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刹女想掙紮,使不出半點力氣來,“我並不知道,外麵那麽多男刹你不去對付,難為我一個弱質女流,你要臉嗎?”


    不要臉這種話,未婚妻之前也經常罵,令主都已經聽習慣了。但是別人罵,他不太高興,意念又扣緊半分,“一個鬼,扮什麽弱質女流。你要真弱,外麵也不會攢下那麽多孤墳了。本大王沒空浪費時間,再不說,就別怪我不客氣。”


    尖利的鋒棱已經摳進皮肉,很疼,但尚且忍得住。羅刹女依舊嘴硬:“我不知道!”


    令主脾氣再好,麵對未婚妻的生死存亡,也顧不了那麽多了。黑麒麟嘛,反正不是善類,令主心安理得當起了反派角色。勾勾手指,像剝枇杷一樣,羅刹女的頭皮支了起來,順著絲縷一撕,露出了白慘慘的骨頭,“快說,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羅刹女的尖叫都困在了他設起的屏障裏,不管怎樣驚天動地,院子裏照樣一派靜謐。


    翻滾、反抗、血流滿麵……最後無力再堅持了,她躺在地上,翕動著嘴唇說:“等活山……在等活山中。”


    令主沉吟起來,“等活山?和等活地獄有什麽關係?”


    羅刹女閉上眼睛,痛苦地嗚咽,“等活山毗鄰等活地獄……在大小兩座金剛山之間,是羅刹王創建的第二妙拂洲。”


    令主豁然開朗,難怪他在九洲壇前沒能找到這處密境。大小金剛山之間窈窈冥冥,中間藏著十六小地獄。當初羅刹王就曾經被打入等活地獄,這麽說來是對得上號了。


    得來太不費功夫,其實他不是不懷疑。但未婚妻到現在還下落不明,局勢又陷入膠著,即便是個局,他比必須入了,否則永遠不會有進展。姑且拿這羅刹女的話當真,外麵有璃寬茶和照柿,隻要他們能調動羅刹返回小妙拂洲,對他來說,至少也算一份希望。


    他收回法力,轉身欲離開,身後一片腥風血雨。那個羅刹女不肯認輸,化出了獠牙和利爪,向他飛撲過來。他隻輕輕一瞥,轟然一聲,她的身體燃燒起來,眨眼便化成了灰燼。


    打開門,門外有浩浩長風,把灰都吹散了。大管家在門外候著,見他出來朝裏看了看,“羅刹女呢?”


    令主比了比漫天飛灰,“到處都是……”轉頭看東方,天邊晨曦微露,太陽快升起來了,他問,“璃寬茶的事,辦得怎麽樣?”


    大管家道:“很順利,兩隻羅刹鬼將信將疑,被他裝腔作勢一頓脾氣唬住了。現在他已經暗中跟隨他們,一路會給主上留下記號的。”


    令主頷首,“白天羅刹鬼不能行動,看來沒走遠。”慢步從屋裏踱出來,看看左右兩邊的墳頭,古怪道,“羅刹鬼吃人還能留渣,這鬼吃得很潦草啊。把墳地挖開吧,屍骨曬一曬太陽就不會屍變了,否則走了羅刹,又該來骷髏軍了。”


    大管家得令,從簷下摘了把釘耙,三兩下翻開了一座墳。結果伸頭一看,臉都綠了,根本沒有屍骨,棺材裏隻有一坨大便罷了。


    令主臉上五光十色,摸著鼻子道:“我就說了,羅刹鬼牙縫裏還能剩東西?這個……恭啊,也算死者身上的一部分,埋回去,讓它入土為安吧。”


    大管家手握釘耙,灰頭土臉。以前在魘都,這種粗活是不用他幹的。現在難得做一回體力活,結果挖出一盒翔來,真是出師不利!


    既然第一個墳頭是這樣,那餘下的也不用挖了。大管家把釘耙扔回去,跟著令主走出了院子。回程的時候坊院裏慢慢有行人了,晨曦一露,就像陰曹和陽世完成了交接,這裏暫時又是活人的世界了。


    令主觀察入微,在牆角發現了璃寬茶留下的印記——很好,魘都的標誌性建築……順著走了半天,走出了長安城,遠遠看見城外有座荒棄的庭院,旭日之下門窗縫隙裏都透出黑氣來,想必是羅刹鬼白天的落腳點。


    璃寬茶悄悄潛過來,壓著嗓子叫了聲主上。令主點點頭,“問出具體位置了嗎?”


    璃寬說是,“屬下沒有直截了當探聽,怕他們發現端倪,而是很迂回地詢問他們的行程,問幾天能把人帶回長安。照著他們的回話,那地方是羅刹王開辟的小妙拂洲,位置在大小金剛山之間。”


    令主長出一口氣,分頭行事,問出相同的結論,那麽至少有五成的可信度了。他抬眼看看東方,時間還早,到天黑至少需要六個時辰,他有點等不及了,打算先行一步。


    囑咐照柿,讓他鎮守麗水邊上的府邸,萬一宮裏有異動,想辦法應付過去。璃寬茶依舊留在這裏跟蹤羅刹,如果一切進展順利,今晚後半夜,應當會在等活山匯合。萬一他找不到出入的法門,有這些羅刹在,就不用愁了。


    大管家有點擔心,“不知這些羅刹是不是事先通過氣,主上獨自前往,千萬要小心。”


    令主臉上浮起了一點不屑,“羅刹王要是有本事變出一隻假麒麟來,也用不著想方設法逼我來中土了。”


    他拂了拂衣袖,頂著書生的臉返回城內,到集市上買了蜜餞,拿小盒裝著,珍而重之藏進懷裏。


    娘子啊……他的鼻子發酸,一麵狂奔,一麵淌眼抹淚。分開四天,感覺好像分開了好幾年。但願中土和等活山沒有太大時差,如果人間一天山裏一年,那他可不要活了。


    ☆、第 60 章


    等活山裏, 依舊盼不來天明。唯一能區分晝夜的, 大概就是明顯的氣溫變化。外麵太陽升起來了,這裏略略暖和一些;外麵是黑夜, 那麽這裏便嚴寒刺骨,饒是無方這樣體溫偏低的煞,也有些堅持不住。


    似乎來了好久了, 他們想了很多辦法, 找不到通往外麵的路。洞外的草地,很像是羅刹的遊樂場所,每每看到一男一女出來, 先是打上一架,如果羅刹女獲勝,男刹被狠狠鄙視一番,不歡而散;如果男刹獲勝, 那就有後續了,齜牙咧嘴的女刹被壓在身下,男刹揪著她的頭發, 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過程之慘烈,從女刹響徹雲霄的哀嚎就能感覺出來。


    這時候一般都很尷尬, 他們在不遠處尋找出路,兩隻羅刹在這裏完成求偶儀式。異類做這種事, 沒什麽羞不羞的,他們隻得隱忍,蹲在草叢裏等他們完事。


    當然兩隻鬼交/配, 沒有任何美感可言,嘈嘈雜雜殺豬似的。無方計較著,是不是應當找個羅刹跟蹤,這山不可能提供任何生活資源,他們要活命,得出去覓食。


    她轉過頭,想和身邊的明玄通個氣,他卻一直怔愣著。起先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可她拿手戳了他一下,才發現他身上燙得很,好像是發燒了。


    這個時候生病很麻煩,她拖過他的手號脈,再看他兩頰緋紅,輕聲道:“病得這麽重,怎麽不說話?”


    他搖搖頭,“以前也病過一回,忍忍就過去了。這種境況下,哪容得人生病。”


    無方回頭看了看,他們曾經返回洞內,上過山頂的水獄,也下過山腳的刀輪海,一點發現都沒有。這地方固若金湯,如果她的金鋼圈還在,破壞性地砸一砸,也許能砸出出路。可惜現在金鋼圈都下落不明了,走出這裏的希望變得十分渺茫。


    無論如何要先治病,那兩隻羅刹盡興了,交著頸回去了。之前他們沒有生過火,連捕到魚也是靠無方的法力弄熟,現在看來沒有火不行。就算明玄是意生身,軀殼總是凡人的軀殼。冷了要取暖,病了得醫治,否則沒等他君臨天下,可能就死在這裏了。


    她站起身,定住心念,建設起了一方屏障。不像令主的廣大無邊,她的修為不夠,隻能拱出五十步方圓,但抵擋百八十個羅刹不成問題。


    燃起火堆,煮上熱水,她渡他一點靈力作為支撐,待水燒熱了給他擦拭手心腳底。他掙紮著說不用,被她一眼瞪住了,“趕快好起來,就不用拖我的後腿了。你看見遠處那片黑影了嗎,應該是另一個山頭。這裏不行,咱們就想辦法去那裏看看,說不定那裏有出路。”她咬牙切齒地說,“我一定要出去,我不能被困死在這裏。”


    篝火照亮了被黑暗遮擋的美麗,她的眼神堅定,因為目的明確,泛起了冷冽的光。


    明玄沒有見過這樣的她,她為他降溫,落手有點重,擦得他生疼,他也沒有吭聲。良久忽然問:“我瞞騙了師父這麽多,師父還在生我的氣嗎?”


    這點小事在大環境麵前,似乎也不值一提了。她環顧四周,喃喃道:“我隻想出去。”


    “因為外麵有你惦念的人嗎?”


    他這麽問,她手上略頓了下,想起白準那張臉,心裏便升起壓迫式的疼痛來。


    她在這裏叫天天不應,他在外麵又是怎樣一番景象呢。以他們先前相處的種種,她知道他是個有擔當的人,這時候絕不會棄她於不顧的。她懷抱信心等了又等,可是這地方實在讓人絕望,有時她又懷疑,擔心他會像當初對待守燈小仙一樣,覺得她既然走了,他象征性地傷心一下,又去找他的下一春了……


    他應當不會這麽笨,覺得是她拋棄了他吧!轉念一想,他的智商那麽低,誤會了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她很著急,她想出去。回去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如果他還在魘都優哉遊哉過他的日子,那她就暴揍他一頓,告訴他這門婚事黃了。


    想得太多,眼淚盈盈,她怕明玄看見,扭過頭在肩上蹭了下。然而眼淚蹭不斷,很快又盈滿了眼眶。


    她不再掩飾,點頭說是,“我太掛念他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


    一個女人能為你哭,說明她是真的在乎你。明玄看著那眼淚,浮起了若有似無的笑,“沒想到,師父對令主的感情已經那麽深了。我記得初見你時,你是無欲無求的,一心向佛,不問俗世間的事。我以為你會一直這麽下去,然後有一天飛升,上銅色吉祥山,當上空行母。可你中途放棄了誌向,為什麽呢,難道愛情比正果更有吸引力嗎?”


    她聞言,答得一點都不圓融,甚至棱角畢現,“把我和白準牽扯到一起的,不正是你嗎,你怎麽會沒有想到呢?人畢竟不是草木,日久會生情的。我甘願為他放棄修行,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因為我不覺得正果比愛情高尚,現在在我看來,愛情才是正果。你可能理解不了,你是意生身,信念堅定,非常人可比。我呢,當初中土小城滿城的怨念造就了我,我的身體裏,七情六欲從來不缺乏。遇見白準,不過是把它們都激發出來了,沒什麽值得驚訝的。”


    明玄怔了怔,“師父還是怪我……”


    “別叫我師父了。”她替他穿上了鞋襪,把水潑進草地裏,側臉看上去有些冷漠,“我們之間沒有什麽師徒的情誼,你到我門下,是你計劃的一環,何必當真呢。”


    他被她說得無法反駁,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悻悻別開了臉。


    無方並不在乎他的想法,撥了撥火,揚起一片細碎的星芒。半晌聽見他突兀地說:“師父有沒有想過,倘或出去後一切已經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如果白準沒有想過來救你,甚至已經把你拋到腦後了,你打算怎麽辦?”


    長你九千歲的老麒麟,真的沒心沒肺的話,你確實不能把他怎麽樣。隻是明玄的話也戳痛了她的心肝,她苦笑,“那就回十丈山,繼續修行。”


    “已經動過的凡心,還能夠靜得下來嗎?”他枕在大石上,目光灼灼地望向她,“我曾經說過,希望你將來跟我回長安,這句話說出口,就沒有想過要收回。這地方……”他長籲了口氣,“我們一定能離開,到時候我去中土,我想帶你一起走。讓你和白準牽扯上是我的錯,做錯了事就要彌補。你是煞,世上很少有人能抵禦你的煞氣,麒麟是一種選擇,你還有另一種選擇,就是意生身。”


    真正的佛和上師,即便選擇明妃也是有門檻的。比如當初的刹土金剛,因和煞糾纏而涅槃,修成正果的以身試險,幾乎不可能。意生身就不同了,初地菩薩的化身,他的出現可能僅僅是菩薩一瞬間的心念,但他是最接近於神佛的人,煞氣當然也傷不了他。唯一遺憾的是不能化解,如果她煞氣日盛,後宮可能寸草不生。這倒也不難,隻要她願意,有一千種辦法安置她,隻要不走出長安,讓他常常看到她就可以。


    這是他第一次向她表露心跡,因為他知道,再不抓緊,就沒有機會了。作為命定的帝王,他從來不會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善也罷,惡也罷,都是他回歸正統的墊腳石。豔無方,當初選中她,始於她過分美麗,萬年光棍必定無處可逃。後來白準果然上套,解了藏臣箭上的咒。他竊得弓箭,拉開了,中原的曆史在弓弦繃緊的一霎那重新改寫,他的名字,也永遠鐫刻在了天地的帝王冊上。


    唯一算漏的,大概就是自己的心。作為男人,真的很難抵禦煞的美麗,她心性又不壞,思想也純粹,長時間的相處,一廂情願地動了真感情,並不是災難,是必然。和自己的麒麟喜歡上同一個女人,古往今來的帝王,可能從來沒誰有這樣的經曆。如何平衡,如何避免兩敗俱傷,是他目前最需要考慮的。眼看時間不多了,這幾天的相處,她沒有表現出一點動容和猶豫。為她才走的這些彎路,多費的這些手腳,漸漸似乎變得多餘和可笑了。


    他說得很委婉,話裏沒有逼迫她的成分,隻是想讓她考慮。結果她麵無表情,沒有喜怒,也沒有姑娘聽見男人表白該有的羞怯和惶恐,寒聲問:“你是不是病糊塗了?”


    他噎了下,“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白準不是你的麒麟嗎?”她冷冷轉過頭,“你應當盼著他來救你,這樣你就能轟轟烈烈回朝,名正言順當你的中土霸主了。”


    不哼不哈,其實她心裏都明白。連他自欺欺人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竟也被她無情地點破了。慶幸的是她沒有發現這小世界的由來,至少在她麵前,他還能自然平順地完成兩個身份的過渡。否則他是怎麽忽然從刹土消失,怎麽轉眼變成了中土皇帝,迫使麒麟入世來證明自己……這些都會化作他和她之間橫亙的天塹,讓他永世無法跨越。


    他深深吐納,再把心裏的一切都放空,有些固執地說:“不管我的真實身份是什麽,我都有喜歡你的權力。”


    無方覺得無所謂,他喜歡是他的事。喜歡她的人多了,她阻止不了,也不會感覺有任何負擔。


    見她完全無關痛癢,他漸漸負氣,“如果我們一輩子出不去,你再也見不到白準,那怎麽辦?”


    她認真想了想,即便沒有白準,她也不會將就他,“我沒關係,我可以活很久,在哪裏修行都是一樣。你就可惜了,意生身會變老,這一世當不成皇帝,中土也會被羅刹王變成第二個羅刹鬼國,這麽一想你的擔子比我重多了。”


    明玄已經無法和她交流了,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被她堪破了什麽,她才字字誅心?


    他不得不轉變態度,懊喪地說:“師父,你一定要戳我的痛處嗎?”


    她也浮起了笑模樣,“開個玩笑罷了,我是想激勵你別放棄,外麵還有大好的江山,等著你去執掌呢。”


    兩下裏沉默,火光熊熊,最終引來了山裏的羅刹。一抬頭,結界外已經圍了一大圈,個個怔愣著兩眼,大概想不通他們為什麽這麽明目張膽吧。


    無方皺了皺眉,“看什麽?有什麽好看的?”


    那個打過交道的女羅刹興致高漲,“看,我說得沒錯吧,一男一女,肉質甜美。”


    甜美大家都看出來了,可是上頭點名不讓動的,光看看是可以,下手到底不太敢。


    “你們這麽做,想過全體羅刹的感受嗎?”領頭刹左右瞥了兩眼,身邊定力不夠的,口水滴滴答答流了滿地。考驗羅刹的忍耐極限,不光是對他們自身安全的漠視,也是對羅刹一族自製力的挑戰。獵手看到獵物,有非常直接的條件反射,瞳仁聚焦,心跳加速,唾液開始急速分泌……領頭刹把腳挪開了一點,因為鞋底都快濕透了。對於這種明知自己很好吃,還公然在他們麵前晃悠的人,他表示十二萬分的唾棄。


    “我覺得……既然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我們就不必替他們考慮太多了吧。”一隻羅刹嘴裏說著,把臉貼到了結界上。


    無形的殼,看不見,觸得到。悄悄伸手摸兩把,涼涼的,很光滑。曲起食指敲擊,居然發出篤篤的輕響……不方便揮舞手裏的鐵錘砸破它,動了點死腦筋,使勁把頭往前拱。隻要腦袋鑽進去,結界破了,到時候全民共享盛宴的好日子也就來了。


    從裏麵向外看,被擠壓得變了形的羅刹臉,著實很叫人惡心。明玄支起身子道:“別忘了你們大王的命令,不許你們動我們一根寒毛。”


    大多數羅刹的臉上露出了畏懼的神情,是啊,肉雖美味,萬一大王怪罪下來,那可是要吃不完兜著走的。有必要為了這均分下來還不夠塞牙縫的一點肉量,冒那麽大的險嗎?


    但也有被衝昏了頭腦的吃貨,提出了個餿得不能再餿的建議,“這樣吧,我們先把人吃掉,如果大王問起來,就說他們掉進刀輪海淹死了。屍體放著也是發臭,為了不浪費糧食,我們在變質前燉了一鍋湯,大家分了,怎麽樣?”


    眾羅刹眼睛頓時一亮,好辦法啊,真是個無懈可擊的好辦法!起先害怕不能交代的,在有了解決方法之後也動心了,他們隔著屏障躍躍欲試,甚至和他們打起了商量:“你們自己出來,可以保證你們無痛死亡。如果頑抗,最後活活餓死,肉都餓沒了,你們死得痛苦,我們吃不飽,多沒意思。”


    所以互惠互利的方法是放棄抵抗,老老實實走出去讓他們吃掉嗎?到底高估了這些羅刹鬼,美食當前,大王的話根本不管用,他們想到的隻有他們自己。


    口腹之欲,千古難題啊。無方已經做好了準備,其實沒法從這裏走出去,最後終究難免一戰,早一天和晚一天又有什麽分別?


    她看了眼明玄,他提著劍,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行至最後了,死也要死得有尊嚴。


    結界恐怕不能支撐多久,羅刹越來越多,裏三層外三層把他們包圍住。那些嘴臉醜得千奇百怪,但卻有同樣鋒利的獠牙和利爪。無方看見屏障的邊緣出現無數細小的裂縫,像春天河麵上的碎冰,變得薄而脆弱。無數的手爪按壓上來,結界終於消失了。她吸了口氣,從腰間抽出骨鞭——大殺一回吧,也不負今生為煞。


    外麵的羅刹蜂擁而入,隻看見烏泱泱一片,前麵走得慢的,被後麵趕超上來的一腳蹬開了。她咬住牙,揚起鞭子蓄勢待發,正欲搏命的時候,一道藍色的光從地平線上升起,竄到了半空。那片光帶起先隻有三寸來寬,扶搖直上,忽然光華大作,迸發出耀眼的輝煌,照亮了整個草原。羅刹大軍有點慌,紛紛頓住了步子,眼睜睜看著穹頂逐漸龜裂,像磕破的琉璃盞。轉身欲逃回山裏,然而來不及了,天塌地陷,陽光穿破夜空傾瀉而下,如千澗的水,瞬間將世界填滿。


    黑暗裏呆了太久,乍見陽光,覺得分外刺眼。無方捂住雙眼,隻聽見周圍哀嚎聲四起,那些羅刹不能見太陽,大概都被燒焦了吧!她心裏知道,一定是白準來救她了,越急切,越睜不開眼。好不容易適應了,迷茫間見兩山並起的低穀間,有人身披金芒背光徐來,辨不清眉眼,隻看見他的輪廓,寬肩窄腰,下裳因身量頎長,拉得修竹一樣挺拔。


    ☆、第 61 章


    周圍的嘶喊漸漸趨於平靜, 空氣裏彌漫起腐肉的味道, 一陣陣熏人欲吐。


    強光封住了她辨別的能力,她看不清, 隻是很用勁地細打量。這身形像他,這出場氣氛的渲染也像他,尤其臂上那柄異形的弓, 那麽強悍有力, 她記得它,曾經不止一次見過它。羅刹王的世界堅不可摧,也許世上隻有一樣神兵能破開魔咒, 這神兵就是他的藏臣箭吧。


    無方向前迎了兩步,盼得太久,很害怕是一場夢。她不敢走得太近,努力控製情緒, 唯恐夢醒了,自己還在無邊的黑暗裏。


    他走過來,起先步步沉穩, 不疾不徐。漸漸步子加快了,快一點、再快一點……然後奔跑起來, 越跑越快,猛地化作流光到她麵前, 還沒等她開口便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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