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靖州維持著抵著門的姿勢,卻並不進去。他目光沉沉,定定望著路與濃,許久之後,路與濃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正欲說話,他搶先開口,平靜異常地說:“我以為,我將菁菁接過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為什麽不肯退讓一步?”


    “明白你的意思?”路與濃抬眸,“我該明白你什麽意思?”


    “我會讓菁菁真誠地跟你道歉,允許你給她一些教訓。但是,濃濃,菁菁犯的錯,沒必要以生命償還,你適可而止。”


    所以這是主動將人送上來給她教訓,卻希望她不要傷著人?路與濃勾起唇角,訝然地看著眼前仿佛已經做了最大讓步的男人,“適可而止?理由是什麽?”


    沒等齊靖州開口,她笑出聲來,“她還是個孩子?她不懂事?我心胸不要那樣狹窄?”將他能說的可笑理由都搶先說出來了。


    ☆、第109章 我相信你


    齊靖州啞然,這些的確就是他的理由,可是現在的矛盾是,路與濃並不願意接受。


    又一次試圖轉變路與濃的想法,又一次得到了讓他失望的答案。齊靖州眉頭皺緊又鬆開,終究還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還想說些什麽,看見路與濃堪稱木然的臉,他心底壓抑的愧疚卻一股腦全都湧了出來。


    他都已經將她逼到這個地步了……


    他犯了錯,她不願意原諒,他就是用強迫的手段,也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路與濃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沒轉身看齊靖州一眼,仿佛房間裏就沒他這個人一樣。


    齊靖州拳頭鬆了又緊,最終妥協一般閉了閉眼。


    罷了,他怎麽能強求?她還在身邊,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他已經不能再奢求什麽。


    隻要她不走,他就是一輩子得不到原諒,也沒什麽關係。


    齊靖州轉身離開。


    路與濃聽著腳步聲消失,僵硬的身體才漸漸放鬆,神色間怨恨與痛苦交雜,心裏難受極了,仿佛要窒息一樣。


    過了許久,她心情稍稍平複下來,站起身走到門邊,才將門拉開一條縫,就聽到了林阿漫的聲音。那個女人還在為自己的懦弱辯解,哭的可憐又委屈,企圖得到女兒和齊靖州的諒解。


    路與濃冷笑一聲,給林阿漫發了條短信:不要讓我等太久,我沒有耐心。


    過了沒一分鍾,下麵安靜下來,林阿漫的聲音再沒有響起。


    晚上的時候,路與濃又編輯了一條短信過去:不要耍什麽手段,如果我出事,就沒人能達成你的願望了。


    另一個房間,剛將林菁菁哄睡下的林阿漫手一抖。差點摔了手中的手機。


    她臉上露出了驚駭的神情,過了一會兒又變成了不甘。林菁菁是她的親女兒,她就是要做,也要謹慎行事,不能讓齊靖州抓住一點把柄,否則就算事成,恐怕路與濃也沒那個能力,讓她獲得齊靖州的原諒,繼而留在他身邊。


    中間她要擔那麽多風險,這件事又是路與濃提議的,憑什麽要讓她一個人來擔驚受怕?路與濃竟然想置身事外?!


    林阿漫之前想的就是,想辦法將罪責弄到路與濃身上,可是還沒來得及實施,路與濃竟然就給了她警告!


    恨恨地捏著手機,林阿漫看著床上睡得不甚安穩的小女孩,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她抬手輕輕擦去小女孩眼角委屈的淚,低聲自言自語道:“你可別怪媽媽,媽媽是心疼你的,但是那個賤人心腸歹毒,竟然想要你的命……媽媽對你這麽好,就幫媽媽一次,好不好?下輩子,你再當媽媽的女兒。媽媽一定好好疼愛你……”


    林阿漫在網上找人錄製了一條錄音,點開之後將手機放到了林菁菁的枕頭底下。


    本來就因為白日的遭遇而睡不安穩的小女孩,額頭漸漸浸出了細汗。


    她墮入了噩夢。


    她聽見耳邊有人說:“……你想害死小弟弟……你心思歹毒……你會遭報應的……我不會放過你的!”


    那聲音仿佛有些耳熟,她卻怎麽都想不起來那是誰,直到睡夢中遲鈍了想到這些話的含義,才驀然驚醒——


    “……阿姨!”會說出這種話來的,除了路與濃,還會有誰呢?她今天就說了,會找機會弄死她!


    林菁菁哭著醒來,旁邊的林阿漫早在林菁菁驚叫出聲的時候將錄音關掉了,沒露出一點破綻。她將害怕得渾身發抖的孩子摟在懷裏,“做噩夢了?別怕,菁菁別怕,媽媽在這裏……”


    林菁菁緊緊抱住林阿漫,驚懼地哭出聲。


    林阿漫的手忍不住發抖,大概再這麽繼續幾天,現在還鮮活地趴在她懷裏的孩子,就要永遠離開這個世界了。


    ……


    林菁菁做了噩夢,被林阿漫哄著也睡不安穩,第二天一早就撲到了齊靖州懷裏哭,“爸爸,好可怕……我害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齊靖州聽小孩子抽抽噎噎顛三倒四地說完怎麽回事,鬆了一口氣,“隻是做噩夢了啊……”他借機訓導,讓林菁菁跟路與濃道歉。


    這次林菁菁真誠了許多,神色間沒有一點不情願。她站得離路與濃老遠,顫著聲音道:“阿姨,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不想做噩夢,好可怕……”


    路與濃慢條斯理地放下餐具,擦了擦嘴,不為所動,“哦?因為不想做噩夢,所以來跟我道歉?難不成你這噩夢是因為我才做的?我什麽時候有這種本事了,別把什麽罪名都往我身上推。”


    林菁菁呆愣住,沒過三秒,眼淚又嘩啦啦地流了下來,轉身就往齊靖州那邊跑,“爸爸……”


    齊靖州淡淡地掃她一眼,林菁菁立即被那威儀眼神震懾住,頓住不敢動了。


    齊靖州揉揉眉心,掩飾著疲憊,輕聲對路與濃說:“濃濃,菁菁不是那個意思,她是真的知道錯了,隻是年紀小,不太會說話,你不要曲解她的意思。”他聲音艱澀,帶上了微不可察的乞求,“你接受她的道歉吧,她隻是一個孩子,除了道歉,也無力再償還你什麽。你想要什麽補償,都來跟我說。”他知道這話說出來,她肯定不愛聽,必定會更加怨他,可是不能不說——除了盡可能補償,他還能做什麽?


    果然,路與濃氣得連連冷笑,“補償?你想怎麽補償我?我想要的已經告訴你了,你肯給我嗎?”又轉向林菁菁,“年紀這麽小就那麽健忘?我昨天不是告訴你了,想道歉,拿出誠意來,光說有什麽用?!”她目光陰冷,將麵前的碗筷泄憤一般狠狠一摔,而後猛地起身,大步離開。


    林菁菁將路與濃離開前那個陰冷笑容印刻在了腦海,聯係起昨晚夢中來自地獄一般的聲音,嚇得臉色青白,陡然尖叫一聲,轉身撲入齊靖州懷裏。“爸……爸爸……爸爸……我怕……”


    齊靖州有些失神,一時間竟沒有心思去安慰懷裏的小孩,隻怔怔地望著路與濃離開的背影。


    誠意?她想要林菁菁給的誠意,除了性命,還能有什麽?


    ……


    一連四天,林菁菁每晚都遭受著噩夢的折磨,精神幾近崩潰。偏偏就在這時候,齊靖州前所未有的忙,每晚都回來得極其的晚,林菁菁每次要等人,都在齊靖州回來之前被林阿漫哄著睡了,早上又因為睡得晚。根本起不來,等她下樓,齊靖州已經走了,根本遇不上。


    林阿漫的心情越來越忐忑,也越來越期待,是不是……她很快就可以得到齊靖州的原諒,並且名正言順地跟在他身邊了?


    又一個夜晚,林菁菁怎麽都不願意睡,她抱著抱枕,哭著喊道:“我不要!我不要睡!我要等爸爸回來,我害怕,我害怕媽媽。她每天都在我腦子裏,說要殺掉我……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媽媽,你跟阿姨說,讓她原諒我好不好?我不想死……”


    林阿漫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卻很快就被堅定給取代,她拿出手機來按了一會兒,而後驚喜地道:“我剛剛跟她發短信,她說她願意原諒你的!”


    林菁菁欣喜地睜大眼睛,小心又不安地求證道:“……真的嗎?”


    林阿漫笑著點頭,“真的,她說菁菁隻是個小孩子,並沒有真的怪你,之前不願意接受菁菁的道歉,隻是因為她還在生氣。現在她氣消了,也願意聽你說‘對不起’了。”


    林菁菁聞言,扔開抱枕就要跳下床,青白憔悴的臉上浮上了激動的紅色,“那我現在就去,阿姨接受了我的道歉,晚上是不是就不會再嚇我了?”


    林阿漫連忙拉住她,“等等,她說了。要你去三樓,之前你去過的那個房間。”


    三樓,她去過的那個房間?兒童室?她之前被推下去的那個房間?


    林菁菁臉色再次變得蒼白,遲疑著,“媽媽,你陪我去好不好?”


    “不行。”林阿漫嚴肅地搖頭,“她說了要你一個人去,當初你差點做錯事,就是在那裏。菁菁,你要誠心,才能得到原諒。”


    林菁菁低著頭,死死地拽著睡衣,顫著聲音小聲道:“可是……可是那明明是媽媽要我那麽做的,媽媽為什麽不一起去道歉?媽媽,我害怕,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林阿漫臉色一沉,“菁菁!我是怎麽教你的?你要是不去,明天你還要接著做噩夢!快去!”


    林菁菁被嚇得身體一抖,被林阿漫一推,終究是不甘不願地轉身,一個人出了房間,慢慢往樓上去了。


    ……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路與濃就被哭鬧聲吵醒,她走出房門,就看到客廳裏林阿漫哭得死去活來,而齊靖州坐在一旁,麵沉如墨,手背上青筋暴起,顯然是怒到了極致。


    周邊還站著幾個警察。


    四下一掃,沒看見林菁菁,路與濃露出了一個笑容,步伐優雅地走下去,“怎麽了?死人了?”


    霎時間,幾道目光——林阿漫的、齊靖州的、幾個警察的,還有幾個傭人的,都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意味各自不同。齊靖州定定地望著她,眼眸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緒,“菁菁被人從兒童室的陽台上推下去,受了重傷,現在在醫院。”


    他那目光,就隻差問一句“是不是你幹的”了。


    路與濃揚起嘴角,“受了重傷?”露出失望的神情,“還沒死啊?”


    “濃濃!”齊靖州聲音沉得可怕,他沉默幾秒,將怒火稍稍壓下來,“這件事情,和你有沒有關係?”


    路與濃唇角笑意更深,也更加冰冷,在警察麵前拷問她?他想要的是什麽答案呢?


    “警察先生,肯定就是她做的!”出乎路與濃意料之外的,她還沒說話,旁邊哭得滿臉是淚的林阿漫忽然抬頭,指向了她,“她之前就說要弄死我女兒,就因為我女兒和她兒子玩耍,不小心將人帶到了陽台,她竟然就以為我女兒要害她兒子!可是菁菁才多大?她才六歲不到啊!怎麽可能會有那種險惡的心思?!還有,她剛才說了什麽。你們也聽到了!她根本就不意外是菁菁出了事情,聽到菁菁隻是受了重傷,還一副很失望的模樣!肯定就是她幹的!就是她害了我的菁菁!”


    說完,林阿漫又靠在沙發上,放聲哭了起來。


    路與濃的意外隻是一瞬,她沒費什麽心思,就猜到了林阿漫突然倒戈的原因。她想要林菁菁去死的決心,誰都能看得見,而現在林阿漫做了,林菁菁卻活了下來,她是害怕她不認賬,不幫她留在齊靖州身邊,所以索性將髒水都潑在她身上,免得被齊靖州徹底厭棄。


    恐怕這些警察,也是林阿漫給叫來的。


    “路小姐。”幾個警察對視一眼,而後看向齊靖州,在得到他無聲的允許之後,開始對路與濃進行盤問,“請問你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路與濃徑自走向一個空著的單人沙發,悠然坐下,沒有露出一絲心虛,“沒有。”


    另一個忍不住道:“昨晚發生了那麽大的事,別墅裏的傭人都被吵醒了,為什麽你會什麽都沒聽到?”這是一個年輕的小警察。在路與濃出現的時候,他有過瞬間的驚豔,但那些突如其來的好感,隨著路與濃的開口,霎時間消失無蹤。對一個六歲小孩下手的女人,再漂亮,也生著一副蛇蠍心腸!還不如沙發上那個哭得淚流滿麵的年輕母親值得喜愛!


    事實上他們昨晚接到報案就立即趕過來了,要不是齊靖州攔著不讓上去叫人,他們也不用在這裏等一整晚!想到這個,年輕小警察看路與濃的目光就更加不耐煩。


    將對方的神色都看在眼裏,路與濃嗤笑一聲,道:“我為什麽就不能沒聽到?”


    那小警察一噎。眉頭倏地皺起,正欲說話,路與濃搶先開口,道:“你們是有什麽證據證明這事和我有關係?這樣審問我,是已經將我當成凶手了?”


    最先開口的那個警察道:“並不是這樣,這裏任何人都有嫌疑,其他人都已經審問過了,現在輪到路小姐而已。”


    “哦。”路與濃眉頭一挑,淡淡應了一聲,“是這樣麽?”


    之前那小警察憤怒地走上前來,道:“昨晚出事的時候,時間雖然有點晚。但是幾個傭人還有人沒睡,有人聽到小孩子在墜樓前,喊了一聲‘阿姨,我錯了,放過我!’,路小姐你和小孩子之前的恩怨我們剛才也都問清楚了,難道這還不能證明你……你的嫌疑最大?”本來是極其憤怒的,但是在看著沙發上臉色不變的路與濃,被那雙清冽的眸子所蠱惑,他生生將話尾的“凶手”改成了“嫌疑最大”。


    路與濃一點也不驚慌,“所以,你們根本就沒有人看見我將林菁菁推下去,也沒有人拿得出直接的證據,就因為她墜樓前喊了這麽一句話,就認定了我是凶手?”她又生生將“嫌疑人”改成了“凶手”,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抬起眸子,目光掃過旁邊站成一排的傭人,“真喊過這句話?你們都聽見了?”


    劉非非抬頭,望了警察一眼,又悄悄看了看齊靖州,搖頭,低聲道:“三少夫人,我沒聽見。”


    聽見劉非非這樣說,她旁邊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眼中閃過訝異。她是之前作證說聽見聲音的人。嘴唇翕動,她有些不安地說:“也許……也許是我聽錯了?那時候太晚,我是恰好要關窗戶,菁菁小姐當時在三樓,也許我聽岔了也不一定,她喊的不一定是‘阿姨’……”頂著警察突然銳利的目光,女傭低下頭,小聲繼續道:“這可能和三少夫人沒關係。”


    她也是新來的,並不曉得林阿漫路與濃和齊靖州之間的糾葛,隻看到林阿漫恬不知恥想要勾搭齊靖州,而路與濃完全就是感情之中的受害者,因此對林阿漫也很是厭惡,反而跟劉非非一樣。對路與濃很是同情。


    剛才警察問話,她是被嚇懵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才會被林阿漫引導著走——最先說林菁菁喊出過那句話的人,就是林阿漫。


    女傭話落,剛才那個小警察就道:“你之前還說聽見了?怎麽突然又改口?”說話間有意無意看向路與濃,似乎懷疑是路與濃給了女傭什麽警告。正這樣想著,忽然察覺到一道冷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身體一冷,小警察下意識追尋過去,就看見了麵色沉凝的齊靖州,連忙收回視線。也不敢再看路與濃。


    他已經明白過來了,有齊靖州在,路與濃是不能隨便動的。


    女傭還沒回答,林阿漫就尖叫道:“你為什麽要這樣說?為什麽要幫一個凶手?你明明就聽見了!你——”


    “閉嘴吧!”路與濃被吵得頭疼,不耐煩地吼出聲,“人不是還沒死嗎?是誰把她推下去的去問一問不就知道了?在這裏毫無頭緒的盤問有什麽意義?”


    這時齊靖州沉聲道:“菁菁沒醒,醫生說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意思就是,不可能從林菁菁那裏知道結果,所以隻能審問。


    “哦,所以和死了也沒什麽區別?”路與濃又笑了起來,笑容因為其中毫不遮掩的愉悅,美到了極致,一時間幾道目光都凝在了她臉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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