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蓮移開,露出一顆圓圓的腦袋。


    “娘……”玄蛋蛋抱著榴蓮站了起來。


    蘇蕊一下沒坐穩,椅子向後倒去,屋裏劈裏啪啦的一陣響,外頭也接著響起玄蛋蛋的慘叫,原來他見阿蕊摔倒,一時心急,忘了地上還擱著一個榴蓮,一腳踩了上去,他本來還抱著個榴蓮,一下子被兩個榴蓮紮慘了。


    玄蛋蛋淚眼模糊地被一隻軟軟的手拉了起來,半響才反應過來,扶他的人是蘇蕊。


    “我看看……”蘇蕊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跑出來了,但都跑出來了,也沒辦法再裝作沒有看見。


    外頭黑漆漆的,雖然不影響看清楚玄蛋蛋臉上的口子,蘇蕊還是道:“到屋裏來,給你上藥。”


    玄蛋蛋喜的兩眼放光,牙咬著下唇用力地點了點頭,從地上抱起兩個榴蓮跟在蘇蕊身後進了屋子。


    蘇蕊打開櫃子找藥,找了一會兒都沒找到。


    玄蛋蛋站在她方才坐的那張椅子旁邊,脖子伸的老長:“娘,那櫃子裏什麽也沒有,藥是不是在你的儲物袋裏?”


    蘇蕊深吸了口氣,停止了摸索空櫃子,回頭看了一眼比自己還高的兒子,點頭道:“你說的對,我再找找我的儲物袋,你先忍著點兒。”


    “哎,娘,我不急,你別緊張……”玄蛋蛋道。


    “我不緊張,你先坐下、坐下,擋著我的光了。”


    玄蛋蛋聽話地坐下了,托著腮幫看她娘把儲物袋裏的東西嘩啦一聲都倒在地上,蹲在地上找傷藥。


    藥找到了,蘇蕊握在了掌心。不就是多了個兒子麽?若是不到玉侖境,她一直生活在仙桃島的話,遲早都要有孩子的,隻當他提前來了。


    蘇蕊用力回想了一下她娘是怎麽對待她的,拿起藥走了過去。


    “臉揚起來一點,別動……可能有點疼,忍忍就好了。”


    蘇蕊手指彈在藥瓶上,小心震出一些粉末撒在玄蛋蛋臉上的口子上,好在隻是幾道淺淺的口子,傷的不重。但看到這些口子,心裏那種心疼不是假的。她想起來了,方才聽見小明的慘叫,她心裏也是這樣的滋味,才會想都沒想就跑出去了。


    藥瓶還停在玄蛋蛋臉的上方,蘇蕊卻陷入了沉思。


    “娘,娘?”玄蛋蛋輕聲叫道,他娘能為他上藥他太開心了,雖然這點皮肉之傷過不片刻就消失了,他還是感覺好溫暖,好想抱抱他娘。


    手臂忽然被人拉住嚇了蘇蕊一跳,她回過神來,推開玄蛋蛋的手:“你先別叫我,我有話問你。”


    玄蛋蛋大喜,有戲,也不心酸蘇蕊把他推開了,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幅等著聆聽的模樣。


    蘇蕊心裏又動搖了。其實任誰也不能輕易接受整天一起玩的小夥伴突然變成自己的兒子吧?尤其這個小夥伴還處處比自己優秀,光是想一想自己練了一百遍也練不好的法術,小明從來都是一次就過,蘇蕊整個人就不好了。


    蘇蕊這時候還沒想到她同玄淩天的關係,她這個年齡雖然知道成親、仙侶,卻還不太清楚那代表著什麽,頂多知道成親了會有孩子,至於孩子怎麽來的,蘇蕊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不知道是一件好事,無形中減輕了蘇蕊的壓力。


    實際上,女孩兒既沒有被嚇瘋也沒有被嚇跑,算是極有定力了。


    女孩兒其實極聰慧,天然的慢又令她心思很專一,她想的很簡單:若小明真的是她的兒子,那她自然要盡到責任。可這前提得是小明真是她兒子。


    當時,她跟玄淩天出來,她還問玄淩天是不是去看那個蛋裏孵出來的人。小明不在,小明是不知道這件事的。但是小明見了她,在玄淩天沒有說話,她也沒有說話之前,小明就叫她“母親”,當時,蘇蕊就知道這事兒是真的了。這正是女孩聰慧的體現。所以後來她就直接騙自己這是個可怕的夢。


    現在,蘇蕊當然不可能認為她還在做夢了。隻是仔細想想,其間還是有不少疑竇,畢竟仙帝生了她的孩子這事兒說出去誰也不會相信吧?


    “娘,你問呀?”玄蛋蛋見蘇蕊盯著他不說話,撓了撓頭,其實看著對麵比他還小一號的女孩兒,玄蛋蛋也有些同情。他有些理解他爹為什麽一直不讓蘇蕊知道了,可他爹本來不打算說的,怎麽突然就說了?


    “阿蕊,要不我們邊吃邊說。”玄蛋蛋聞到臭味,記起腳邊的榴蓮,他娘最愛吃這個了,說不定吃著吃著就認了他呢。


    “阿蕊也是你叫的?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娘嗎?”蘇蕊板著臉道。


    對麵小姑娘一下嚴肅起來,把玄蛋蛋嚇的立即直起了腰背:“是,母親。”


    這麽恭敬……蘇蕊是了解玄蛋蛋的,他平素嘻嘻哈哈的,對長輩卻是極為恭敬,看來是真的了……


    “你……是師叔……仙帝生的?”蘇蕊忽然不想叫玄淩天“師叔”了,改稱他為仙帝。


    玄蛋蛋感覺出來了,卻沒有替他爹說話,小心道:“是。當時我還是顆蛋,是在爹爹腹中長大的。”


    “那你怎麽知道我是……你娘呢?你又不是我……生的,會不會是你認錯了人……”蘇蕊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腦子裏猛地閃過一道光,“對了,韓素音不是仙帝、你爹的仙侶嗎?”


    蘇蕊說完,忽然感覺有些氣悶,她自個兒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好像是說出韓素音三個字以後她氣就不順了。


    “娘,我是你的兒子啊!你感覺不到嗎?”聽蘇蕊一口氣說這麽多,玄蛋蛋急的站了起來。他爹和他娘以前的事兒他也不清楚啊,但他就是他爹生的,娘,他是不會認錯的。


    生怕蘇蕊不認他,玄蛋蛋情急之下在榴蓮上狠狠戳了一下,他的手指尖立即冒出一顆血珠子。玄蛋蛋把血珠子彈到半空,化成一個大大的氣泡,那氣泡悠悠飄向蘇蕊。


    “娘,上次在赫連山,我就是這樣找到你的。當時你被騙進山洞,我找不到你,我是你的兒子,神魂自然與你相連,不管你轉世幾次,我都能找到你……”玄蛋蛋眼中閃爍著淚光。


    乍一看,這屋裏坐著兩個十來歲的孩子,那男孩兒體型雖然算不上壯,個子卻比另外一個女孩兒高了半頭還多,卻對著另外一個叫著“娘”,還低聲哭泣,怎麽看都極其詭異,偏被哭訴的那個女孩兒極其鎮定地點了點,還走到那男孩兒麵前,抱著他的肩膀安慰似的拍了拍他:“好了,我知道你是我的兒子了。你娘我一時眼拙,誤會了你,以後再不會了。”


    那女孩兒個子嬌小,幾乎攬不過來男孩兒,本就好笑,那男孩兒卻一下抬起頭來,淚光閃閃道:“娘,你說的可是真的?”


    蘇蕊鄭重地點了點頭,歎了口氣:“我就是不明白你是怎麽跑到你爹肚子裏的?你爹怎麽又跟韓素音結成了雙修仙侶?”


    莫說見到小明血珠子時的那種感覺,就是小明哭起來,她都有一種錐心痛感,看來小明是她的兒子錯不了了。不過女孩兒雖然年幼,可順藤摸瓜也能想出這許多疑問,不解不快。


    玄蛋蛋見她娘認下他了,一掃愁雲,笑道:“娘,我曾聽我爹說過,他是誤食了一種叫先天紅繡球的神奇仙果子才懷了我。至於那韓素音,娘不用放在心上。當時我雖然沒有出生,可也快出生了,已經能夠聽到爹爹肚子外麵的聲音,爹爹本來是找她借一樣能夠順利產下我的仙器,奈何那韓素音以此為條件要爹爹同她結為雙修仙侶,而娘……您那時又不在,爹爹為了我才答應了的。現在爹爹已經在想辦法解除同她的契約,娘你安心等著便是。”那一段卡在他爹身體裏不上不下的日子,如非必要,玄蛋蛋也不想回憶。


    兒子都這麽說了,蘇蕊一時也想不到更遠處,反正能解決就成,她點了點頭:“那就好。”


    一時說完這句,兩人好似就無話可說了,蘇蕊畢竟年少,忽然多了這麽大一個兒子,正覺尷尬,忽見小明不舒服似的一動,忙按住他手:“怎麽了?可是還疼?”


    小明原是想開了那兩個榴蓮請他娘吃的,溫暖的感覺從指尖一直傳到心底,張嘴就順著蘇蕊道:“是,還有些疼。”


    蘇蕊細細瞧了瞧他臉:“咦,你臉上的口子已經沒有了?”


    說著低頭看小明的手,懷疑自己錯拿了他沒受傷的那隻手,正要叫小明把另外一隻手伸出來,玄蛋蛋忙把手縮了回去:“不礙事的,一會兒就好了,娘,我們吃榴蓮吧。”


    蘇蕊眉頭皺了起來。


    玄蛋蛋剝開榴蓮,選了最好的一塊雙手送到蘇蕊麵前。


    蘇蕊吃了半塊,在榴蓮的美味中眉頭有所展開。


    玄蛋蛋這時才道:“娘,你尚且年幼,若是被人知道有我這麽優秀的兒子,怕會招人口舌。不如私下我叫您娘,平時咱們還是好朋友,您看如何?”


    蘇蕊看向玄蛋蛋,玄蛋蛋一麵啃榴蓮,一麵衝她擠眼,還是平日的調皮模樣。


    蘇蕊低頭啃了一口榴蓮,抬頭,玄蛋蛋又衝她擠眼。


    她再啃,再抬頭,玄蛋蛋還擠眼。


    蘇蕊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天天一起玩的小夥伴忽然變成了自己的娘,怎麽想小明都是該哭的那個啊!


    ☆、第62章 行


    這天晚上,玄蛋蛋沒有回紫氣峰,按他的說法,他長這麽大,都沒有在母親麵前盡過孝,留蘇蕊一個在璞運的住處他不放心。


    於是,蘇蕊照舊在煉器房內打磨仙器,玄蛋蛋就在外頭守了一夜。


    當然,一夜對於修士而言極其短暫,玄蛋蛋不過是剛在體內把仙靈力運轉了兩個大周天。


    天亮,蘇蕊從煉器房走出來,把那蓮花紫金冠遞給玄蛋蛋:“你還是回掌門那用功,要以修行為重,得了空再來看我,我在這兒沒什麽不妥的。”經過一夜思索,蘇蕊已經坦然麵對自己多了個兒子,尤其這個兒子很好。


    玄蛋蛋喜滋滋地把紫金冠拿在手裏看了又看,又放了仙力進去試探,他瞧出蘇蕊心靜已經平穩,笑道:“是,那兒子隔一天來看您一回。”


    蘇蕊擺擺手:“那倒不用,你還像以前一樣就可以了……為娘我也要專心煉器。”當娘的還不如當兒子的,這叫人情何以堪?


    玄蛋蛋嘿嘿一笑,擁住蘇蕊:“是,娘。不過兒子我這樣鍾靈毓秀,我娘也自然是更出色的。娘,你要努力哦!”


    蘇蕊白淨的臉上沒什麽反應,半響嘴角才抖了一下。


    “好了,你走吧。”她不開口,這傻小子就站在一旁傻笑不走了。


    “好,兒子這就走了。娘,你要珍重啊!”如果他娘願意,他搬過來跟她娘一處修行也是可以的。


    你趕快走吧,再不走我這一夜就白努力了,蘇蕊心想,衝玄蛋蛋擺了擺手。


    玄蛋蛋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院子,剛走到門口,小花叼著一枝仙果迎麵跑過來,路過玄蛋蛋略微點頭便越過他進去了。


    玄蛋蛋撓了撓頭,他娘這豬是半野生的,平時都在玉侖境裏頭自己覓食,不用他娘怎麽操心。這豬現在回來,應該沒聽見他叫他娘“娘”,爹爹說過這豬有些靈智,命這豬注意著他娘的安危,想來沒什麽……玄蛋蛋想了這麽一下,就邁步往淩霄峰去了。


    且說小花在山洞裏剛剛睡醒,他這一覺因為睡前獵實了一隻有些實力的靈兔,又食了他偶然發現的幾顆仙藍果,結果一下睡了半年之久,醒來身上毛已經換了一層,個頭不見增長,皮肉四肢看起來都更瑩白細嫩,兩腮粉紅,正是已經進階的跡象。


    小花現在修為雖不及裴寒等階高,卻也堪比骨仙後期,加之他仍會寫狐族秘法,故而方才過來時玄蛋蛋和蘇蕊都沒察覺到他的靠近,小花反而把兩人的對話聽了個一字不差。


    不過玄蛋蛋和蘇蕊多是寒暄,小花也沒聽得什麽有用的消息,就是奇怪小明怎麽會叫蘇蕊“娘”。


    小花進了煉器房,把仙果放在蘇蕊腳邊:“阿蕊,我剛見到小明了。”


    蘇蕊剛打發了小明,覺得疲累,見到仙果順手拿起來擦了擦放到嘴邊,隨便嗯了一聲。


    “他怎麽叫你娘?那小子打的什麽主意?”小花覺得有必要提醒蘇蕊,雖然小明是除了蘇蕊之外的幾個孩子裏他瞧著最順眼的。


    “你看到了?就是那樣,他是我兒子。”


    “什麽?”小花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是我前世的兒子。”蘇蕊解釋了一句,別的她不想多說,並不是不能對小花說,而是不知從何說起,她也不知道她以前跟仙帝是怎麽回事。


    “你又進階了?太好了,幫我把那堆石頭運過來。”蘇蕊發現小花又進階了,這更加劇了她的危機感,現在師父走了,以後什麽都要靠她自己了。


    前世的兒子?這也能找到?小花心裏冒起疑問,但見小主人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便沒有再說下去。若是這小明對小主人有半分不軌之心,他就告訴那令人憎惡的玄淩天好了。


    小花打定主意,便顛顛的跑過去運起了石頭。


    玄淩天走後,青雲師兄忽然通知蘇蕊,淩祖進入了休眠期,暫時不需要她過去喂食和照顧了。


    蘇蕊樂得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專心修行和煉器,卻也愁於少了一筆收入。原來煉器這活最是耗錢,所謂“十師九窮”說的就是煉器師,十個煉器師裏頭有九個都是窮光蛋,剩下的那一個是錢燒出來的。蘇蕊原來以工代罰時不著知道在門派內做這些活還會有收入,後來次數夠了,淩祖還繼續點名叫她過去幹活時,蘇蕊才知道照顧淩祖是有仙靈石可拿,還不少。


    現在一失去了這個仙靈石來源,沒幾天蘇蕊就捉襟見肘了。蘇蕊倒是想起了裴寒和小明,可是就算借到了仙靈石,能解一時燃眉之急,可畢竟不能長久。再說,問兒子要錢花,這感覺……所以,小明來了幾次,蘇蕊也沒開這個口。


    “阿蕊,我估計你現在已經算是三階煉器師了,為什麽不接些門派任務或者出去試試?”小花建議道。


    玉侖派內除了固定的工作外,還有一種能賺到仙靈石的法子,就是接門派任務。這些任務有些是門派發布的,有些是同門或者長輩發布的,大多是尋找某樣東西,不過也有需要仙器的。不管需要什麽,幫助對方得到需要的東西後,都能得到對方當初發布任務時所懸賞的仙靈石。


    蘇蕊決意先去張貼任務的任務堂去看看,至於離開玉侖境去外頭試試,雖然弟子可以自請外出曆練,但蘇蕊從到了玉侖境就沒有離開過這裏,她一個人還是有點怯意,暫不考慮。


    不想,蘇蕊在任務堂逛了一圈後大失所望。原來蘇蕊打的主意是接一些煉器的任務,賺錢的同時也能提升自己,可是沒想到極少有這樣的任務,掛出來的也是要求五階以上的仙器,雖然懸賞極重,可以她現在的水平,根本煉製不出來。至於其他的尋找某種草藥之類的,對她而言基本得不償失。


    蘇蕊最終決定出外頭看看。


    她雖膽小,但看得準的地方一向把握的住,做了決定的事兒也不會輕易改變。


    以前,她對能不能成仙沒多大希望,後來被玄淩天逼的在意起來,再後來有了兒子,突然覺得任重道遠起來。


    這大約就是責任吧,小姑娘心想。


    蘇蕊沒告訴小明她要出去一趟,兒子也要專心修煉,嗯,她努力做個好媽媽,不拖兒子後腿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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