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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中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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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太陽落下去了,濃稠的赤霞彌漫上來,天邊有地光,頭頂有星月,鎢金刹土的夜晚,向來是這樣一副詭譎又深刻的畫麵。


    一條小路從山包頂上垂掛下來,地光把它染成了彩色的絲帶。絲帶蜿蜒,鋪向山腳,山腳下有一座碑亭,黃土蓋頂,像野地裏的孤墳。


    一隻三足鳥飛過,翅膀帶起獵獵的狂風,吹倒了路旁的枯草。朦朧間乍現一盞鬼燈搖曳而來,青灰色的芒時斷時續。漸漸走近了,燈籠圈口映照出一張精致的臉,五官工細,眉眼繾倦。那身形也是嫋嫋,但不似蛇的無骨,或者狐狸的癡媚,她一本正經,目的明確。花了很大的力氣攙扶身邊的男人,腳下踉蹌著,眼睛卻緊盯那座石碑。


    “快到了,阿郎你要堅持住。”


    鬼燈先行,停在碑的中段,碑上沒有字。她仰頭看半空中盤旋的瞿如1,瞿如是刹土靈醫的領路人,隻要有它在,靈醫就不遠。


    她一手攬著身邊的人,一手叩擊石碑,“陰山麓姬,求見靈醫豔姑娘。”


    她的嗓音在無垠的曠野上回蕩,石碑毫無動靜,別說靈醫,連隻蟲袤都沒有。


    她等了又等,摸了摸男人的臉,輕聲說:“阿郎,你答應過我會堅持住的。我們到鎢金刹土了,隻要見到靈醫,你就會好起來的。”


    可是靈醫並不是說見就能見的,刹土靈醫,治三界內妖魔魑魅。不像人間看病的大夫,把個脈開兩劑藥,不傷醫者本身。病人是精怪,有時候施救需要靈力相佐。靈醫是個女人,修為損耗了,恢複得用上一段時間,所以前後兩次接診,通常要相隔半個月。


    鬼燈照出男人的臉,一派森森的死氣。麓姬心急如焚,一麵叩碑一麵哀聲懇求:“豔姑娘,兩界都傳你心地最善良。麓姬的心上人忽然染了重疾,藥石無醫,求豔姑娘發發慈悲施以援手,麓姬將來為奴為婢,報答姑娘大恩。”


    結果好話說盡,不見成效。求醫問藥的人太多了,誰來的時候都不會罵天罵地。阿諛的話到靈醫耳朵裏,打個滾就出溜了,撞不進她心裏去。麓姬束手無策,那三足鳥停在碑頂,古怪的人麵上沒有表情,隻有一雙大眼睛直勾勾看著她,照這意思,是讓她繼續。


    男人站不住了,直往下滑,麓姬用更大的力氣叩擊石碑,把掌根敲得生疼,“豔姑娘,你開開門吧,麓姬願意獻上內丹供姑娘使用,求姑娘成全。”


    內丹是妖怪的精元,是一生修為的結晶,再怎麽發誓做牛做馬,也抵不上這種實打實的交易。被逼到那個份上了,求人救命得拿出誠意來。刹土靈醫究竟活了多少年,沒人知道。年紀大,老江湖,不見兔子不撒鷹。麓姬麵向月亮,無量海上吹來潮濕的風,她在風裏張開嘴,把胸中供養的內丹吐了出來。


    藤樹的內丹和走獸飛禽的不一樣,別人是赤紅的,她是綠色的。漂浮的珠子流光溢彩,四周擴散的暈,比鬼燈還要亮幾分。她放下阿郎,雙手承托上去,“麓姬微末之妖,身無長物,唯有此丹還有些用,請豔姑娘救命。”


    這麽直接不做作的手段終於打動了靈醫,石碑邊上的空間開始蕩漾,豁了個細長的口子,縫隙間有光泄出來。麓姬大喜,背起她的心上人,快步擠進了狹小的通道。


    邁過那道屏障,仿佛身處另一個世界。這裏沒有赤霞和地光,卻有大如鍋魁的月亮。長長的石板路,十步一盞燈籠,路的盡頭有三間屋子,建得很奇巧,蓮華蓋頂,素紈飄拂……麓姬覺得好像在哪幅畫裏看到過這個場景,不過時間隔得太久,已經回憶不起來了。


    無論如何救人要緊,她溫柔地蹭了蹭阿郎的額,嘴裏說著“得活”,把他送上了診室的竹榻。


    回身找靈醫,預備痛哭流涕道一道感激。因為靈醫的名號早就以刹土為圓心,向四麵八方擴散開了,眾妖都道豔無方很美,但她實在想像不出來能有多美。見慣了狐狸和鹿變幻出的人形,還有怎樣的容貌,能夠令妖怪吃驚呢。


    靈醫從她身邊經過,畫帛像一道煙,滑過她的手背。沒有任何香氣,然而有種奇異的力量湧動,和以往她遇見過的任何妖魔都不一樣。也是一怔忡,居然錯過了看清她長相的機會,隻看見側麵精瓷般的耳廓和風流的身段,不像個和妖魔鬼怪打交道的靈醫,反倒像壁畫上舞樂的飛天。


    麓姬有些納罕,不過暫且顧不上其他,定了定神,焦急地搓起了手。擔心之餘又很忌憚,萬一靈醫發現一些私密的病因,譬如縱欲過度導致元神耗盡什麽的,那就尷尬了。


    她的視線跟隨她遊走,靈醫的腳腕上有紅繩拴著銀鈴,移步的時候琅琅作響,仿佛高僧震動錫杖上的九環。


    麓姬小心翼翼問:“豔姑娘,我的郎子有救嗎?”


    她不語,挽起袖子試圖吸出精魄,結果竟掌中空空。


    終究不太好吧!麓姬怔怔看她,她臉上神色難辨,半晌搖頭,“救不了,你帶他回去吧。”


    麓姬一聽癱坐下來,“姑娘是刹土最高明的靈醫啊……”


    那身形一閃走開了,麓姬再哭,她也沒有半句安慰。悲傷衝昏頭腦的人,一般都不願意輕易接受現實,麓姬膝行過來伏地哀求:“豔姑娘,你一定有辦法的,求你救救他。”


    靈醫坐在一架銅爐前調息,爐頂的香煙環繞,為那張豔麗的麵孔覆上了一層輕紗。麓姬這才看清,燈下的美人美得恒赫,美得驚天動地。


    用不著什麽清雅含蓄,就是濃烈伴著淩厲。煙霧飄渺間的紅唇尤其讓人印象深刻,如同異聞錄裏惑佛的羅刹女。麓姬那刻忘了哭,腦子裏竄出個想法,覺得世上應該沒有任何妖魅能夠賽得過她了。亦正亦邪,煞氣縱橫。不知她是什麽幻化的,隻知道她的名字取得太過貼切——美豔不可方物,確實是當之無愧的絕色。


    輕飄飄一道目光投過來,帶著冷眼旁觀的味道,靈醫的嗓音單寒,她說:“我隻救活物,但凡有靈識的,就算離了魂,我也能把他拽回來。可你帶來的人,空有人形,無魂無魄。救他不成,會壞了我的規矩,毀了我的名聲。”


    麓姬一怔,“怎麽會無魂無魄呢,我們相處了三個月,他明明是活的呀。”頓了頓,似乎有些心虛,看見她盤弄菩提,忙雙手合什向她參拜,“請姑娘恕罪,麓姬是走投無路了,才鬥膽來求姑娘救命的。姑娘有過心愛的人嗎?眼睜睜看著他死在自己麵前,實在太過殘忍了。”


    心愛的人?豔無方想了想,發現從來沒有,所以也無法體會這隻藤妖的心情。


    她在鎢金刹土行醫上百年,替各式各樣的生靈看病,隻是為了修點功德。能相救,固然是好的,不管救的是妖魔還是鬼魅,使他們擺脫痛苦,對她來說初衷就已經達到了。救不了,也沒什麽遺憾,每條生命都有自己的運數和造化,她不做逆勢而行的人。


    她偏過頭看麓姬,“我說了,你的郎子無魂無魄,現在的他,和一隻花瓶一顆石子沒有區別。你要他活,不是不能夠,隨便撿個遊魂塞進他的軀殼,你自己就可以救他。但這樣他就不是原來的他了,他不認識你,將來會和別人雙宿雙棲,你願意嗎?”


    麓姬果然不哭了,回首看她的心上人,慢慢搖頭。


    無方笑了笑,妖總是很實際,皮相都是次要,能和你談情說愛的唯有這個靈魂,三魂七魄都沒有了,留下軀殼也礙事。


    既然不需要診治,交易便終止了。麓姬見她重新合上眼,爐裏的金香在她指尖繚繞,旋轉成一個小小的漩渦。失去情人並未讓麓姬難過多久,妖的一生很漫長,如果能逃過天劫,甚至會無止境地活下去。活得越久,男歡女愛的東西經曆得越多,抽身得也越快。不過感情在存續期間是絕對真誠的,所以她願意拿內丹去救人。但如果實在無力回天,盡過心也對得起逝者了,畢竟愛情很多時候是調劑,除了點綴枯燥荒蕪的生命,別無他用。


    “我入結界前曾經許諾,姑娘為阿郎看病,我就將修為敬獻給姑娘。”


    內丹從身體裏催逼出來,麓姬抬掌推了過去,“雖然郎子沒能活下去,但姑娘肯見,麓姬已經感激不盡了。妖也有道義,說過的話必須算話,請姑娘收下診金。”


    藤樹的精魄幹淨純粹,散發出植被的清香。綠色的光暈包裹精元,以大小推斷,大概有七八百年了。


    無方睜開眼,“沒有了內丹,你就是最尋常的一株藤,一切要從頭開始。”


    麓姬說不怕,“我修成人形花了五百年,五百年轉眼就過了。”


    可是這五百年要經曆風霜雨雪,萬一運氣不好被砍了,這輩子也就完了。


    她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指尖蔻丹紅得悍然。輕輕一彈,那內丹又朝麓姬骨碌碌滾了過去。


    “人在踏進我的醫廬之前就已經死了,我沒施救,當然不能收你的診金。再說一個是屍首,一個又化作了藤,我還得花力氣移植善後,太費手腳。”流轉的眼眸輕俏一瞥,“醫事終了,恕不相留,姑娘請吧。”


    對麓姬來說,這當然是再好不過的結局。靈醫不肯收診金,並不是她賴賬不給,不怕以後六合八荒拿她當笑柄。


    她背起阿郎的肉身千恩萬謝,臨走卻又支吾起來。無方問:“還有事麽?”


    她說:“今日我們來求醫的事,萬一有人問起,請豔姑娘代為隱瞞。”


    既然要隱瞞,想必見不得光,如此偷偷摸摸,看來現在的妖界也很亂呐。


    無方臉上淡淡的,因為生得豔麗,麵無表情的時候顯得格外嚴謹,“這是為醫者的操守,你不必擔心。”


    那個藤妖帶著她的心上人離開了,瞿如送他們出了結界才飛回來,落地變成一個小姑娘,尖尖的耳朵,頭發長得幾乎垂到地上。


    “我是看著他們過十丈山的,在山頂上的時候那個人還和藤妖說了兩句話,怎麽會沒有魂魄?”她追著問無方,“師父所謂的無魂無魄,沒往深裏說吧,是不是還有什麽內情?”


    內情倒沒有,診斷的結果就是這樣,“那個人連鬼都不是,不在三界內。空有個殼兒,裏頭是實心的,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傀儡。可是,誰見過這樣有血有肉的傀儡呢……他鼠蹊鼓脹,房事不斷,嘖!”


    瞿如斜眼看她,“才一忽兒工夫,師父檢查得真仔細!”


    無方正襟危坐,“我是個大夫,不能錯過任何細節。”


    有時大夫和仵作隻有一線之隔,如果你不幸躺在那裏了,上下被人摸個遍,不是很正常嗎?


    瞿如開始思考,“那你說,這人會不會是操勞死的?”


    無方咳嗽了一聲,一隻三足鳥,懂得好像多了點。


    “他長得瓷實,操勞也不至於要命。反正魂魄不見了,是被妖魔吸了,還是從來沒有過,隻有麓姬知道。”她說完起身,撫了撫後頸,“我剛起床,牙都沒來得及刷,本以為能大賺一筆……”失望地歎口氣,背著手回後院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1瞿如:出自《山海經·南山經》,形狀像鵁,白色的腦袋,長著三隻腳,人一樣的臉。它的叫聲就是自己的名字。


    ☆、第 2 章


    鎢金刹土,是一片很遼闊的土地,橫向有大小十六個區域,分屬於十六座城。縱向倒很簡單,和別處一樣,最上層住的是菩薩,中有三界,妖魔和人共存。再往下是地府,煞魅並行,是世上最陰暗的地方。


    有人的地方就有熱鬧,天極城是刹土上最大的一座城,這裏甚至和中土互通貿易。白天你走在城裏,人潮往來如織,街頭總有數不盡的商戶,售賣各種小玩意兒。


    經濟越發達,貧富就越懸殊,有錢人乘著花船在湖上泛舟的時候,窮人正在岸邊的地裏摳番薯。


    剛下過一場雨,山色空蒙,當然裙角也是汙濁的。站在泥濘的田壟上,繡花鞋早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忽聽見遠處有人喊小史,地頭的人拎著藤蔓直起腰,轉眼人就跑到了跟前。


    “小史正忙?”來人穿著公服,滿臉橫肉絲,粗聲大嗓卻憋出了溫和的語氣,“又到發餉的時候啦,怕小史沒空領餉,裏長讓我給小史送過來。”


    地頭的人沒說話,站在水渠邊上的孩子接過錢串,鄙夷地掂了掂,“上次說了要漲月俸的,結果這個月還是照舊。”


    公差賠笑,“喊了二十多年了,聽著高興高興就算了,切莫當真。”說罷拱手,“小史辛苦,裏長接到消息,說過兩天有場暴雨,煩請小史留意神塔。等雨後修塔的錢款撥下來,到時候把小史的屋子一塊兒修了,還請小史暫且忍耐幾天。”


    公差說完,很快跑了,地頭的人咂了咂嘴,“瞿如,買塊肉回家紅燒吧。”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走在江邊的集市上,看上去窮,卻頗受禮遇,行人見了紛紛搭訕:


    “小史出來買菜?”


    “我這兒還有一把香椿,小史拿回家炒蛋吧。”


    走了一路,蘿卜冬瓜裝了半筐。屠戶半賣半送切上兩斤肉,象征性地收了十個子兒就完了。瞿如很高興,“師父,名聲這東西真能當飯吃。”


    她師父平庸的臉上露出笑意,瘦瘦的身杆像青竹,又直又挺拔。


    在這地界上混,沒有兩個以上的身份,你都不好意思活著。無方每逢初一十五到十丈山下坐診,平時就在天極城守塔。鯉魚江畔的舍利塔裏供奉著佛骨,守塔人俸祿不怎麽樣,但也算公職,地位很崇高。守上五十來年,她幾乎成了塔的象征,城眾個個都很尊敬她。


    想當初,她不過是個邪祟啊,戰爭把東土小城變成了死城,她是煞氣凝結而成的。生得突然,好像打個嗝就來到這世上了。那時候屍橫遍野,她一個人孤伶伶到處遊蕩,世界完全是安靜的,連隻老鼠都沒有。滿月的夜裏她經常坐在城牆上看月亮,有一次遇見個古怪的道士,手眼如鉤想拿她喂劍,幸好蓮師路過救了她。出身的緣故,她總是滿腔怨恨,謀劃著要做點符合身份的壞事。然而做壞事也不是那麽簡單,對著鏡子操練,美美的臉,忽然張出個血盆大口,結果把自己嚇倒了……


    其實人活一世要開心,妖魅也一樣,想來想去還是算了。後來上越量宮求蓮師點化,這些年攢了點修為給陰陽兩界的妖鬼看病,閑來無事時,變個不起眼的樣貌,在天極城兼職看塔。


    瞿如呢,是隻被人唾棄的怪鳥,長了三個爪子,一張人臉。無方第一次遇見她,她在穀子地裏逮田鼠,田鼠掙紮,把她的臉抓破了。那時無方追個遊魂正追到那裏,看見她叼著田鼠滿臉血,模樣十分駭人。醫者或多或少總有慈悲心,她給她上了點藥,不過舉手之勞,可她二話不說,就決定當她徒弟了。


    一個是煞,一個是妖怪,雙雙棄暗投明,阿彌陀佛,大造化。日子清貧不過是外人眼裏的,守塔的時候穿公服,種番薯,坐診的時候又是豔而不糜的靈醫,兩個身份不停轉換,可以為這蒼白的生活增添些趣致。


    攜瞿如回家,卷起袖子做羹湯,無方的手藝從原來的隻求煮熟,漸漸也往色香味上靠攏了。將近午時,太陽從屋頂破了的窟窿間照進來,打在灶頭的鹽巴上。她把鹽罐子挪開一些,“他們說暴雨過後才來修屋子,今晚又要淋雨了。”


    瞿如一點即通,不聲不響飛上屋頂,把那些斷裂的瓦片都換了。


    當妖魔的日子沒有什麽追求,酒足飯飽,一覺睡到傍晚。月亮升起來的時候,踏著夜色到鯉魚江邊散步,江很寬,穀深峽險,傳說這裏是第一條鯉魚化龍的地方。但年代太久遠,自從有人涉足,仙氣就蕩然無存了。


    無方背著手,昂著頭,腳下石子累累,走在長長的江堤上。隱約有號子隨風傳來,領句很長,合句稍短,“嗨呀嗨呀”氣勢如虹。


    天極城再好,畢竟不是上界,這裏除了人妖混雜,和中土沒什麽兩樣。鯉魚江上有船工,長年運送木料。船的吃水太深,又是逆流而上,這種苦活兒一般人不願意幹,所以充當船工的大多是囚犯和奴隸。


    月色下一串人影移過來,船工們精著上身拉纖,身子壓得很低,斜斜的一線,幾乎貼地。這種場麵天天能看見,活著就是這樣,各司其職,沒有什麽稀奇。她摘了片葉子銜在嘴裏,即興吹了個《十道黑》,婉轉的音律從葉片間飄散,回蕩在沉沉的夜幕裏。


    瞿如在她頭頂盤旋,似乎又犯困了,一味催促她回去。她卻不著急,夜色正濃,願意在這裏吹吹風,發散一下煞氣。


    百無聊賴的瞿如東張西望,忽然咦了聲,“師父你看那個人!”


    無方的視力在夜間尤其好,二裏開外都能看得清。聽了瞿如的話順勢望過去,隻見一隊匍匐的船工間站著一個人,江風吹起襤褸的白衣,破損處都被血汙浸透了,然而脊梁挺得很直,哪怕鞭子抽打在身上,也分毫不肯屈服。


    “有風骨。”瞿如說,“看上去還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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