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氣了,虎著臉轉身就走。令主光著腳追出來,見她走得快,揚袖一揮,殿門搶先關上了。光線暗了,牆角的燈樹自動亮起來,燭火跳躍著,像九幽下的閻羅殿。


    無方行醫濟世,別人對她都很敬重,從來沒有誰敢唐突她。他的身量又高,逼近了像座山,黑洞洞的帽兜籠罩在她上方,不知道下一瞬會做出什麽事來。


    她退後兩步,擺出架勢準備攻擊,“白準,你放尊重點,別逼我出手。”


    他不說話,保持這個姿勢半天沒動。就在她打算跳起來揍他的時候,幽幽道:“你要回家,我送你。等我挑雙鞋再上路。”說完轉身拉開了一扇櫃門,裏麵密密麻麻擺放了不下二十雙鞋,黑舄、雲頭履、毛皮靴……種類堪稱繁多。


    無方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的思維實在是正常人難以企及的。好在沒什麽歪心思,蠢起來最大的殺傷力也不過讓人哭笑不得罷了。


    她鬆了口氣,站在邊上看,看他的手指逐雙劃過去,最後停在一雙便靴上,“這雙好麽?我想帶你去邊春山遊玩,這雙跟腳,可以抱著你奔跑。”


    她沒有理會他的話,忽然撫掌,“我終於知道你的真身了,你是一隻蜈蚣精!”


    令主呆住了,二十一雙鞋的是蜈蚣精,那十五雙鞋的是錢串子嗎?他覺得這未婚妻有時候也不怎麽聰明,不聰明也好,可以玩到一塊兒去。他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收集鞋是我的愛好,和真身一點關係都沒有。我這人對穿衣沒有什麽講究,但對足部保護尤為注重。因為小時候跑得太快絆到腳趾,你知道甲殼傷了最不容易愈合。”


    無方起先隻是和他打趣,可是聽見他說起甲殼,心頭倒是咚地一下。什麽東西的腳上長甲殼?她訝然問他:“你是龍?”


    令主大皺其眉,“你們姑娘就喜歡龍,龍有什麽好,沒出息的被迦樓羅吃掉,有出息的整天忙著治水施雨,哪裏有我這麽逍遙。”


    他越是諱莫如深,她越是好奇,“你的真身不能說麽?”


    他想了想,“現在還不能,你得和我一條心,我才能告訴你。否則泄露出去,我就得給人當碎催了。”他套上鞋,踢踏了兩下,很高興的樣子,“娘子,我帶你看風景去。”


    還沒等無方答應,他一把抱起她就竄上天,那種巨大的力量是熟諳駕雲的無方無法理解的。身體在往上疾升,心卻跟不上,滑到腿肚子裏去了。她不願意被他抱著,掙紮著想脫身,可是風太大,雲層翻湧,幾乎讓她喘不上氣來。令主還在肆意使用他的神通,大概是為了在喜歡的姑娘麵前顯擺一番吧。見她直打噎,抬起袖子遮住她的臉。奇怪從來不換衣裳的人,袖籠裏卻有丁香般芬芳的味道。


    無方一腦門子官司之際,他一個俯衝又飛快落了地。她手忙腳亂從他懷裏掙脫出來,竟看見了漫山的春草,綿密的綠色,氈毯一樣鋪陳滿了連綿的山巒。她驚喜一歎:“我以為梵行刹土的草都是焦黃的……這裏就是邊春山?果然名不虛傳!”


    縱觀梵行南北五千由旬,隻有邊春山是談情說愛的勝地。好的環境能讓人心情愉悅,他統管這片土地,如果連個培養感情的地方都拿不出來,也太磕磣了。


    他背著手,風吹袍角簌簌作響,驕傲地向她介紹:“這裏是杠水的發源地,水流向西匯入泑澤,沿途長滿了各種野菜和野桃樹,我每餐的素菜都是從這裏運回去的。”


    這麽說來這是他的天然菜園?無方很喜歡這種返璞歸真的生活,歡喜道:“可以帶一些葵菜和韭菜回去,韭菜對你有好處。”


    令主笑不出來了,“我的腎沒問題。”


    她說知道、知道,“反正吃了沒什麽壞處。”


    本來令主想著要和她並肩坐在山丘上,暢想一下未來的。兩個人過日子,有很多東西需要達成共識,比如以後誰主外誰主內,孩子誰帶之類的……結果她撒歡挖野菜去了,留下令主獨自站在那裏興歎。


    “哈哈哈哈……”一串嘶啞的笑聲傳來,聽著像無情的嘲諷。


    令主轉過頭尋找,在一片萱草叢中找到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家夥。那是隻幽鴳,長得像猿猴,頂著一腦袋花卷,正閉著眼躺在那裏裝睡。它和所有野菜野果一樣,是邊春山的土特產,因為動輒不合時宜的傻笑,經常被前來踏青的妖魅情侶揍得滿頭包。


    它喜歡吸引人的注意力,正忘我表演著,令主渾身散發的怒氣卻讓它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它一個翻身坐起來,眨巴著眼睛看向他,大概是在驚訝黑袍怪居然也能談戀愛。當然巨大的威脅讓它戰兢不安,以至於令主不過跺了下腳,它就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令主收回視線轉而追隨他的未婚妻,看見她的笑臉,大覺心滿意足。她以前不怎麽喜歡笑,太嚴肅的人不可愛,活得苦大仇深的,有什麽意思。以後就這樣多好,他可以帶著她到處走走看看,走累了停下,就在那裏定居。造上一座城,再養幾個初級偶人做粗使活兒,想想也很美麗。


    她拔了好多野菜堆成一堆,沒有東西裝,招手讓他過去。令主連蹦帶跳到她麵前,說話就要脫褲子,“我今天穿了長褲,兩個褲腳一紮,一個褲管裝野菜,一個褲管裝果子。”


    無方白著臉喝止:“不許脫!裝在褲子裏的東西還能吃嗎?”


    令主犯了難,想了想折片葉子當風一揚,變出兩隻口袋,幫她把野菜都裝了進去。


    無方很少有這樣放鬆的時刻,撐著腰站在山丘上遠望,長長歎了口氣,“可惜啊,沒有日照,野草開不出花來。”


    令主聽了,不無遺憾地說:“太陽我變不出來,畢竟我是個隻會玩泥巴的老妖。不過娘子你喜歡野花嗎?喜歡就送滿山給你。”


    話音才落,漫山遍野的花,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盛開。他的手指指向哪裏,哪裏就有色彩斑斕的浪湯湯奔湧開去,花海無盡,轉瞬鋪天蓋地。


    她笑起來,笑得極其好看,糯米銀牙,眼彎如月。令主背著口袋癡癡凝視她,發現這次好像來著了。照這勢頭發展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洞房,真高興!


    ☆、第 33 章


    都是務實的人, 雖然遊山玩水增進感情是重中之重, 但也不妨礙他們滿載而歸。


    令主和無方肩扛大口袋回到魘都時,一蜥一鳥和所有偶人都在翹首盼望。看見他們現身, 紛紛圍了上來,瞿如說:“先前一陣風,師父就沒蹤影了, 我追又追不上, 還以為你被妖怪抓走了。”


    無方笑了笑,身在魘都,還談什麽妖怪不妖怪。這趟收獲頗豐, 滿袋的野菜,可以吃上三五天。她想好了菜式,正打算和令主道別,卻聽見璃寬茶小聲向令主回稟:“主上不好了, 城裏招賊了。”


    令主顯然並不擔心,一窮二白的地方,有什麽好偷的?那賊打開庫房的大門, 大概想哭吧。其實他也想哭呢,之前製定的征稅計劃, 真正遵守的妖沒幾隻。倒是上次婚禮收到的禮物還實際些,都藏在台階下的暗倉裏了, 沒有他的口訣誰也打不開。


    他嗯了一聲,見未婚妻看過來,裝作十分豪氣的模樣, “去清點一下,看看少了什麽。其實清不清點也無所謂,讓他敞開了偷,他能偷空本大王的倉庫,算他本事。”


    璃寬張了張嘴,“倒也沒少什麽……”他覷著令主,吞吞吐吐道,“剛才地基震動了幾下,西北角的瞭望塔塌了。我和大管家帶人翻找了半天,鎮塔的琉璃寶珠不見了,給偷了……”


    令主嘖了一聲,“這賊倒挺識貨。”回想一下,那琉璃珠是金剛涅槃前留下的,當時金剛座下小仙,也就是他的上任未婚妻,悔婚跟別人跑路時,托青鳥送這個來作為賠償。寶珠固然價值非凡,但終歸是恥辱的象征,也隻有令主這樣心大的主,才想到把它按在塔頂上當燈使。現在好了,丟了,令主倒也想得開,“丟就丟了,反正要去酆都,那裏多的是會發光的寶貝,問冥君再討幾個就行了。”


    璃寬愁眉苦臉,“主上,那是琉璃珠啊,丟了就算了?”


    無方在一旁聽著,似乎那寶珠很金貴,便問令主,“琉璃珠是什麽來頭?”


    結果令主還沒說話,璃寬就搶先插嘴了,“那珠子是主上被甩的見證,屈辱是屈辱了一點,但它威力很大,可以保魘都不受風霜雨雪之苦。魘後知道的,這城裏除了屬下和主上,都是泥做的身子,外表看不出有什麽不一樣,根基到底比較疏鬆,雨水泡久了會化的。現在琉璃珠不見了,它不見了……以後偶們怎麽辦?本來可以再活一兩百年的,現在恐怕用不了三五年就得報廢了。”


    令主真是恨啊,恨這個長舌的家夥把他的老底都抖出來了。難道被甩很光彩嗎,他不能繞開了這個說嗎?前任和現任,永恒的話題,嘴裏大方心裏會鬥爭的嘛,璃寬為什麽要在豔無方麵前提守燈小仙!


    他得補救一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不能又被這蜥蜴破壞了。他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娘子不要誤會,我就是不稀罕那個破珠子才把它放在塔頂的。要保魘都不被雨淋,我有的是辦法,難道沒有琉璃珠就不活了?”


    他一麵辯解一麵暗中觀察她的表情,結果她垂著眼,一點波動也沒有,簡直讓他感到心酸。他拿手肘輕輕頂了她一下,“娘子,你不高興了?”


    無方才回過神來,“還丟別的了嗎?”


    令主鬆了口氣,說明這事算過去了,然而璃寬後麵的話驚出他一身汗來——


    “還有您的藏臣箭……也不翼而飛了。”


    他剛說完,令主腳下一崴險些栽倒。左右偶人忙把他扶住了,他痛心疾首:“我的藏臣?跟了我一萬年啊……”


    其實也不光是年代的問題,那把藏臣箭是他唯一的兵器,早就和他的精魄融為一體了。他們這個族群,在成年那天都要接受天地洗禮,不周山諸毗崖的幹戈台,上有劍器萬種,如果你的各項指標都合格,這些兵刃中會有一樣選中你,然後終身跟隨你。令主去的那次,裏麵最有眼光的就數藏臣箭,他日平衡天下的利器,有仁心仁德也有殺伐之氣,被他挎在肩上,雄赳赳氣昂昂,渾身金芒耀眼,一看就是好東西。令主很愛惜它,貶到梵行之後害怕它被妖氣侵蝕,把它封了起來。誰知五千年後重見天日,還沒過上兩天好日子,就這麽莫名其妙地丟了。


    他那一聲哀歎,無方聽出了滅頂的悲涼。相較之下琉璃珠真的不算什麽,隻有這藏臣箭才是他的老命。之前璃寬茶說弓身熒熒發綠,可能就是個預兆,可惜沒有引起令主的注意。他本來就不精明,要他藏東西,天知道他會不會藏在被窩裏。


    他方寸大亂,天塌下來都能當被蓋的,這回真是遇見難題了。無方不知怎麽安慰他,對璃寬道:“別幹等著了,東西不會自己回來,把城眾都散出去追吧。”


    璃寬茶說:“已經出去大半了,剩下的人怎麽分派,聽主上的吩咐。”


    令主帶著哭腔,“給我地毯式搜,拿出尋找葉振衣十倍的力度,挖地三尺也要把寶貝給我找回來。”


    悲傷過度,一不小心又泄露了。璃寬尷尬地看看未來魘後,她可能已經習慣了他們的不著調,並沒有顯出任何波動來。


    魘都的人都出去了,城池立刻變成了一座孤城。瞿如不好意思袖手旁觀,振翅飛上雲霄幫忙,無方也想騰身,被他一把拽了回來。


    “娘子別走,我害怕。”


    她大驚,“你害怕?”仿佛聽見了奇聞,丟了兵器,會讓他有害怕的感覺?她問,“是因為藏臣和你生息相通嗎?如果有人對藏臣箭不利,會損害你自身?”


    他唔了一聲,“不是,萬一賊還在城裏怎麽辦,我害怕。”


    無方的嘴角忍不住抽搐,“白準,你到底著不著急?那麽要緊的東西丟了啊!早知如此,今天就不該去邊春山的,如果不走,箭便不會丟。”說著又怨他,“都怪你沒有好好保存它,現在可怎麽辦!”


    令主垂袖說不知道,“我就想娘子陪著我,反正你不要走,留下和我一起等消息。”


    她皺了眉,實在沒有辦法,反正出去的人也夠多了,不差她一個。她仰頭,喃喃到:“我今天看見喜旋了,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空中有喜旋是有明君臨世,就像皇帝降世的祥瑞一樣,人間看到的是繁華,天界便意味著一次人事變動。他摸了摸鼻子,“咱們身處穢土,喜旋和咱們沒什麽關係。”說著拎起布袋往回走,邊走邊道,“閑著也是閑著,揀菜吧。”


    於是小心台階殿裏,堂堂的靈醫和令主卷起袖子收拾野菜。無方比較關心進度,聽見有動靜便出門看看。令主卻沒事人似的,舉著薺菜說:“這個可以做薺菜丸子,加兩根茼蒿,再敲個蛋……”


    她回身看他,“你還有心思想吃的?”


    他連頭都沒抬一下,“我也很著急啊,不過已經有人在找了嘛。”


    因為看不見他的臉,所以無法分辨他說的是真是假。剛才明明要死要活的……她重新坐回去,覺得自己皇帝不急太監急。思量再三,鑒於他有騙她的前科,她試探著問,“其實你的藏臣箭根本沒丟吧?”


    他立刻否認,“當然丟了。”


    “你都沒有親自找一找,就這麽篤定它丟了?”


    他嗯了聲,“因為它和我精魄相連,我知道它不在城裏了。”


    時不時犯傻的人,撒謊都前言不搭後語,“那你剛才又怕賊沒有離開?”


    他愣了一下,惱羞成怒,“看破不說破好嗎,我已經飽受打擊了,你還要往我心上插刀。”


    可是他的樣子,一點都不像飽受打擊。無方垂著嘴角束手無策,他還有興致把菜碼得整整齊齊的,簡直讓人匪夷所思。她在殿裏繞室踱步,似乎有些東西是她忽略了……她忽然明白過來,站住腳道:“既然藏臣和你精魄相連,你是可以感知它在哪裏的,對麽?”


    燈樹映照的帽兜下乍然露出了微挑的唇,那嗓音終於有了出處,“近來總是丟東西,先是人,後是箭,不該有個說法嗎?藏臣有定國之力,不是誰都能使的。在我手裏能發揮作用,別人偷去隻能用來彈棉花。”


    無方有點惱了,“你既然心裏有底,為什麽不早說?”


    “我在做戲啊。”他說得毫不做作,然後仰唇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襯著那紅唇,濃烈熾熱,比她更像邪煞。


    又看見了,她無法不為自己感到哀傷。令主時不時刷一下臉,她好像連否認的力氣都快沒有了。這算什麽呢,找了一次若木,遊了一回邊春山,就這麽墜入情網了,是不是太好騙了一點?哀己不幸,怒己太笨,接下去她該怎麽辦?一不做二不休起來,很想一把拽掉他的帽兜看看他究竟是個什麽鬼。可是不能,要是被他知道了,那更加了不得,下一步就該自薦枕席了。


    她蹲下來,努力想從斜切的角度看見他的全貌,可惜除了那豐豔的唇,這回連鼻子都窺不見。她不由灰心,剛歎了半口氣,他扭過身拖籃子,就是那一瞬,露出了烏濃的頭發、白淨的半邊頸項和耳朵。她甚至在他的耳垂上發現了一個金色的環,環身布滿繁複的梵文……她驚駭不已,再想細看,一切又都隱匿了。可是三次的驚鴻一瞥,足可以拚出個大概。黑袍底下的身體絕不是她想象的那樣,非但不老,還不朽。


    “白準,”她語調茫然,“你到底……”


    他還是給人一種呆滯的感覺,“娘子怎麽了?”她卻開始懷疑,所有的不可理喻是否都是他的心計。長成那樣,怎麽會是個二傻子!


    她慢慢站起來,有些惆悵,他的長相現在不能提,看見也隻當沒看見吧。她說:“你認為帶走振衣和偷走藏臣箭的是同一個人,所以想放長線釣大魚。藏臣在哪裏,振衣就在哪裏,是不是?”


    他答得沒心沒肺,“那可不一定,萬一偷走藏臣的正是葉振衣呢。”


    談話通常就是這樣難以為繼的,她寒著臉瞥了他一眼,“令主成竹在胸,我也就不必瞎操心了。那我先告辭,如果有了消息,煩請派人知會我。”


    她要走,他忙站起身追了過來,攤開兩臂攔住了她的去路,“這麽晚了,路上遇見壞人怎麽辦?我告訴你,梵行刹土雖然奉我為主,但疆土太大,我也不能保證每一隻妖的心術都正。這裏早和五千年前不一樣了,說穿了已經淪為穢土,穢土滋生妖孽,我不說你也明白。現在是多事之秋,何必犯險呢,還是和我在一起最安全,我可以保護你。”


    然後呢?明知行蹤卻在這裏傻等?她推開他,“我不需要你保護,過去獨活千年都好好的,以後也一樣。”


    她是負氣,走到今天總覺得命運被人操控著,她不喜歡這樣。


    她一身寒冽,不過打不倒令主。他覥著臉說:“好什麽,無情無愛,和鹹魚有什麽分別?以後有我,我們可以互暖,還可以生一堆孩子。你知道孩子多可愛嗎,等你當了娘,就再也不會想上吉祥山了。”


    無方滿心鬱鬱,真像他說的一樣,千年修為不都打水漂了嗎。這老妖就是修行路上的絆腳石,極端可惡。她正了臉色道:“我不願意枯等,令主如果能說出藏臣箭的位置,我現在就去追回來。”


    未婚妻是個急性子,再故意賣關子,恐怕會招來一頓暴打。令主磨磨蹭蹭裝好野菜,拍拍袍子道:“在萬象澗,距此四百由旬。正好那地方離酆都入口不遠,先去追藏臣,如果那個凡人不在,我們再下酆都……娘子帶若木了嗎?”


    那綿綿蘭胸和一撚柳腰令人心猿意馬,令主的目光飄過去,沒敢多作停留,很快別開了。眼梢還在留意著,她從心衣裏摳啊摳的,摳出了那截木疙瘩,“我一直隨身攜帶。現在就上路,還需要預備別的嗎?”


    令主摸了摸後腦勺,“就這麽大剌剌趕赴萬象澗,目標好像太大了,萬一打草驚蛇多不好。偽裝一下吧,別讓那賊起疑。”


    他說得有道理,無方並不反對,隻問:“你想怎麽偽裝?”


    這麽可遇不可求的時機,不加利用不是傻子嗎。他活了這麽久,從來沒有羨慕過一樣東西……他難掩興奮地搓了搓手,“娘子一向素淨,這次可以換個裝扮。你見過太瓏的老板娘,那婆子把自己打扮得花孔雀似的,你就照那個樣子幻化。”


    就是濃妝豔抹嘛,這個容易。她搖身一變,換上了碧色繚綾的羅裙,鑲金絲的袒領如雲般承托,托出了隱約凝脂。烏發鬆鬆綰起,斜插步搖,涵煙眉下秋水兩翦,一張檀口因為□□的對比,紅得腥腥然。


    她轉了一圈,“這樣可以嗎?”


    令主的腦子裏忽然蹦出一句“二八佳人體似酥 ”來,就是妝太厚,他家娘子的真容幾乎看不見了。他卷起袖子替她擦掉一些,左右端詳,“這樣就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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