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過後,路與濃已經沒力氣折騰了。她不再掙紮,不再謾罵,隻以沉默相對,像個木偶一樣。


    “能幫我一個忙嗎?”傭人又一次送飯來,路與濃抬起蒼白的臉龐,看向正將飯菜往小桌子上擺放的中年女傭,輕輕地說。


    傭人眼中閃過憐憫的神情,她像是沒聽到路與濃的話,說:“您吃一點吧,都兩天了,您這是何必呢?折磨自己也折磨他,您可能不知道,從您拒絕吃飯那時候起,他也開始跟您一起餓肚子……少爺他有胃病,身上又有傷,這樣怎麽撐得下去?”


    女傭顯然在簡司隨身邊已經很久了,對他也生出了感情,說起簡司隨現在的情況,她就不由得哽咽,語氣裏隱約帶著對路與濃的怨氣,“那位齊先生再好,他也不該比得過少爺,少爺是您的血脈相連的親人啊,您怎麽能為一個外人這樣逼他?少爺陪著你一起不吃飯,整天為您操心,傷口也惡化了,被陳醫生說了好幾次,他都不聽,也不願意去醫院,您為什麽不能為他想想呢?”


    路與濃臉色更加蒼白,良久,她輕輕扯了扯唇角,她在逼簡司隨,簡司隨又何嚐不是在逼她呢?他會心疼她,她就不會了嗎?


    “阿姨。”路與濃抬起幽幽的眼,蠱惑一般,對女傭說,“給我一把刀吧。”


    女傭喉嚨像是被一隻手倏地扼住,她瞪大了眼睛,驚駭地看著路與濃。


    路與濃說:“幫我一個忙,給我一把刀吧。你說得對,他那樣愛我,我怎麽能……為了一個外人,這樣逼他。可是你大概不理解,齊靖州他是我的丈夫啊,怎麽是外人?我也不想讓我哥為難啊。你給我一把刀吧,反正……他,大概也不會回來了。我就陪他一起去死。我不在了,我哥就不會為我操心了。”


    “別……您別開玩笑!”傭人驚惶地白了臉,這次都忘了勸路與濃吃飯,就匆匆出去了。


    這一次簡司隨沒有來。


    兩個小時後,中年女傭進門來,將冷掉的飯菜端下去,離開的時候,她腳步頓了一下,有些慌張的,往路與濃旁邊的被子裏塞了一把小刀。


    路與濃輕聲說:“謝謝。”


    ……


    簡司隨臉色前所未有的差,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他還沒睡。不知疲倦一般敲打著電腦,旁邊還堆著一疊厚厚的文件——這些已經是後麵幾天的工作了,可是他似乎沒有覺察到


    傭人上來給他送夜宵,“您吃點吧,晚飯都沒吃……”傭人聲音哽咽,哪裏隻有晚飯沒有吃,都已經陪著路與濃餓了兩天了,甚至如果她之前不去說的話,路與濃都不知道。他為她這樣折磨自己,還什麽都不告訴她,到底值不值得?


    傭人眼眶都紅了,她是張夫人身邊的人。幾乎是看著簡司隨長大的,與他的情誼非同一般,看著他為一個人這樣折騰自己,實在是看不過去。


    “放這裏吧。”簡司隨淡淡地說。


    但是傭人知道,他之後還是不會動這些食物的。


    傭人忍不住勸了幾句,眼淚都落了下來,簡司隨卻沒有回一次頭,顯然什麽都沒聽進去。


    傭人離開的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顫抖著聲音說:“她今天……四個小時前,跟我要了一把刀。”


    話音剛落,簡司隨就猛地站了起來。椅子和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簡司隨手握成拳青筋暴起,“你給她了?”他聲音低啞地問。


    “……給了。”


    在她點頭的同時,身前刮過一陣風,抬眼簡司隨已經不見了。


    簡司隨腦中有大半都是空白的,神經緊緊繃成了一根弦,他都等不及開門,拿著鑰匙打開鎖就衝了進去。


    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看到床上那個好像睡著了一動不動的身影的時候,他嚐到了極度恐懼的滋味。


    被子邊緣有刺目的顏色,暈染開一朵豔麗的花。


    簡司隨衝過去,將被子掀開。而後看見了靜靜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人。她的手腕上有幾道駭人的傷痕,重疊在一次,血肉模糊,觸目驚心。似乎是因為刀子很小的關係,她割了很多次。


    “寶寶……”簡司隨將她抱起來,顫抖著聲音喊她,可是她不知道是睡過去了還是暈過去了,沒有一點回應。


    簡司隨在隔了許多年之後,再一次嚐到了崩潰和害怕的滋味,上一次是為路與濃,這一次還是為她。


    ……


    路與濃醒來的時候,先聽見了路雲羅的哭聲,她腦子還有些遲鈍,還沒反應過來,小孩就撲到了她懷裏,喊她:“……媽媽!”路雲羅在她麵前一向是比她還沉穩的樣子,這樣嚎啕大哭的模樣她還是頭一次見。


    “我沒事。”她安慰兒子。


    旁邊又有一道哭聲,路與濃看過去,發現是給她刀子的女傭,“還好你沒事……”女傭神色憔悴,“是我錯了,我就不該答應你!”


    路與濃說:“我不是沒死麽。”她聲音輕輕的,聽著隱約有種失望的意味。


    女傭哭著搖頭,“你不該這樣,不該這樣,你死了他怎麽辦呢?他會多難過?昨晚發現你的情況,他就抱著你往醫院衝,誰跟他說話他都聽不見,直到醫生跟他說你沒有生命危險,他才回了神。你現在倒是沒事了,可他還沒醒……”


    路與濃沉默了許久,問路雲羅:“你舅舅呢?”


    路雲羅說:“舅舅在隔壁病房裏。”


    女傭連忙問:“你要去看他嗎?我扶你起來!”


    她過來就要將路與濃扶起來,路與濃卻說:“不去。”


    女傭動作驀地僵住,她震驚地瞪大眼睛,“你……你就一點不擔心他嗎?”


    路與濃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聽見女傭憤懣的喘息聲,聽見路雲羅漸漸變小的抽噎,剛清醒的意識漸漸的又開始模糊。


    不知什麽時候,病房裏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卻忽然感覺到另一隻冰涼的大手被握住,接著她聽見簡司隨略顯疲憊的聲音:“濃濃,睜開眼睛。”


    路與濃睫毛顫了一下,她睜開眼,看見了臉色蒼白的簡司隨。


    簡司隨衝她微微笑了一下,問她:“有哪裏不舒服的嗎?”


    路與濃靜靜地望著他,不說話。


    簡司隨說:“你嚇到我了。”


    路與濃眼珠子都沒有轉動一下,眼中黯淡沒有一絲神采。


    抬手將她鬢角的頭發理了一下,簡司隨問她:“為什麽要……自殺?”


    路與濃睫毛顫了一下。而後慢慢地張嘴,她說:“因為你說,他不會回來了,那我陪他一起死。”她聲音很輕,卻透露著堅決的意味。


    “你陪他死?那我呢?那雲羅呢?除了他,你還想過別人嗎?”


    路與濃不再開口。


    過了許久,簡司隨說:“所以你寧願死,也不願意繼續陪著我,是嗎?”


    他在刻意曲解她的意思,但是路與濃還是笑了一下,回答說:“是。”


    簡司隨說:“我明白了。”而後他低頭,在路與濃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接著放開她的手,起身離開。


    ……


    三天後,路與濃和路雲羅一起,被送回了裏城。


    她直到離開,都沒有再見到簡司隨一麵。


    她的手機被重新還回來,打開之後,她發現,通訊錄裏少了簡司隨的號碼。


    她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路雲羅不知道她怎麽了,小小的手臂抱著她胳膊,笨拙地拍著她的背安慰她。這次自殺之後,小孩子就一副緊張不安的樣子。仿佛害怕她又一次做出那種事情來。


    ……


    “還沒有信號?”陰暗潮濕的森林裏,五個各自負傷的男人或坐或躺,圍繞著一個火堆。齊靖州舉著一部手機,皺著眉頭往空曠處走,等他走回來的時候,一看見他那臉色,正拿棍子撥拉火堆的一個男人就了然地問道。


    “沒有!”齊靖州有些焦躁。


    “齊哥,以前出任務每次都是你最穩,怎麽這次這麽急啊?而且事情不都完了嗎?等尹叔他們來接我們就好了啊。”一個人不解地道,“難道你是有什麽急事?”


    另外幾人也好奇,齊靖州的性子一向是他們中間最沉穩的,以往出任務不管遭遇什麽情況。都沒見他變過臉色,卻沒想到這次事都辦完了,隻等著人來接就好,他卻表現得這麽異常。


    齊靖州還沒說話,邊緣處被綁著的那個人就笑出了聲——嘲諷的語氣,“齊哥,你以為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齊靖州銳利的目光看過去,淡淡地說:“周梁,看在我們兄弟一場,我會讓你活著回去,但是,不要惹我。”


    另一個人也冷哼道:“你也好意思問齊哥這話?他為什麽在這裏?我們為什麽在這裏?還不是因為你?!要不是因為你背叛齊哥——”


    “是我做的不錯!”周梁身有重傷。吼了一句就忍不住咳嗽起來,他直直望著齊靖州,“對,我是背叛你了,我不該將方子昧下來,不該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我知道錯了!”


    他口中認著錯,眼中卻沒有羞愧或後悔的意思,他從來不認同齊靖州的做法,明明有了能力,為什麽還要受製於人?那個方子能讓他們在這條道上得到更好的前程,可是齊靖州偏偏還要將它交出去!別人都以為齊靖州是顧忌家世。不想沾染太多,可是他知道不是這樣的!齊靖州是為了路與濃將另外一隻腳踏上這條路,也是為了路與濃而停在路口不再向前!


    明明之前是多麽誌向遠大的一個人,為什麽就因為一個女人,他就安心止步於此?


    周梁不理解,所以幾番迂回勸解無效後,他動了心思,在齊靖州讓他將方子交給尹叔的時候,他偷偷留了備份,而後開始了自己的生意。


    誰知道才剛剛開始,就被人察覺。


    早在一開始,他就做好了有一天麵對齊靖州的準備。卻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樣快。


    “我早料到了尹叔會讓你來‘清理門戶’……”周梁喃喃道,思緒拉回來,視線轉向齊靖州,他又露出嘲諷的表情,“我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你明明明白的。你為什麽在這裏?因為我沒死在半個月前,半個月前我為什麽能活著?因為有人特意救了我。那個人是誰,你知道的對不對?他叫簡司隨,他希望你能死在這裏,再也不要回去!齊哥,不過一個女人——你看,你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大好前程。那個女人卻差點害死你!她有什麽好,值得你為她做這麽多、放棄這麽多?還有,你以為你們為什麽會這麽狼狽?真以為我有那麽多人能對付你們?都是簡司隨幫我的!那些人都是他派來的!”


    天色已經昏暗下來,火光明明滅滅,齊靖州的臉色被照映得模糊不清,隻有那雙寒星一般的眸子,閃耀在眾人眼中。


    周梁的話透露出太多,尤其是關於路與濃、關於簡司隨。其餘幾個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齊靖州的臉色,不敢吭聲,隻暗自驚異。他們不知內情,隻根據周梁的話猜出一些,但也足夠讓人震驚的了,沒想到齊靖州有一天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付出這麽多。


    “你說完了?”齊靖州淡淡地問。


    周梁冷笑了一聲,“沒有。齊哥,你這麽急,是想聯係路與濃吧?有這必要嗎?或許人家已經跟簡司隨滾到一處,早就忘了你是誰了!你以為她有多愛你?那個女人跟簡司隨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麽樣的,你知道嗎?他們那麽多年的感情,怎麽可能說忘就忘?她跟簡司隨早就在一起了——一直都在一起!我怕刺激你才沒跟你說,其實——”


    周梁話沒說完,齊靖州就狠狠給了他一拳,他淡淡地接道:“其實什麽?”


    “其實——”


    “他們兩個是親兄妹,你知道嗎?”


    周梁的話驀地消失在嗓子眼裏,他臉色陣青陣白。


    旁邊有人嗤笑一聲,鬆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就說嘛,誰有那麽大膽子那麽大能耐敢跟齊哥搶人?”


    “不過齊哥這大舅子挺凶殘的啊,是不是齊哥你表現得不好,所以人家看不上你?”


    “滾!”


    僵硬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下來。


    “十多年的兄弟情分,我沒忘,但是你做的事我也保不了。不過你放心,我會把你安全地交到尹叔手上。”掩飾掉眼中的失望,淡淡說了一句,齊靖州沒再理會周梁。


    他拿著手機,又往外邊走。


    他心裏實在是擔心,他媳婦那麽笨,對簡司隨又有著一種幾近盲目的信任,是不可能鬥得過那個男人的,也不知道他不在,會被怎樣欺負。


    不過簡司隨也別想好過就是了,之前發出去的信息顯示已讀,他藏起來的手機路與濃應該看到了。


    手機快沒電了,歎了口氣,齊靖州微微皺眉,正想往回走,一個電話猝不及防地就打了進來。看見屏幕上那個熟悉的號碼,齊靖州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有些顫抖地接起,接著他聽到了一直想念著的那個人帶著哭音的聲音傳過來:“齊靖州……”


    “寶貝,乖,別哭啊,我——嘟——”


    看著因為沒電自動關機的手機,齊靖州臉色陰晴不定,恨不得將手機砸出去。


    ……


    一遍一遍地撥打著那個背下來的陌生號碼,在第一百零一次的時候,電話終於被接通。在聽見他溫柔的聲音的瞬間,路與濃淚如雨下。雖然還沒聽到他說一句完整的話電話就被掛掉,但是知道他還活著,是比什麽都要好的消息。


    又一次撥過去。提示對方關機,路與濃正想繼續,就收到對方發來的一條短信,他說:我沒事,等我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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