本來就應該在這個時候?……


    宋隱這會兒腦子裏麵亂作一團,占據心頭的,不是失望,而是憋屈,說不出的憋屈──居然在這種時候,馬上就可以讓那個該死的“天軌”消失的時候!


    腦子裏的九環天又一次跳出來大涮存在感,這一次它在他腦子裏麵直接生成了一幅三維立體地圖,地圖的起點是一個綠色的小點,很明顯那就是他,而終點是一個正在發著紅光的大大的紅點,怎麽看,都像是一個切毋靠近的危險品,卻不幸是他的目標所在,再看看地圖上顯示的從綠點到紅點的路線……


    宋隱幾乎給氣樂了──這是想讓他下到河裏,度過冰冷的河水到河心去……嗬嗬,就現在零下十五度的溫度?還是到不知道藏了多少頭怪物的河底?九環天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腦子生鏽了嗎?!


    半空中響起高音喇叭的聲音:


    “所有術法師立即參加戰鬥,再說一遍,所有術法師立即參加戰鬥,不得拖延,不得逃跑,違者以……”


    宋隱不知道其他術法師怎麽看待這道命令,他卻是非常喜聞樂見的:聽到了吧,我要跟怪獸幹架去了,這可是軍令!


    宋隱正待起身,腦子裏麵再次閃現出一排古篆:“若天軌不能關閉,九環天與持有者同被抹除。”


    又來了,又來了,剛才就拿這個威脅我,現在又來了……你煩不煩!


    聽到宋隱的抱怨,那個見鬼的九環天居然還給他解釋:“天軌與九環天,二者僅存其一。”


    其後補充:“持有者與九環天同命。”


    旁邊許淩風就見宋隱猛地一捶地,然後,宋仙師轉過頭看向許淩風:“幫我照顧好頂頂。”


    托完孤,宋隱身體貼在地麵直直地滑了出去,十多米的河邊地帶被他一滑而過,“卟嗵”一聲,身體在冰麵上砸出一個大洞,急速沉入河裏,動作居然跟那些怪獸異常的相像……


    許淩風目瞪口呆,等他反應過來奔到河堤,就見冰麵上一個人形窟窿,黑洞洞像一張噬人的大嘴,正閃著淡淡的幽光。


    不遠處的工事裏麵,手拿望遠鏡的韓少誠也在百思不得其解:“他這是做什麽,讓他們殺怪獸,又沒說讓他們下河去殺怪獸!”


    ——


    宋隱也不是傻子,下水前他就給自己弄了個避水符,二階高段的符篆,不難畫,就是持續時間不長,隻有十五分鍾左右,不過閑陽河不算大,十五分鍾足夠他走上一個來回,前提是不出意外不遇上怪獸的話。


    不過宋隱剛下河就明白自己大錯特錯了,他以為有了避水符身上不會沾水也就不會冷,哪曉得這會兒的閑陽河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管你沾沒沾水,一樣冷的像個冰窖,哪裏是零下十度,零下二十都沒有這麽冷的,偏他剛一入水,就有隻怪模怪樣的東西殺氣騰騰衝過來。


    研究所弄出來的眼鏡可以水下視物,這要算是意外之喜,雖然有效距離隻有六米,但六米足以讓他看清楚衝過來的這個怪東西——身長兩米,頭上長角,肚子下有腳,沒長翅膀看起來卻有點像隻超級蟑螂……


    幸好這東西醜是醜,卻遠沒蛇鱷獸那麽可怕,至少速度上慢了很多,宋隱一連三槍炎爆符過後,它竟是……一個轉身,掉頭跑了。


    就那麽……跑了!


    這下子輪到宋隱目瞪口呆了。居然還帶逃跑的,他還以為所有怪獸都跟那天的瘋狗一樣,勇猛無比,不死不休啥的。


    打跑一隻超級蟑螂,宋隱一邊想那東西身上沒有元氣,雖然長的很醜卻不是元獸,看樣子元獸也不是那麽好喂養的,一邊給自己加上一張暖身符,過了半分鍾才從牙齒打顫的狀態中解脫出來。


    之後他不敢停留,按照九環天提供的路線直奔河心,一路上通行無阻。宋隱身在水下自然不會知道,藏在冰下的怪獸們這會兒幾乎全都被驅趕上岸,正在跟大兵們殊死搏鬥,還有一些人類躲在暗處幫它們的忙,看樣子是想要把大兵們攔截在河岸上,不過這次出動的兵力驚人,況且槍支仍然管用,想來他們也拖延不了多久。


    閑陽河不算寬,河麵有三十多米,卻很深,又因為落差的關係水急湍急,越往河心去水越深,水流也越急,尤其是不久前才下過暴雨,枯水期的水量並沒有大量減少,越往河心去因水流激蕩而生成的漩渦也就越多,看著就很驚心。


    看起來很凶險的河水,實則並不能真正傷害到裝備精良從頭發絲一直武裝到了腳趾頭的宋隱,如果他多點文藝細胞,說不定還可以欣賞一番水下光柱的奇觀,奈何他這一趟是脅迫下的不得已而為之,心頭極端不爽,更何況等他到達河心,看到了一頭……


    老天,他看到了什麽?


    是蛇鱷獸,又一頭蛇鱷獸!


    宋隱第一個念頭是轉身逃跑,第二個念頭是不能跑,他跑不過蛇鱷獸還把後背留給對方,簡直就是找死,第三個念頭是他居然沒有預感到危險,然後他才想到……


    那頭怪獸為什麽看都不看我一眼,難道它根本看不到我?


    這個時候的宋隱壓根沒有意識到這頭蛇鱷獸沒辦法自由行動,它像是被什麽東西禁錮在了河心,隻因為他的注意力突然間轉到了自己身上,他突然覺得好像有個什麽東西跑到了自己的骨骼裏麵去,這種感覺很恐怖,就像是身體突然間被某種器械控製,瞬間被拉長拉寬眨眼間變成了一個巨人……極致的鑽心抽髓之痛,!


    幸運的是,他還沒真正體會到痛不欲生,變身過程已經完成——兩秒鍾,至多兩秒種,痛感消失,宋隱由宋半仙成功變身成為宋大神!


    還不等宋隱回過神,腦子裏已經顯現出一隻符筆,就像影視中的慢鏡頭一樣,一個異常怪異的符篆一點一點自筆尖顯現。


    宋隱毫不猶豫地舉起右手,以指作筆,凝氣成墨,借水代紙,半分鍾時間,跟著腦海裏的“視頻教程”成功畫出了這個不知名的符篆,然後,五指並攏,一收一放之間,蘊含在身體中的蓬勃氣機盡數疾出,帶著符篆直取怪獸。


    蛇鱷獸像是感知到了看不見的危險,發出一聲尖銳的嘶氣聲,急速轉動起龐大的身軀,試圖躲避。可惜它沒辦法離開河心也就壓根避不開符篆,宋隱看到符篆穿過水流飛彈至蛇鱷獸身上,兩者相觸的一刹那光亮突現,其後符篆長大十數倍,徹底沒入蛇鱷獸身體,再然後……


    再然後蛇鱷獸的身體就那麽毫無征兆地“散開”,字麵上的意思,不是炸開,不是裂開,它的身體突然間就散開了,分成大大小小無數塊,叫都沒來及叫一聲,就被符篆“割”成了一堆血肉,死後還堆積出一隻蛇鱷獸的輪廓。


    那麽厲害的一隻元獸,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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