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但凡讓別人知道消息,齊家將成為上流社會的笑柄。


    最後要不是她豁出去,將所有隱瞞的內情都說清楚,齊老爺子根本不可能鬆口。


    也因為她說出了那些事,暴露出了長子齊靖雲身亡的真相,她現在根本不敢再進齊家的門。


    她的丈夫,大概不會原諒她了。


    齊夫人眼眶一熱,悔恨的眼淚將落未落,“戴醫生,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我也不知道靖州他怎麽了啊。”她哽咽著說,“他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再有他的消息,已經是在重症監護室,他身命垂危,他身邊的人不得不趕緊聯係我。他胸口上添了一道傷,我不知道是怎麽來的,但是靖州變成這樣,和那道傷的來源,必定脫不了幹係!”


    齊靖州身邊的保鏢隊長劉先生不可能對內情一無所知,然而齊靖州早早就下了死命令,誰都不能泄露任何消息,所以不管齊夫人怎麽問,齊靖州身邊那幾個人都不肯說,於是她至今不知道他的傷怎麽來的。


    她也猜想過,齊靖州現在這模樣,就跟心死了一樣,會不會和路與濃有關係。但是轉念一想,路與濃已經死了,在那種情況下,不可能再活過來。


    戴醫生臉色凝重,“不知道三少的情況為什麽突然加重,就隻能再觀察一段時間了,希望能找到突破口吧。”


    說著,他又說:“對了,席少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您可以將他接回去了。”


    齊夫人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戴醫生離開,齊夫人捧著食盒走了進去,“靖州,媽來給你送粥,是我親自熬的,多年沒動手了,手藝有些生,你不要嫌棄。”她語氣故作輕快。


    齊靖州緩緩放下覆在心口的手,沒有回頭。


    齊夫人的心高高提起,小心地走過去,看他臉上神色。見和昨日沒什麽區別,幾分空茫,幾分死寂,忍不住有些失望,也感到心疼。


    “靖州。”沉默良久,齊夫人帶著鼻音的聲音響起,“我讓你們三兄弟降生到這世上,卻沒能讓你們跟正常人一樣,你恨不恨我?”


    齊靖州沒說話,她兀自嗚嗚地哭了起來,以手掩麵。“自從你大哥因此身故,我就一直在擔驚受怕,怕你和靖杭也步他後塵……可是我的靖州性格一直那樣乖,不愛大喜大怒,媽一直都是放心你的,以為你可以一輩子平平順順……”卻沒想到到頭來,終究沒能躲過。


    她是在十二歲的時候,就知道了自己家族的怪毛病——家裏的女孩子,成家生子,生下來的兒子,都會和普通人不太一樣。受不得刺激。可以大喜,卻不能大悲大怒,否則極其容易失去理智,做出事後無法挽回的事情來。


    當初的齊靖雲,就是在一次緝毒過程中,目睹好友的死亡,陷入狂化,讓毒販有機可乘,要了他命。


    嫁給齊浩中之前,齊夫人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問題的,但是她心存僥幸——也許之前的例子都隻是意外呢?


    之後長子的死亡,她也極力安慰自己,也許是因為其他原因呢?直到了解到真相,她才開始害怕起來,更加堅定了隱瞞的心思,害怕承擔長子身亡的罪孽。


    這麽多年來,齊家每一個人察覺到不對,直到齊靖州出現了問題,她才不得不坦白。


    “……靖州。”齊夫人抬頭看兒子,卻見他又在發呆,放下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覆在了胸膛那個已經愈合的傷口上,她試探著問道:“靖州,是誰讓你受的傷?”


    齊靖州眼底終於出現了波瀾,那是一種帶著絕望的不解,他開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齊夫人:“她……就那樣恨我?”


    他到現在,都還清晰地記得,當初插入他身體的那把小刀,是帶著多森寒的涼意,和路與濃的體溫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彼時路與濃眼中的決絕,至今還深刻地刻印在他腦海裏。


    他一直都無法說服自己相信,她是真的想讓他死。


    可事實就是。她真的那樣恨他,恨不得他死!


    傷口的疼痛,不及心髒疼痛的萬分之一!


    “媽。”在齊夫人擔憂不已的目光中,齊靖州輕輕開口,“讓戴醫生過來吧,我配合他的治療。”


    齊夫人眼睛驀地一亮,幾乎喜極而泣,連連點頭,“好,好,你等著,我這就去叫他!”說完轉身就跑。


    戴醫生聽到齊夫人的傳話,終於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急急忙忙去了齊靖州的病房。


    ……


    幾個小時後,戴醫生一臉凝重地走出來,對等候在外麵的齊夫人說:“事情我已經了解了,但是很抱歉,我答應了三少不能跟別人說。”


    齊夫人也不在意,隻問:“戴醫生,你有治愈他的辦法嗎?”


    戴醫生遺憾地搖頭,“夫人,您不要為難我了,沒法治愈,隻能緩解,席少的情況您不是都知道的嗎?不過隻要控製得好,十幾年不複發不成問題。至於治療的法子,請您再等一等,我要和其他人討論一下。”


    ……


    兩天後,戴醫生拿著剛討論出來的治療方案,親自去問齊靖州的意見,“我們的意思是,您的情況和席少很不一樣——比他嚴重得多,所以不能用席少的方法,我們都一致認為,最好的方案,就是丟掉和您妻子有關的所有記憶,不知道您是什麽想法?”


    戴醫生問得很謹慎。從齊靖州的敘述,他已經清楚地知道,路與濃在齊靖州心裏已經占了大半位置,是絕對與眾不同的存在,必須慎重對待,他可不敢自作主張。


    “丟掉記憶?”齊靖州輕輕合著眼睛,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聲音裏也聽不出任何起伏。


    “是的。”戴醫生眼中流露出自信。“我們團隊和另一個團隊有合作,那邊剛剛完成了一項研究,可以自由選擇摘除人體大腦中的某一段記憶。隻要您同意,我們就立即和那邊的人聯係,請他們過來幫您做這個記憶摘除手術。”


    齊靖州臉上依舊波瀾不興,隻淡淡反問:“徹底清除?”


    戴醫生點頭,“是的,徹底清除,隻要摘除,那些記憶就再也不會出現,屆時您也不會再因那些記憶而受苦。”


    卻見齊靖州忽然睜開了眼,道:“你們還有其他法子的吧?比如催眠。”


    本來還想繼續誇一番那個手術的好處,聽見這話,戴醫生剛到嗓子眼的聲音又吞了回去,沉默數秒,他遲疑道:“催眠也不是不可以,但您應該知道,催眠的確可以讓你忘掉想忘的事,但並不能消除記憶,隻能將記憶埋藏,之後遭遇的某些意外,很可能讓催眠失去效用。到時候您會重新想起那些不好的事。”


    齊靖州卻說:“如果催眠可以,就用催眠。”頓了頓,他補充了一句,“如果不行,就不用治了。”


    戴醫生錯愕地看著他,許久之後,隻無聲歎了一口氣。


    他還以為齊靖州會說,如果催眠不行,再采用手術的法子。


    ……


    與此同時,路與濃已經躺在了手術台上。


    傅臨根本沒給她兩個選擇,因為簡司隨已經幫她做了決定。


    再說。她的情況,要是催眠可以成功,之前也沒必要一直吊著了。


    ……


    簡司隨帶著路與濃這一消失,又是半年時間。


    這次卻不是帶著人遊玩,而是路與濃的術後修複,的確花了半年時間。


    半年以來,簡司隨幾乎每天都守在路與濃身邊,離開的時間就沒超過三個小時過。


    旁觀的傅臨看得歎為觀止,眼神越來越複雜。


    路與濃麵前的簡司隨,和路與濃不在時候的簡司隨,根本就是兩個人。


    因為手術的事,傅臨多問了幾句,知道了一些簡司隨和路與濃的過往。他之前還以為這兩個人就跟別人猜的一樣,因為年少時相識相知相戀,所以再見時又舊情複燃。


    他自信地將自己的猜測當事實說出來的時候,簡司隨跟看智障一樣看著他。


    “……好歹那麽多年的朋友,我以為你足夠了解我。”簡司隨說,“你看我跟她像是在戀愛?”


    傅臨抽抽嘴角,“每天都在撒狗糧,還敢說沒在戀愛?”


    簡司隨卻沒針對他這句話來反駁,而是瞬間陷入自己的回憶似的,目光漸漸變得溫柔,他搖頭說:“你這種沒有過那種經曆的人,是無法理解我的感情的。”


    “……我剛見她的時候,她才五歲,傻乎乎的一個,在自己家門口都能被人販子給拐走。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她從人販子手裏弄出來,但是隻用了一顆糖,就將人哄住了……”


    “她那個爹,根本就沒時間管她,她媽也整天抱著青春疼痛小說以淚洗麵,我就天天帶著糖去她就讀的幼兒園門口,冒充她哥哥將她從老師那裏帶出來……”其實也不算冒充。


    轉頭看見傅臨神色古怪。看他的眼神跟看變態似的,滿臉都寫著“人家才那麽小你竟然就下手了?!”,簡司隨就不想跟他多說了,隻冷颼颼地看著他,簡單地概括道:“從她讀幼兒園開始,一直到她初中畢業,我一直都在她身邊,她跟我養大的有什麽區別?”


    他說他盡的責任比嶽盈書和路昊麟多,不是假話,如果說這世上要選一個最了解路與濃的人,那麽肯定非他莫屬——他對路與濃的了解,連路與濃自己都比不上。


    曾經中二的時候,他甚至給她洗腦,跟她說:“如果這世上要選出一個最愛你的人,那一定是我。”


    之後經曆過許多事情,背叛、死亡、失去、陰謀、構陷,路與濃一直都在他身邊,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唯一的溫暖來源——他對她幾乎不能控製的占有欲,不是沒有緣由。


    傅臨沉默了數秒,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所以,她跟你……是什麽關係?”


    簡司隨沒有說話。在傅臨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卻忽然聽他說:“嶽盈書——是我的母親。”


    傅臨猛然瞪大了眼睛,“那你——”


    簡司隨還沒等他說完,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麽,涼涼地道:“我已經和他做過親子鑒定了,你以後他會隨隨便便將公司交給一個還沒確定是不是他種的人?”指的自然是簡立明。


    傅臨仍舊一副震驚表情,“嶽盈書……如果我記憶沒出錯,你說的,是與濃的媽吧?就是你關起來的那個?”


    “對。你也知道,我之所以有今天,靠的不僅僅是能力。大半是因為我的嫡子身份。”但是都是假的,他隻是和簡立明的原配做了一個交易,那是一個兩個兒子都死在那些私生子手裏的可憐女人,他們之間各取所需。簡司隨幫她報仇,她給簡司隨一個高於其他私生子的身份。


    “所以你也該猜到我為什麽要把嶽盈書給關起來了——她不能暴露在簡立明眼前,否則……”


    簡司隨沒說完,但是傅臨已經聽明白了,嶽盈書出現在簡立明麵前,保不準會扯出簡司隨的偽嫡子身份,到時候他這一切可都完了。


    “也不一定會完。”簡司隨說,“他的嫡子就兩個,都被其他人給弄死了,剩下的都是私生子,大家都沒什麽區別,就算我身份暴露,我也有把握,他不敢將權力再移交給旁人。”這也是他放下公司不管,四處擴張自己勢力的原因之一。


    他需要讓自己強大起來,讓簡立明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敢拿他如何。


    傅臨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頭疼地撓著腦袋。怪他嘴賤,現在好了。知道了這些,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簡少!”傭人急急忙忙地跑來,“小姐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簡司隨好笑地問:“她又鬧起來了?”一邊說著,一邊往回走。


    傭人語氣艱難地說:“小姐拿您的手機玩遊戲,無意間翻到了小少爺的照片,然後她就問是誰……”說起來簡直一言難盡,“我們說了實話,但是小姐她不相信,認為我們是騙她的。”


    簡司隨笑著揮了揮手,示意她不用再說了。


    他已經聽到了路與濃拔高的聲音:“……我兒子?!你有種給我再說一遍?這娃都三四歲了吧?我才十六歲!”最後一句話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傅臨愧疚地低下了頭,覺得這都是自己的錯。


    簡司隨反倒安慰他:“這不是你的錯,隻是一個意外而已。”本來手術前說好的,摘除近五年來的記憶就好,但是說和做終究是不一樣的,手術的時候並不能這樣精確,傅臨一個不小心,出了岔子,路與濃竟然隻剩下前十六年的記憶。


    不過這樣挺好,很合他意。


    “這意外我很喜歡。”簡司隨說。


    邁步走進去,還沒來得及開口,路與濃就一個旋風似的衝了上來,臉色扭曲地將手機屏幕湊到他麵前。“這是誰?!”


    這種事情根本不能瞞,簡司隨道:“你兒子。”


    路與濃眼中的僥幸瞬間蕩然無存,“不,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我才十六歲,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看著她露出憋屈的表情,簡司隨覺得好笑,將鴕鳥似的埋在他懷裏的腦袋抬起來,“好好看看,你十六歲的時候,我有這麽老嗎?我現在都三十歲了。”


    路與濃臉色變了再變,最後恍惚地道:“我隻是在考試的時候睡了一覺而已,竟然就重生到了……九年後?”


    簡司隨:“……”


    傅臨抽抽嘴角,不忍直視地扭過了頭。


    路與濃恍然大悟似的,又說:“怪不得我之前照鏡子,發現我老了不少。”


    十六歲的路與濃,就該是這個樣子的,滿目的朝氣,永遠過剩的精力,從來不曉得煩惱的什麽。


    簡司隨忍笑忍得辛苦,將人拖到一邊教育去了,“你隻是失憶了而已,不是什麽重生,我都告訴過你了,別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你是不是又偷偷摸摸地看了?還有,這個是你兒子,他叫雲羅……”


    半小時後,路與濃一臉的震驚。


    簡司隨無語地扳過她腦袋,“這都幾個月了,你才發現不對?”就這腦子,的確像她十六歲的時候,沒有他在,估計還能被人販子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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