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二世先生,我會記住的。”


    十七歲不到的人類最後禦主藤丸立香盯著二世泛著細膩色澤的黑色長髮,心裏癢癢地想要摸一把,表麵上仍然保持著認真聆聽教誨的神色,如此回應道。


    那個時候她對二世先生說謊了,實際上——


    一·個·字·都·沒·有·記·住。


    “其實,有一點點後悔,當然也就隻有一點點。”立香伸出手比劃出差不多看不出來的長度,暖橙色的眼睛迎著月光,有一點點發亮,“如果記住了,我應該會很認真的思考再做決定,但是,我覺得以我的性格還是會去做啦。”


    白髮的王者用那種平靜的縱容神色看著她,以一種很優雅緩慢的姿勢點了點頭,毫無誠意,但是又似乎非常溫柔。


    好敷衍,所羅門他真的有在聽嗎?


    立香瞥了眼從頭到尾沉默的白髮男人,同樣是隨意地坐在花園旁邊,他卻像披落了滿身月華,流露出一種一絲不苟的精緻和銳利的智慧感。月出薄雲,天光如水,滴露般的月色淋在他奶白色的長髮上,漫潤眉眼,勾勒出深邃而充滿異域風情的五官,似乎每一寸的輪廓都在發光。


    是月光點亮了所羅門王的氣質,還是所羅門王容貌耀眼勝於月色,立香已經分不清了。


    換了膚色發色的醫生真是輸得一敗塗地,威嚴盡失。估計就算醫生在迦勒底一本正經地向同事揭露身份,同事也會親切的讓他去查查腦子。明明是同一個人,同一張臉,差距大到這種程度……不就顯得醫生可愛到沒天理嗎?為什麽一個三十歲的大叔還能害羞弱氣到讓人忍不住想欺負他啊!


    對不起,有時候她真的是控製不住自己。立香在心裏嚴肅地想著。


    “在想什麽?”以色列的王微微頷首,輕聲問道。


    “在想你啊。”立香換了個坐姿,撐著下巴抬目凝望著所羅門,很自然的說道,“我在想你。”


    所羅門是醫生,醫生就是所羅門,他們本是同一個人,雖然性格和外貌有區別,仍然是一個人。


    立香,你麵前的這個人,也是醫生的一部分。盡管他對你冷漠又動手動腳,後宮一千還背地裏各種情人,情商低到令人髮指,還總是念讓人雞皮疙瘩都出來的情詩拚命尬撩,沒有感情卻能到處發情……你也不能像對待師醬一樣瞬間暴起給他一套一夫多妻去勢拳。


    他是你的醫生,隻不過目前還隻是以色列的賢王,而且,還缺少一顆心。


    所羅門沒有說話,他的眼睛在月色的照拂下,顯露出一種近乎透明的淡金色,讓人想起落滿了金色的銀杏葉的湖麵。清澈燦爛而略帶涼意的陽光融化在湖水裏,無波無瀾,卻如此美麗又妖異,讓人看進去就忍不住沉溺其中。他“嗯”了一聲,連睫毛都沒有抬,問道:“想要什麽?”


    哈?


    王的思考模式都是這麽迴路詭異的嗎?


    立香覺得自己眼睛都快冒出問號了,所羅門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重複道:“想要什麽?”


    什麽都可以提的話,那我想要打你。


    這句話都快脫口而出了,理智讓立香止住了作死的行為,她謹慎又探究地打量著沉默的王者,小心翼翼又有點期待地開口了:“摸摸我的腦袋,再說一句‘請加油’?”


    奇珍異寶還是綾羅綢緞,對於已經不是活人的她來說都沒有意義了。


    所羅門又沉默了,在立香覺得這傢夥估計會淡定的無視掉她的要求的時候,王抬起了他的手。


    立香隻覺得腦袋一沉,髮絲摩擦的細碎聲音打破了靜悄悄的夜晚,她能感覺到所羅門的手指穿過她的頭髮,掌心的溫度就那麽慢慢的揉進了皮膚。立香的思維有剎那的放空,她的目光越過所羅門,看到了深藍色的美麗夜空。


    月輪懸在神殿穹頂,能遠遠的看見以色列王宮之外星星點點的燈火,次第亮起,倏然湮滅,像是在水中搖曳的橙色火焰,那是在風中飄蕩的小燈籠嗎?


    “請加油,立香。”王如是說,他的眼睛映著微弱的燈火,幾乎有著時光凝結般的美麗。


    不是這樣。


    你該叫我立香醬。


    立香抿了抿唇,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樣已經很好了。


    再怎麽艱難的事情,有這句鼓勵就夠了,藤丸立香會很努力地加油的。更何況——


    也隻有一點點的難過,就一點點。


    橙發少女重新睜開眼,微笑著對以色列的賢王說道:“今晚的月色很美。”


    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你來自哪裏?”


    “願意留在以色列和我同行嗎?”


    “可以當我的第一個妻子嗎?”


    少年所羅門曾經問過把自己從兄長追殺中救下的少女。彼時,壓著他狠狠親了一通後清醒的橙發少女異常誠懇的道歉了,表示願意做任何事補償。少年平靜的從地上坐起身,理了理被揉得亂翹的長髮,他溫柔地握住了少女的手,低頭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地上百花開放,百鳥鳴叫之時,我的佳人來到了我的麵前。她的聲音也柔和,容貌也秀美。”少年輕聲念道,他美麗的眼睛如同熔化的黃金,在陽光的照耀下流淌出一片燦金之色,“求她聽見我的聲音,將我放在心中如戳記。”


    好詩好詩,就是感覺有點尬。


    “我不願意。”橙發的少女回答道,“等到你的同伴找到你,我就會離開以色列。”


    少年所羅門點了點頭,沒有絲毫失望的麵孔顯得格外平淡,他頓了頓,似乎是禮貌性地又問了一句:“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英靈少女垂下眼睛專注地看著他,所羅門也抬目看她。


    陽光透過層層的樹枝落下婆娑之影,樹林間的鳥雀發出啾啾鳴囀,清風吹漫鮮艷的石榴花,簌簌作響。沐浴在陽光中的塵埃緩緩流動,突然有種仿佛世界隻有對方的寂靜錯覺。


    “未來應該會再相見,如果有機會的話。”英靈少女微笑道。


    白髮的少年又是平靜的點了點頭,他眯了眯眼睛,似乎是看到了什麽,但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看什麽。


    最後,英靈少女如約離開了,少年也被同行者帶回了大衛王的身邊。


    押沙龍的叛亂還是平息了,回到了耶路撒冷的大衛王身體日漸虛弱,他在臨死前傳位給天選之王所羅門。登上王位的青年勵精圖治,將以色列的繁華盛名傳播至世界各地,無數周邊國家帶著珍寶美人來聖城覲見,宣誓臣服。


    以色列的賢王在一眾美人中看到了一個橙色的腦袋。


    橙發的美人鎮定的抬起頭與王對視,那大概就是就是命中注定的重逢了。


    “你有什麽願望嗎?”王問再次相遇的英靈少女。


    “陪在你身邊一直到你停止呼吸,在此之前請不要趕走我。”英靈少女認真的說道,“而且就算你趕走我,我也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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