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師傅,我能不能多帶兩個人?”


    “你嶽父他們?”


    “嗯。”


    “那你快去叫他們吧,速去速回。”


    ……


    馬車很快,踢踢踏踏地不到半天時間,榕樹村就在眼前了。村裏的家家戶戶正吃著團圓飯呢,也沒功夫理會這是馬車還是驢車牛車,馬車最後靜悄悄地停在了山腳徐家門前。


    ☆、認親


    綠竹正在家裏和徐婆子擺飯,就聽見外頭有聲響,不一會又是拍門聲響起,她似乎聽到了冬至的聲音,叫著她和阿奶。


    “阿奶,我怎麽聽著像是冬至在叫門?”她疑惑地看向徐婆子。


    徐婆子也聽見了,“我去開門,你在這呆著。”


    綠竹跟著她走到堂屋門口,看向院門,隻見徐婆子摸著黑,隔著門問了,“誰啊?”


    “是我,冬至。”這回她們都聽清楚了,的確是冬至。


    徐婆子忙把門打開,一見冬至激動得拉著他的手,看了又看,再看他身後的幾個人,忙打招呼,“親家公,親家大伯,還有這位……”


    “奶,這是我認的師傅,姓周。”


    徐婆子看著周師傅,見他盯著自個看,有些不樂意,便側開身,把門都打開來,讓馬車進來。


    半路上綠竹迎了上來,冬至看著她的大肚子有些慌,“媳婦你慢點,慢點。”


    好不容易媳婦入懷,冬至心裏軟乎乎,暖融融的。


    抱了一會冬至才鬆手,聽見趙鐵柱調侃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綠竹臉一紅,討饒地叫人,“爹,大伯。”


    一行人於是進了堂屋,趙鐵柱和趙鐵栓喝了一碗熱水就告辭回家去了,冬至將他們送了出去又回來。因為有事要談,周師傅讓車夫下去廚房裏了。


    冬至再次鄭重地將周師傅介紹給徐婆子和綠竹認識。


    綠竹聽他姓周,確定下來這位便是上輩子教張靖的師傅了,對於冬至能夠有這運氣,得他青睞,有些驚訝,但更多的卻是欣喜,不過很快她便知道了周師傅看中冬至的原因。


    徐婆子對於這位孫子的師傅有些不感冒,皆因他自院門口就一直盯著她的臉在看,非常不禮貌,要不是他是孫子的師傅,關係到孫子的前程,她一準翻臉。


    似乎察覺到她的臉色不好看,周師傅訕訕地收回了目光,先是歉意地說了對不起,“失禮了,抱歉。實不相瞞,大姐瞧著和我一位失散多年的姐姐長得很像,周某這才多看了兩眼,唐突了大姐,實在對不住。”


    徐婆子聞言臉色有所緩和,綠竹卻是很快反應過來,看著冬至和徐婆子相像的眉眼,大約明白了冬至有此機遇的原因,再想到徐婆子的出身,有了猜想,不過這問題不該她問出來,於是踢了踢冬至的腿,讓他去問。


    誰知冬至還有些懵圈,轉不過彎來,沒明白綠竹的暗示。


    好在周師傅這回來就是帶著確認徐婆子身份的目的的,話既然開了頭,便也豁出去問了,“周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大姐可能成全?”


    徐婆子要是再不明白他想做什麽,就白長了那麽大歲數了,心裏也有了期盼,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對找到原來的家人已經不抱希望,但如果能找到,並且是個好的,她也不介意認一門親,好讓冬至多門親戚幫襯。


    於是點頭,“你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周師傅於是小心地問,“不知大姐的右耳後邊是否有三顆小痣?”


    徐婆子愣了,目不轉睛地看著周師傅,“是有。”態度也越發認真起來。


    周師傅於是又問,“不知大姐的左手虎口是否有一道一寸長的刀疤?”


    徐婆子的左手不自覺地握了握,而後在三人的注視下攤開了來,那裏的確有一道不小的疤痕。


    周師傅眼眶紅了,顧不得禮數,握著徐婆子的手,有些哽咽地喊道,“姐!”


    徐婆子卻沒有他那樣強烈的感情,她畢竟失去了記憶,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此時被個剛見麵的男人抓著手,還是在兩個小輩麵前,一時既尷尬又不自在。


    看出她掙脫的意圖,周師傅也曉得自己失禮了,於是道一句歉,鬆了手,而後追問她,“姐姐對從前的事都不記得了?連我也記不得了?我是你弟弟長生啊!”


    徐婆子是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於是在他失望的眼神中搖了搖頭,“不記得了,我當時磕了腦袋,傷得很重,能活過來都是命大的。”


    周師傅有些失望,但也明白這事急不得也勉強不得,於是打算將來龍去脈道來,才開了個端,就被徐婆子打斷,“先吃飯吧,吃完飯再說。”


    綠竹於是隨徐婆子去了廚房,幫著加兩個菜,冬至被留了下來陪著周師傅。


    綠竹看著徐婆子的神色有些恍惚,有一點擔心,所幸她走神也隻是一瞬間,很快就又恢複了平靜,把飯菜都熱了一遍,又加了兩個菜。


    大年三十年夜飯,飯桌上也不適合說些晦氣的,徐婆子於是問了冬至在服役的地方過得如何。


    冬至因為周師傅的關係,活不算重,建行宮的地方飯菜雖一般,但也管飽,因而看起來還算精神,起碼沒瘦,徐婆子見了放心,感激地看了周師傅一眼。


    綠竹一邊聽著,一邊給冬至夾菜,唯恐他吃少了,冬至又反過來給她和徐婆子夾菜,“媳婦,阿奶,師傅,多吃點,快吃,菜都涼了。”


    徐婆子感歎一句,“這才是真正的團年飯啊!”


    於是對周師傅又是一番感激的話,“還要多謝周師傅,沒有你,冬至這個年也回不來。”


    周師傅擺擺手,“大姐不用這樣,我這也是有私心的,當不得你的謝,而且,我是他師傅,照顧著他一點也應該。”


    上輩子張靖跟著周師傅學本事,也沒見他這麽殷勤地送人回來,綠竹上輩子可是沒見過這位周師傅的,這輩子要不是因為徐婆子的關係,怕是冬至也不一定有這機緣。


    綠竹看得明白,對於徐婆子能夠認回這門親還是很支持的,據她了解,這位周師傅是宮裏造辦處的禦用匠師,全家都在京城那邊,想當年教導張靖一場,雖然沒正式拜師,可他臨走回京的時候依舊大方地給了張靖不少好處。


    她也不是看中這些好處,隻是通過這些作為看出,周師傅是個不錯的人,徐婆子能有這麽個弟弟,也能了了一樁心願,腰杆子也能挺直了。


    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話,年夜飯也吃完了,收拾了桌子,上了熱茶,周師傅才說起了徐婆子的來曆和流落此地的原因。


    “姐姐單名一個萍字,我則叫周鬆,你我二人原先是南水郡貴縣人,爹是個泥瓦匠,手藝不錯,幾十年前南王仙去,爹也有份為他修陵墓,原本是個好差事,可完工以後所有參與建陵墓的工匠都沒能回來,大家都說南王的墓裏有寶藏。爹沒了,後來又有人說陵墓圖紙泄露了,於是官府的人找上來了,娘護著我和姐姐逃進了山裏,因為那些人窮追不舍,我人小跑不快,姐姐便把我藏起來,引走了那些人,可是我等了好久,你和娘都沒回來找我。娘的屍首我找到埋了,至於姐姐,我卻隻在山裏找到一隻鞋子,又聽到了山裏的虎嘯聲,我以為你葬身虎口,卻不曾到山的這邊來找。”


    徐婆子皺著眉頭苦想,還是記不起來,聽著周家的遭遇,心口有些悶悶的。


    “那後來呢,你又是怎麽活下來的,你當時應該也不大吧。”


    聽她這麽問,周師傅也明白她還是記不起來,便也沒勉強,記不起來也好,那也不算是特別好的事情。


    “那時候我十歲了,阿姐你十五,要不是因為這事,一個月以後也該成親了。後來我裝成小乞丐混進城裏,運氣好跟了個師傅學手藝,走南闖北的,最後憑著手藝去了京城。”周師傅感慨。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個中的艱辛徐婆子卻能想像出來,於是感歎道,“苦了你了。”


    周師傅看了看冬至,搖頭,“我這點苦算什麽,不都活下來了麽,比不得大姐辛苦。我聽冬至說,阿姐你身子不好?我拿了些補藥來,阿姐你可得收下,好好調養身子,以後有機會啊,我還得讓我家裏的那些小子們來拜見你。”


    徐婆子擺了擺手,“不用了,京城多遠啊,來一趟可不容易,你過得好就行。不過,南王陵墓的那些人後來有沒有找上你?”


    周師傅歎氣,“我現在改叫周青鬆,就是為了躲著他們,雖說幾十年過去了,可私下裏想要找南王陵墓圖紙的人還是不少,據說南王當年是富可敵國,就連當今聖上都心動呢!我哪敢暴露身份?”


    說到這,他也反應過來了,“認親的事,我有些考慮不周了。除了咱們幾個,不要叫別的人知道了,我怕會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穩妥起見,就當我隻是冬至的師傅吧。”說著歎了口氣,“就是對不住阿姐,不能光明正大地認你。”


    徐婆子有些懵,但也明白認親這事有危險,為著自個,為著冬至,為著徐家,她怎樣倒是無所謂,“都這麽多年了,認不認都無所謂了,何況,你當冬至師傅,還不是得叫我一聲大姐?認親是咱家的事,別人知不知道又有什麽打緊的。”


    冬至沉默了一下,表明了態度,“是啊,不管是師傅還是舅爺,我不都得敬您嘛,師傅不用過意不去的,阿奶能找到親人就行,不在乎那些表麵東西。”


    看他們不甚在意的樣子,又聽綠竹表態“都聽冬至的”,周師傅心裏一鬆,他就怕他們會因為這事而心有芥蒂,他想要認回徐婆子是真,不得不無奈地將認親的事隱瞞起來也是真,他有些慚愧。


    “阿姐,我和你說說我家的幾個小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撒狗血啊,放心,冬至他們不會去挖寶藏的,作者君的想法是,讓他們小富即安


    ☆、溫情


    夜深了,因為綠竹身子重,徐婆子和周師傅年紀大了,冬至又舟車勞頓的,於是隻守到了子時,幾口人就回房歇著去了。


    周師傅和帶來的車夫被安排在了東廂那邊,裝了架子床,鋪了兩床被子,先將就一夜。


    東屋那邊,許是因為冬至回來,綠竹亢奮,暫時還沒有睡意,冬至於是摟著她躺在床上說話。


    一開始是冬至說他在行宮那邊的事,比方才飯桌上的說得詳細,瑣碎的事情綠竹也聽得很認真。


    完了,冬至感歎一句,“媳婦,你真有先見之明,要不是你,我興許還不會遇上師傅,學得了本事。”


    綠竹卻是不同意他這話,“難道沒有我的提醒,你就不去幫周師傅的忙了?你心善又肯幹,手也巧,才會被周師傅看中的,可和我沒有關係。”


    想到那天監工點他做周師傅的下手時的情景,冬至還有些愣神,回過神來又反駁綠竹的話,“媳婦你怎麽沒有功勞了?沒有你答應,我能去服役?沒有點銀子,我能打點著去木工坊?媳婦,你的好,我都記著呢!”


    聞言,綠竹也沒說話,隻用力掐了掐他的腰,然後便轉開了話題,和他說起了這幾個月來的事。


    “你走之後,家裏一切都好,向北每天都會過來幫忙,我和阿奶也沒累著,阿奶對我也好,什麽都先顧著我,也不讓我幹活,廚房也不讓我進,我平日就繡繡花,做做寶寶的衣裳……”


    “……阿娘生病的時候,我回去了一趟,結果半路上碰見了那張小桃回來探親,他們刺我,我就和她們理論了幾句,你猜怎麽著?那張小桃回去的時候馬車摔坑裏了,她那娃沒了,趙桂花竟然又把這事賴到我頭上來,還說咱寶寶命硬克她寶貝外孫,我氣不過,找阿娘一起去出了氣。”


    綠竹說著有些神氣,“哼哼,以為我好欺負沒見識不成?旁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張小桃那娃怎麽掉的?分明是黃家的醃臢事,張家的拿咱出氣呢!後來張家的理虧,給我道了歉,這事才完。不過,阿奶再也不準我出門了。”


    冬至聽著聽著眉頭有些皺起,拳頭握緊,眼神危險,張家的還真的欺負他徐家沒男人了,竟然敢趁他不在欺負他媳婦和他孩子,簡直找死。


    看著綠竹神氣的小模樣,冬至又擔憂起來了,“阿奶說得對,你以後少出門,我早發現了,張家的除了入贅的張靖,其他的腦袋都有坑,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發神經報複到你身上?便是沒有張家,你身子重,村子裏有些路不平,萬一摔著了咋辦?”


    誰知綠竹聽了竟嘟著嘴負氣,雖然知道他這是擔心自己,可就是情緒化地生氣了,“你和阿奶一樣,隻關心孩子,不關心我了!”


    這一言不合就生氣,讓冬至措手不及,他緊張地分辯,“沒有的事,你是我媳婦,我哪能不關心你?我在工地那邊,可是每日每夜都在想你,媳婦你可別冤枉了我。”


    孕婦的心情你別猜,有時陰雨有時晴,轉眼綠竹的心情就又好轉了,殷切切地看著他,“你真的有想我?”


    冬至被她看得心都軟了,低下頭狠狠地親了她一口,很肯定地告訴她,“想,想死你了!”


    綠竹兩頰緋紅,嗔了他一眼,“不知羞!”


    冬至福至心靈地湊近她耳朵,輕聲道,“我還能更不知羞的。”


    綠竹身子一顫,做鵪鶉狀地低著頭,“你,你別亂來,家裏有客人呢,被聽見了……不好。”


    見她害羞,冬至愉悅地笑了,胸腔因為開懷大笑而共鳴顫動著,還是綠竹送了他一記粉拳這才停下來的。


    他的大掌撫著綠竹的肚子,滿是憧憬地問她,“孩子來年三月就該生下來了吧?”


    綠竹點頭,然後替自己分辯道,“我在家哪也沒去,就連前幾日桂梅的孩子落生也沒去瞧,我曉得分寸的,你不用擔心。”


    冬至含糊地應了,注意力仍舊在綠竹的大肚子上麵,綠竹又吃醋了,“你隻看他,不看我。”


    冬至無奈又好笑,又去親她,“隻看你,全看你,總行了吧?”


    綠竹微喘著氣,不好意思地臉紅了,“那,你也得想一想寶寶,不能隻想我。”


    懷孕以後,媳婦越發的嬌氣了,冬至是又愛又無奈,“嗯,都想。”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綠竹心情好的繼續和他絮絮叨叨村子裏發生的事。


    “桂梅她臘月二十四祭灶那天生的,是個女娃,小名糖糖,因為是桂梅偷吃灶君的祭灶糖時發動的,他們都說糖糖是個貪吃的。我身子重,天氣冷,洗三也沒去看她,糖糖滿月怕也是去不了,有點可惜呢!”


    “對了,你在工地那有沒有見到隔壁鍾家的大郎?洪寡婦十月底的時候就生了,是個男娃,有些瘦。鍾家也心狠,聽說生之前,黃嬸子就沒去看過她,老鍾叔有心去看,可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方便去。洪寡婦大約也看出來鍾家的態度了,怕生產的時候出事,請了村西那個寡居的梁婆婆來照顧自己。也幸虧這樣,她才沒事,聽說生的時候還難產了,差點人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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