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長蛇陣有九字要訣:揪其首、夾其尾、斬其腰。陸靖識的兵力不夠,便隻能放其首、斬其腰、退其尾。看著楊林帶兵逃竄,陸靖識露出了計謀得逞的微笑。林居安看著陸靖識道:“現在?”陸靖識點了點頭。


    林居安和沈亭各自率領幾萬騎兵,分別從兩側山坡上飛奔而下,借著山勢直衝入了南軍陣中。在密密匝匝的箭雨中倖存下來的南軍還來不及慶幸自己的好運氣,便紛紛被踏在了馬蹄下。即便還有漏網之魚,也一個個做了嶸王大軍的刀下鬼。一條巨蟒至此終於被斬成兩段。後麵的南軍失去了主將,又見王軍如此勇猛,立刻喪失了戰意,紛紛向西逃散而去。


    楊林雖然帶人逃走了,但等他到齊州見了劉燦,自然就會明白自己上了當。冒兒關距離齊州僅有五十裏,一來一回也隻多給了陸靖識兩天時間。因此陸靖識也沒在冒兒關耽擱,迅速整頓兵馬後,他便率領大軍一路向西朝涵風碼頭狂奔而去。


    望北江是大顯境內最寬的一條河,因渡江南下的人回望岸上送行的親友如同在天北一樣,而得名望北江。俗話說“隔河千裏遠”,望北江江麵雖沒有千裏寬,但一二百裏也是有的,因而江上風大浪急,波濤洶湧,似萬馬奔騰。不過望北江流經定遠城的時候,驀地向北突出了一塊兒。這裏水麵遼闊,風平浪靜,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好渡口。世人因此處沉風靜水,便將其稱之為涵風碼頭。


    掛金的船,淌銀的水。涵風碼頭作為望北江北岸最大的渡口,平日裏熙熙攘攘,過往的商船絡繹不絕,用繁華來形容它都顯得太過寡淡。不過今日這裏卻冷清的很,江麵上一艘商船都尋不見,不知道得有多少商人在為白白流走的真金白銀而疼的心肝兒發顫。偌大的江麵上此刻靜靜的停泊著一百艘戰船,它們沒有等到原來的主人,卻迎來了陸靖識這個不速之客。


    陸靖識率軍來到涵風碼頭後未能立刻登船,因為在他麵前一萬多南軍正列陣以待。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大家來之前不是沒想過涵風碼頭會有南軍看守,但一萬人也確實太多了些。林居安掃了一眼麵前的敵人,卻突然發現為首的將領竟然眼熟得很,正是在歸陽關與他一同作戰過的南軍將領齊秀!想當初他們還一同飲過慶功酒,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兵戎相見了。還真是應了自己之前說過的那句話:金樽同汝飲,白刃不相饒。


    林居安打馬來到陸靖識身側道:“這是去年皇帝派去歸陽關協助胡總兵收復失地的齊秀和他手底下的一萬人馬。後來阢真人被打跑了之後,齊秀就留下來監視胡誌高了,沒想到今日竟出現在了這裏。”


    陸靖識卻笑道:“看來楊林也不全是個傻的,防著我們來這裏斷他的後路呢。不過我們的皇帝陛下確實是捉襟見肘了,他那個多疑的性子竟然能放著胡誌高不管,看來真的沒什麽兵可用了。”


    敵人相見,分外眼紅。雙方誰也沒跟誰廢話,立時便殺到了一處。江麵無風無浪,隻有一抹如血的殘陽倒映在平靜的江麵上,普通的如同涵風碼頭過往的每一個日落。可是仔細一瞧便會發現,今日的江水似乎比往日更紅了些,江麵上蕩漾的蘆荻也被濺上了斑斑血跡。


    血腥的廝殺從日落一直進行到月上中天,雙方不斷損兵折將,卻誰也沒能占到上風。涵風碼頭太小,容不下陸靖識的十萬大軍。是以他人馬再多,與南軍短兵相接的也隻能是那麽點人,其他人除瞭望江興嘆,一點忙也幫不上。這樣打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楊林此刻定在後麵緊追不捨,雖然他應該落後陸靖識兩天的行程,但行軍打仗哪有什麽絕對的事。若是拖到楊林率軍到來,王軍就要腹背受敵了。


    楊林當初率領四十萬人都沒能奈他們何,如今難道要被齊秀的這一萬人絆住腳?林居安靈光一現,想出來一個不知是好是餿的主意。他在廝殺的人堆裏尋到了沈亭,對他吼道:“擒賊先擒王!不如你我帶人直插到南軍陣中,把齊秀找出來?”


    沈亭估計也不知道誰是齊秀,但擒賊先擒王他是能聽懂的。沈亭應了聲好,然後招呼人馬與林居安一齊殺了過去。


    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這種事在話本看著如探囊取物一般,但真等做起來就知道有多難了。林居安和沈亭仗著快馬硬甲,刀鋒劍利,艱難的在敵人鐵通般密不透風的陣型中撕開了一條細長的口子。他二人身後隻來得及跟上幾十人,缺口便又被南軍堵上了。所幸他們運氣好,剛進來便一頭撞到了齊秀身上。林居安和沈亭對視一眼,同時朝他殺了過去。齊秀也不是好相與的,僅有雙拳卻不懼四手。三人刀揮劍砍,誰也沒能占了便宜去。齊秀隻需要對付他二人,但林居安和沈亭卻還要顧及著身後南軍的鋼刀。他二人一路殺進來,四肢上已是刀傷累累,這會兒專注與齊秀戰了一番,後背上的甲冑在敵人輪番劈砍之下竟有些要開裂的跡象。林居安和沈亭此時進不能進,退無可退,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竟是陷入了絕境之中。


    林居安頭腦一熱想出來的果然是個有去無回的餿主意。他可以死,但不能連累沈亭跟他一塊兒死在這兒。林居安咬咬牙,決定豁出去了。


    齊秀揮刀向他砍來的時候,林居安不僅沒躲,反而迎上去生生受了這一刀。他順勢將手中的橫刀一別,把齊秀的刀牢牢釘在了自己右肋下!


    “沈大哥,快!”林居安大喊道。


    沈亭關鍵時刻也不含糊,揮劍便刺入了齊秀的咽喉。齊秀一口鮮血噴出,濺了林居安一臉。


    “誰教給你這麽個不要命的打法!”沈亭氣得咬牙切齒道。“你怎麽樣?”


    “沒事!死不了!”林居安見齊秀已死,這才鬆開了手。雖然他疼的直抽氣,但多虧了自己骨頭夠硬,盔甲夠厚,肋下的傷口並不算深。


    沈亭見林居安此刻中氣十足,也就不管他了。他一劍割下齊秀的頭顱,提在手中,朝四周的南軍大吼道:“主將齊秀的人頭在此,你等還要負隅頑抗嗎!”


    沈亭一連吼了三四遍,這場廝殺才平息下來。剩餘的南軍紛紛倒戈卸甲,跪在了地上。


    月色溶溶,江風徐徐,涵風碼頭終於陷入了靜默。


    ☆、第三十一章


    夜色茫茫,望北江煙波浩渺,奔騰不息,近百艘戰船正乘著滾滾東流的江水一路向南都駛去。


    林居安躺在搖晃的船艙內,整個人都被包成了個粽子。其實他受傷並不重,最深的也就右肋下被齊秀砍的那一刀。但軍醫以為他王爺身邊的紅人,所以處理時格外上心。而上心的結果就是林居安現在隻能躺在床上做一隻安安靜靜的美粽子。蕩漾的水波晃得他格外舒服,連日以來緊繃的精神此刻終於能放鬆片刻,林居安的眼皮便越發厚重起來。他正欲睡上一覺,忽然聽得房門開了。抬頭一看,卻是另一個粽子一搖一晃的走了進來。林居安看著沈亭那副笨重的樣子,繃不住笑了起來。


    沈亭被晃得七葷八素,進來後趕緊找了個凳子坐下。見林居安取笑自己,沈亭瞪了他一眼道:“還有工夫笑我,你以為自己能好到那裏去?”


    林居安低頭瞅了自己一眼,發現自己比沈亭包的還嚴實,也就不好意思以百步笑五十步了。林居安艱難的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問道:“你都這樣了,還不老實在自己房裏呆著,跑來我這裏幹什麽?”


    沈亭擔憂道:“我來看看你的傷怎麽樣了。你說你跟誰學的,打仗這麽不要命!下次我再也不跟你一塊兒行動了,你要是出個什麽事,我拿什麽跟王爺交代?”


    林居安道:“你放心,隻是小傷而已。其實我當時心裏有把握,看著他的刀往我肋下來,我才敢這麽做的。”他這純屬睜的眼睛說瞎話。當時情急之下,林居安哪裏看的了那麽真切,齊秀砍在了他的肋骨上,隻是他運氣好而已。


    沈亭看著林居安如此篤定的樣子,雖然半信半疑,但到底讓他給糊弄了過去。末了甚至還誇了他一句有膽識,這讓林居安著實有些心虛。


    “你不暈船嗎?”沈亭見林居安談笑自如,麵上沒有一丁點兒難受的樣子。“我都快被晃吐了。”


    “不暈啊,這可能是一種天賦吧!”林居安不但不暈船,反而被這波浪搖晃的四體通泰。


    沈亭對林居安的這種天賦異稟又是羨慕又是嫉妒,隻恨不得倆人身子換一換才好。


    林居安話音剛落,陸靖識就推門進來了。他看了坐著的沈亭一眼,道:“正均你傷的這麽重,怎麽還到處亂跑?”


    沈亭笑道:“隻是看著嚴重罷了,其實都是小傷。”


    陸靖識繼續道:“你不是暈船嗎,還是回去躺著吧。”


    沈亭再蠢此刻也明白陸靖識是在趕人了。他非常識時務的站起來,扶著頭道:“哎呀,在這裏坐了一會我這頭就暈的不行,我得趕緊回去了。”邊說邊退了出去,還體貼的把門給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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