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夫人輕輕地拍著靖臨後背沉默良久,終是忍不住問道:“剛才,追到阿衷了麽?”


    靖臨渾身一僵,這才發現,原來初夫人什麽都知道。


    她想和初夫人說些什麽,可話到唇邊,喉頭突然一哽,千言萬語全部堵在了心頭,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這個口。


    初夫人笑了笑,平淡道:“小臨子,不用瞞我這個老太婆的,這麽多年我都帶著雁兒挺過來了,事到結尾,不會再難了。”


    因初夫人的這句話,靖臨的理智與情緒在頃刻間崩潰了,忍耐許久的眼淚如決了堤的洪水一般瞬間湧出了眼眶,而後她突然抱緊了初夫人,隨後在初夫人懷中嚎啕大哭,甚至哭到渾身抽搐。


    當靖臨痛哭不止的時候,初夫人也不阻攔,而是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一遍又一遍的溫聲說道:“小臨子,沒事的,都過去了。”


    初夫人於靖臨而言是母親,是心靈搖籃般的存在,所以她趴在初夫人的懷中痛哭宣泄了許久,當她終於哭夠了的時候,才滿含虧欠與悲痛的沙啞開口:“初伯伯他……沒了。”


    原以為初夫人會痛苦難過,靖臨都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準備,可誰曾想初夫人卻在她耳邊如釋重負般的歎了口氣,道:“這下他終於解脫了。”


    靖臨一怔,不可思議的看向初夫人:“奶媽,你不難過麽?不會怪我麽?”


    初夫人笑了:“阿衷解脫了,這是好事,我怎麽會難過?又怎麽會怪你?這事賴得著你麽?阿衷這一輩子,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神君,對得起自己,他一定是死而無憾的,所以你也不必為他難過,你應當為他開心。”


    聽完初夫人的話語,靖臨突然覺得自己心頭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了,而後她突然發現,今天初夫人不光是來看望初雁的,也是為了來開導她。


    今天這番對話不是她安慰了初夫人,而是初夫人開解了她的心結。


    第80章 擔心


    山海界一月,六界中一年。


    這次獨孤求醉去山海界尋古昭神後拿星盤,算上來回路上的時間和尋找在山海界四海不停遊動的鮫族的時間,少說也要一兩個月才能回來。


    首輔一走,這可苦了神君。


    一夜之間,靖臨書案上的折子,瞬間由原本的一大摞變成了兩大摞,看起來很是壯觀,將本就因為擔心雁妃而變得蔫吧的神君襯托得越發的渺小了。


    神君心裏苦啊,可再苦再累也要咬著牙通宵把折子批完啊,誰讓她是神君呢?


    靖臨還真是想不明白,當神君這種出力不討好的活,怎麽就能有人當寶貝似的仰望,甚至費盡心機、不擇手段的去搶呢?


    她是一輩子想擺脫卻無可奈何,所以不理解何為求而不得。


    但神君心裏苦的還不止折子多政務重,更苦的是,初雁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了,就是不見醒。


    初雁隻要一天不醒,靖臨心裏的擔心與焦慮就多一重,每天恨不得問李鈞八百遍:初雁什麽時候才能醒?


    而李鈞早就已經跟靖臨解釋過不下八百遍初雁昏迷是正常的,因為傷及心髒要害之處,保命已經是萬幸,當然不可能醒那麽早,但絕對會醒,而且還斬釘截鐵的向靖臨保證,就憑他的醫術,一定會還給她一個活蹦亂跳的初雁,可靖臨就是記不住,像是得了健忘症一樣,問完一遍之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還能派小總再來問一遍……


    這給李鈞煩的,現在看見靖臨或者小總就想跑。


    每次問都是千篇一律的回答,神君心裏也煩啊,她的重點是初雁什麽時候才能醒,而李鈞回答的重點完全和她不一樣啊!


    活活被折磨了三天,靖臨的心裏憋了一大口氣,在第三天晚上,神君終於忍不住了,隨便從櫃子裏扒拉出來一塊布,兜著書案上那兩大摞折子就扛著走了。


    也不顧什麽神君的顏麵了和大臣的看法了,屁顛屁顛的跑去了神醫閣,將閑雜人等全部攆走後鑽進神衛的病房裏就不出來了,硬是在單方麵坐實了神君與神衛之間的斷袖之情……


    要是初雁生龍活虎的,靖臨或許還能稍微克製一下自己,可如今初雁重傷昏迷不醒,她是無論如何也克製不住自己了。


    靖臨這腦子啊,在男女之情方麵,確實有些迷糊,因為從小到大就沒和初雁分開過,所以不明白自己對初雁的感情到底是該歸屬於哪一類的感情。


    但她能夠確定的是,自己不能沒了初雁,因為初雁對她很重要,尤其是經曆了一場近乎生離死別的痛苦折磨之後,她更加篤定了初雁對自己的重要性——他是她的命。


    所以初雁隻要一天不醒,她就一天心神不寧,魂魄不定。


    扛著一包折子進了屋之後,靖臨隨手就把那一大包累贅給撂桌子上了,然後急不可耐的跑到了初雁床邊。


    看著初雁蒼白的麵色和緊閉的雙目,靖臨是又心疼又生氣,眼圈當即又紅了,而後朝著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初雁怒道:“你就睡吧!多睡一天本君就多扣你十年的月俸!膽子真是肥了,還敢罷工了!”


    怒完之後靖臨吸了吸早就發酸的鼻子,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剛想轉身去批折子,可又突然想到了什麽,腳步一頓,同時伸手就將一直戴在右手手腕上的那串平安珠給摘了下來,戴在了初雁的手腕上。


    當初初雁送她這串平安珠的時候,告訴她這幾顆珠子可保她一生福澤連綿,如今她將這串珠子給初雁戴,是希望這串珠子也可以保佑初雁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一關。


    而後才忿忿不平的轉身去批折子了。


    反正神君心裏就是,莫名其妙的委屈,就很委屈。


    懷揣著一股憋屈又委屈的悲憤,神君氣鼓鼓的把桌子搬到了初雁的床頭,正對著初雁坐下批折子,好像一刻看不到初雁她就不安心一樣。


    從出生到現在,除了睡覺洗澡,初雁幾乎每時每刻都跟在她身後,身體力行的詮釋了什麽為形影相隨不離不棄。


    這幾天初雁不在靖臨身邊,她都快不知道咋過日子了,就連每天上朝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心頭空落落的,隨時處於心不在焉的狀態。


    好在反衛黨最近長眼色了,知道神君心裏煩,沒整出什麽幺蛾子,不然靖臨必定要借機撒氣了。


    現在終於看到初雁了,靖臨的心緒算是微微安穩了一些,而後就開始埋頭批折子。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批著批著,她就爬桌子上睡著了。


    讓人想不到的是,就在她趴桌子上睡過去的時候,初雁醒了。


    神衛大人還真是,會挑時候……


    ……


    昏迷了許久的初雁一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靖臨書桌上的那顆閃亮亮的夜明珠,這給他眼晃的啊,差不點就瞎了。


    初雁下意識的閉眼去回避夜明珠的亮光,不過再下一瞬,神君大人就明白過來這是怎麽回事了,而後心頭一喜,當即睜大了眼睛去看書桌上趴著的那人,奈何逆光刺目,又加上書桌上堆著的折子太多,初雁實在是看不清。


    想起身去看個明白,孰知剛一用力,心口處就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這給初雁疼的,當即咬牙悶哼了一聲,額頭上瞬間冒出了一層冷汗。


    雖然疼,但初雁不甘心,因為心上人近在咫尺卻看不見摸不著的感覺會比疼痛更加折磨他。


    深吸幾口氣緩了緩疼痛之後,初雁再次嚐試著起身,反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坐起來看一眼靖臨才罷休。


    咬牙忍耐著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疼痛,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初雁終於從床上坐了起了,不僅被折磨出了一身的汗,甚至連身上那身白色寢衣心口處的位置已經微微見紅。


    不過這些初雁都不在乎,因為他終於看到了靖臨,而後心滿意足的笑了,簡直不能再幸福。


    初雁永遠也忘不了自己與魔石爭鬥的時候,靖臨對他說的那句:“初雁,你快醒醒,我害怕。”


    那時魔石在試圖吞噬他的魂魄,而他又身負重傷,三魂七魄皆不穩定,若非靖臨的這句一呼喚,他可能真的要放棄掙紮了。


    靖臨是他守護、喜歡了這麽多年的人,怎麽能因為自己讓她害怕?


    所以他咬牙堅持過來了。


    而此時此刻一睜眼就能看到靖臨,初雁心裏簡直是開心的不行不行,覺得自己挨著一刀根本不算什麽!甚至再多來兩刀他都願意!


    光看看已經不能滿足初雁了,他還想伸手摸摸她,趁著神君睡著了占占便宜。


    可能是因為太激動了,初雁剛一伸出手,竟一個不注意撞翻了書案上的燈台,燈台最上方鑲著的那顆碩大的夜明珠穩準狠的砸在了神君耳邊的桌麵上。


    緊接著就是“咣當!”一聲巨響,然後,神君一個趔趄被嚇醒了。


    靖臨幾乎是從桌麵上彈起來的,被嚇得小心髒砰砰跳,可看到初雁之後瞬間呆若木雞,怔忪良久後,跟個癡呆一樣麵目呆滯的看著初雁,問道:“初雁,你醒了?”


    初雁輕輕點頭,笑道:“恩,睡夠了,醒了。”


    神君當即伸手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真的還挺疼的!


    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之後,靖臨看著初雁,眼圈一紅,嘴一癟,哭了……


    反正神君就是很委屈,這幾天心裏憋著的那口氣必須要當著初雁的麵發泄出來。


    這給初雁嚇得,不行不行的,一時間還不知道該咋辦了。


    而後就聽見哇哇大哭的靖臨又委屈又氣憤的跟他抱怨,一抽一抽的說道:“九重天牢被炸了,破軍封印被毀了,七殺封也被破壞了,你也不在,我覺得自己也快死了!”


    聽完靖臨的話,初雁又是心疼又是自責又是生氣——看來自己昏迷這幾天九重天發生了不少的變故,她自己一個人也不知道是怎麽挺過來的。


    心疼歸心疼,可一聽她說自己要死了,初雁就怒了,皺著眉頭嚴厲批評道:“胡說八道什麽?什麽死不死的?我這不醒了麽?隻要有我在就沒人敢動你!”


    初雁不說話還好,這一說話,靖臨哭的更凶了。


    一點也不溫柔!


    虧了人家還擔心了你那麽多天!


    罷工你還有理了!


    別以為挨了一刀你就能上天和太陽肩並肩了!


    休想!


    初雁見狀立即認錯:“行行行我錯了我錯了,不哭了啊,再哭明天眼就腫了。”


    靖臨壓根就不搭理初雁,自顧自的哭,可哭著哭著就看到了初雁身上的那件寢衣心口處的血跡,當即大驚失色的尖叫:“你怎麽起來了!誰讓你起來的?”


    女人啊,就是沉不住氣,而且,嗓門就是尖,靖臨那兩聲嗷嗷的,差不點就把初雁給嗷嗷聾了。


    緊接著初雁就看到靖臨哭哭啼啼的從桌子後繞到了他的床邊,然後哭哭啼啼的摁著他的肩頭把他的腦袋摁回了腦袋上,再然後哭哭啼啼的給他蓋好了被子,再再然後哭哭啼啼的轉身要走。


    初雁見狀一把拉住了靖臨的手:“去哪啊?”


    醒了就不管他了?白挨一刀了?還不如裝病!


    靖臨急道:“去找李鈞。”


    初雁不樂意了:“大半夜你急著去找他幹嘛啊?!孤男寡……男的!”


    這給靖臨氣的,差不點抄硯台砸他:“你傷口裂了!都流血了!”


    一聽是因為擔心他才著急的,初雁就樂了,然後才戀戀不舍得鬆手,嘴上說道:“那你去吧,別忘了敲門啊,萬一李鈞沒穿衣服你就吃虧了。”同時心裏遺憾的想道,“長這麽大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拉小手,摸著手感不錯,又嫩又軟的!就是摸得時間太短!”


    第81章 計劃


    初雁本以為自己挨了這一刀後,能把靖臨那顆驢腦子給踢醒,這樣的話他這刀也算是沒白挨。


    可實際情況是啊,靖臨的腦子,不是驢腦子,而是茅坑裏的石頭,拿刀劈都能把刀給劈掉茬。


    初雁剛醒的那天夜裏,靖臨還表現得挺著急,幾乎是拎著李鈞跑到初雁麵前的,那小樣別提多擔心了。


    這給初雁心裏樂的啊,恨不得自己身上再多添倆刀口。


    這就是傳說中的痛並快樂著!


    可第二天,神君就恢複正常了,甚至有些……故意躲著初雁。


    就算是心裏放不下初雁去神醫閣看他,靖臨十有□□也是跟著別人一起去的,還剩下一兩次是趁著初雁睡著了才去的,反正就是不單獨和初雁處於同一屋簷下,十分懂得避嫌。


    不為別的,是因為從李鈞那裏確定初雁已經無性命之憂之後,神君的理智在瞬間恢複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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