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蝶不知道她這樣做究竟有什麽目的,但是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眼前的劍勢如破竹而來,巧妙的輕輕一挑,她周身縈繞如驚蛇般的黑氣乍然而散。


    沒了魔氣的保護,她整個人脆弱的好似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


    但宋蝶不甘願就這般死去。


    絕望的情緒滿滿的湧上了心田。


    而人在絕望時總是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


    宋蝶大聲的嘶喊出來,聲音高昂的令人像是五髒都要被被狠狠的揉撚了一番。


    青絲飄揚,她仰起臉的表情無比的絕望,流下的眼淚都帶著血痕。


    隻見在她叫喊那一瞬間,她的周圍突然湧出了更多的黑氣,將她緊緊的包裹起來,她整個人都攏在了一團濃鬱的黑氣中,像是一個巨大的蠶繭一般。


    那黑氣比之前的更為厲害,好似包含了最為邪惡陰狠的東西,絲絲縷縷帶著些黏膩的感覺,讓人看一眼都覺得無比惡寒和恐怖。


    難以想象,有人會願意和那種東西對戰。


    月牙兒卻感到自己的手中的劍發出興奮的輕鳴。


    她本能的感到這東西不會太好對付,但在她的身體又自己動了起來。


    隻見那劍在空中帶著淡淡的光,飛快的一劃,幾個蓮花的印記漸漸浮現了出來。


    用反手握劍,抵著將蓮花刷刷刷的刺向那團黑氣。


    頃刻間,那看上去極其厲害的黑氣不堪忍受般顫抖了幾下,終於發出一陣悲鳴,而後猛的爆裂開,濺起了滿地的鮮血。


    黑氣散去。


    宋蝶的心口破了好大一個窟窿,原本的心已經不知去處,血從窟窿裏不斷的流出來。


    她抬起眼看著月牙兒,眼中愣了一刻,而後滿是恐懼。


    她的嘴唇顫抖著,似是想說些什麽,但不斷溢出的血讓她一個字也說不出。


    冰冷的寶劍狠狠的刺進宋蝶的腹中,宋蝶渾身縮了一下,而後才終於停止不動了,但最後一刻她看著月牙兒的眼中,卻沒有了恨沒了妒忌,卻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驚恐。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這個人曾經是她宋蝶最看不起的外門野丫頭,卻先是被她弄的容貌盡毀、修為盡散,讓她每天都受盡折磨,而今她就算化身成魔,卻也打不過她,殺不了她,反倒最後被她殺了。


    原來她最看不起的人,其實是一個隱藏的絕世高手,宋蝶被這一想法弄的絕望無比。


    她原本是青厥門受人追捧的大師姐,她有著全派最尊貴的身份和最美的樣貌。


    她的一切美好都被這個人給隨便摧毀了。


    她所有的痛苦都來源於她。


    她讓她憶起了隱藏在心底的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到了最後那一刻,宋蝶才覺得後悔,若那時沒有選擇她做祭品,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當然,再沒人能夠告訴她。


    宋蝶終於漸漸沒了意識,但雙眼卻還是死死的盯著月牙兒。


    死不瞑目。


    月牙兒看了一眼宋蝶,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她拿著劍的幾乎堅持不住,她搖晃了幾下,重新拿回身體的操控權,月牙兒才發現,她渾身都無比疼痛,練氣使用過度讓她現在幾乎站不穩。


    剛剛那套高階劍法,遠不是她如今的修為所能使用的,強行使用自是會使經脈和丹田都疼痛難忍。


    如今僅僅是稍稍一呼吸,便會讓她覺得全身疼痛。


    潘小羽見一切都已歸於平靜,她長呼出了一口氣。


    其實剛剛場中的景象,她一個凡人隻能見到些虛影,兩人之間的對招,她幾乎什麽也看不見,她隻是隱隱感覺方才的月牙兒好像突然變得很厲害,宋蝶被她打的節節敗退。


    如今一切黑氣散去,她才看見了場內的場景。


    見得月牙兒如此虛弱的模樣,潘小羽心中一憂,剛想跑過去。


    隻見得,微風拂過,冰藍的衣擺似羽毛般輕輕略而過。


    一個俊美清朗的少年出現在了場內。


    ☆、晉江


    場上一片狼籍。


    不遠處的地麵上出現淩亂的打鬥痕跡, 沙石淩亂無序,一大片黑色的粘稠物灘在地上,上麵撒著大片的血跡,宋蝶麵色青白,眼睛睜的很大,她姿勢扭曲的倒在了地上, 胸口穿了一個大窟窿, 血跡凝固在周邊,


    宋蝶已經死了。


    月牙兒撐著劍, 身上的疼痛讓她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身子,她隻覺得身體一陣痙攣,握著寶劍的手幾乎要拿不住手中的重量。


    她的身體不由顫抖, 指尖攥緊到微微泛白。


    就在這時,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道冰藍色的衣擺。


    月牙兒隻覺得意識有些恍惚, 眼前一片昏花。


    麵前的人蹲了下來。


    月牙兒隻覺得神經末端都在發疼, 手中的寶劍叮啷一聲落了地, 她不由蜷縮了起來。


    冰涼的指輕輕挑起她的下巴。


    月牙兒被迫迷糊的看著前方, 眼前一片朦朧不清。


    “…淳玉?”


    淳玉看著麵前人虛弱的樣子,將手探上她的脈搏,心中已是明了。


    經脈幾處損裂, 內田空虛,這是耗氣過度的反應。


    一個人的練氣就好比是裝在罐子裏的水,水漫出來了,殃及其他的地方, 致使經脈受阻或者暴裂,自是十分難受的。


    這種疼痛感,尋常人難以忍受。


    況且,竟受損至此,想來更是痛苦萬倍了。


    月牙兒額上虛汗直冒,嘴唇都泛白了,眼神有些放空,淳玉微微皺了眉,而後彎下了腰。


    身體被輕柔的抱起,緊貼著臉頰的衣料,冰涼若水,


    極度的疼痛讓她幾乎神誌不清了,但她的身體卻一直都在依賴著麵前的人,仿佛潛意識裏這人便讓她感到十分的心安。


    冰涼的指尖點上她的額間,一小股真氣從指尖溢出,順著額頭進入她的身體,空盈到發痛的身體開始漸漸的得到舒緩。


    淳玉見她眉間漸漸展開,這才收回了手。


    潘小羽隻見那俊美的少年上前將月牙兒輕輕抱起,而後在她額間並身上點了幾下,月牙兒便似昏睡過去了一般。


    接著虛手一撚,成了個法訣,將死去的宋蝶罩了起來。


    眼見那少年身型飄晃,似是立馬就要走。


    “等等。”


    潘小羽趕忙氣喘籲籲的跑了過去,來到了他們的身旁。


    少年聞聲停了下來,回過頭看著潘小羽,麵對那張俊朗如仙的臉,潘小羽不由一晃神,片刻後才想起這是那時出現在正史廳堂中的那人,他好像是喊月牙兒“主人”。


    “帶我….一起去吧。”


    淳玉掃了一眼潘小羽,不由蹙了下眉頭。


    月牙兒三番兩次都是因為這個婢女受傷,上一次以命相抵,這一次,據他猜測又是為了她,才使出全身修為抵死護她,最終弄成這幅樣子。


    她就如此看重這個婢女麽?就是因為那所謂的友情?


    淳玉感到有些好笑,但看了看潘小羽認真的樣子,卻又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


    對一個迫害過自己的人,尚且能原諒她,甚至在危極關頭舍命救助她,就算那人曾是最好的真摯的好友,淳玉也不能想象有人會真的這樣做。


    就因為那可笑的友情?


    或者說,可笑的良善?


    這個人究竟有一顆怎樣的心?


    純潔善良至此,究竟要是怎樣愚蠢的人才會有的舉動。


    這份愚蠢是會害人受傷的罪魁禍首,明明是他一向最為不恥的東西。


    他討厭這世界上所有修士,他們覺得所有仁義道德都是虛偽的假善,麵前是翩翩君子,背後就是捅刀的小人。


    他一直都相信,人性本惡。人總歸是自私的,為了利益能夠出賣親朋好友,良心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在他所熟知的深淵裏,有多少枉死的孤魂野鬼,生前春風得意,卻被小人暗算然後推進了或扔下了這深淵裏,再高階的修士也無法從深淵中出去,就死去的魂魄更不能了,一旦進來了,就是無盡的孤寂和死亡。


    而他所領屬的無盡寶藏,又曾有多少人為了它們廝殺爭奪,頭破血流時誰還記得那人是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或是同自己最親的人。


    他在深淵的數萬年裏,見到太多這樣的事,他本身也覺得,這就是他所以為的人性,又仿佛他一出生就有人不停的在他耳邊告訴他,‘為惡’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殺人也不過是消遣罷了。


    良善才是虛偽的東西,沒人能夠完全善良,就算是世間公認的大好人,也總有自私的一麵。這就像是再美的玉也有瑕疵一般,人也不可能完全純潔無瑕。


    但如今,卻有著麽一個例子擺在他的眼前,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可能的。


    經過一次次的打壓都沒有氣餒失望,麵對討厭迫害自己的人也能露出微笑,以德報怨更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淳玉眼中微漾,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


    經曆過背叛,經曆過打擊,都沒有減損內心的善良一絲一毫,始終維持著最初最基本的潔白樣子。


    再濃烈的黑暗也不能讓她染色,沒有什麽能狗將她擊垮,除非是她自己不再信仰所謂的善良,那樣或許她就會變的懦弱而平凡了。


    開始的故意試探,冷眼看她為了雪蕊花忍受極寒攀上峰頂,他甚至還暗中給她下了絆子,後來在她被陷害時,他又故意不出言提醒,讓她幾乎是陷入了死亡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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