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高舉起手。餘瀟渾身僵硬,連脖頸的轉動都做不到,眼前劃過一道雪亮的光,緊跟著是皮肉被割開的痛苦,魔氣滲入他皮肉,鑽進骨頭裏,讓他痛苦地大叫起來。


    好痛,好痛……爹爹,娘親……


    耳邊是女人尖利瘋狂的笑聲。餘瀟瞪大眼睛望著寺廟的屋頂,眼前的色彩扭曲,模糊,漸漸被鋪天蓋地的血色替代。


    ——《金丹記》


    第7章 金丹橫禍(六)


    傍晚,客棧外的街道,霞光傾瀉,行人或疾或徐,一派尋常景象。


    城中大都是凡夫俗子,即便有修士,修為也難得高深的,李持盈方其生餘心岩都在客棧中,若是真有一位修為不俗的修士經過街尾轉角處,便會發現一條狹窄的小巷裏,被人布置了結界。


    凡人哪怕穿過結界,看到的也隻是一條寂靜無人的小巷而已。


    而在結界之中,卻是一副極其可怖的景象。


    稚嫩的小男孩靠在牆壁上,瞳孔中血色魔氣翻湧,而先前掣刀要害他的女人,正躺在地上,身子微微抽搐,喉嚨裏不斷發出“嗬嗬”的聲音。


    她全身身上,從那張美麗的臉開始,到傲人的身段,雪白的皮膚上,全部密密麻麻布滿了血口子。


    這些創口全部是由魔氣凝成的風刃割出來的,比起沾染了魔氣的匕首要可怕得多。留下創口不僅無法癒合,而且會使人不停地感到刀剮般的痛苦。


    餘瀟漫不經心地彈了彈手指,一麵鏡子漂浮在女子上空,正對著她的臉。餘瀟道:“如何?”


    女人瞪著那麵鏡子,早已說不出話來。


    餘瀟抬頭看了巷子外麵,行人毫無所覺地來往著,他喃喃道:“爹爹媽媽來了。”


    於是走到女人身前,凝視了她一會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然後手在空中虛虛地一拂,女人的身體便化為塵土。


    餘瀟心念微動,將結界收了,從巷子外奔進來一男一女,正是他的父母親。


    餘心岩和楊仙樂一見他的模樣,便大驚失色。


    餘瀟向前一傾,倒在父親懷裏:“……爹爹。”


    “瀟兒!”


    方淮再沒有想到,自己費老大的勁,眼睛弄得也看不見了,還是沒能保住黴運max的主角。


    “你阿瀟弟弟的臉給那魔女劃傷,卻是怎麽也治不好了。”方其生在他床邊,輕輕一嘆,“這孩子,也是命苦。”


    這一嘆,不光是嘆餘瀟的臉被毀,也是嘆他的身世,父親出身正派仙家,母親卻出身魔門,到了碧山,也不知太白宮容不容得下他和他母親。


    方淮心想您放心,主角那就是打不死的小強,現在不僅打不死,將來咱們還得跪下喊他“魔尊大人”。


    他也很憂鬱,難道這本書的劇情是無法改變的嗎,無論他怎麽做,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方其生見他沉默不語,以為他是替餘瀟難過,便又道:“好在臉雖劃傷了,身體還是好好的,等他醒來,你去陪他說說話。”


    方淮點頭道:“好。”


    方其生看著他,搖了搖頭無奈道:“你們兩個,還真是難兄難弟。”


    方淮道:“娘呢?”


    方其生道:“去追那女魔修了,倒也奇怪,按理說她剛傷了你阿瀟弟弟不久,你娘是和你師叔夫婦一起趕到的,卻追了這麽久還沒回來?”


    方淮忍不住道:“莫不是娘有些地方沒尋到……”


    方其生看他一眼道:“你也太小瞧你娘了,那女人雖詭計頻出,但你娘堂堂化神期真人,神識著意一掃,可達到方圓百裏,縱使她有藏息丹可以藏掩氣息,但那東西一來時效不過一刻鍾,二來吃過一顆後,等過上幾日才能吃第二顆,三來對於你娘這樣的修為,一旦留了心,靠近了仍舊會察覺。隻不過沒想到你阿瀟弟弟自己走了出去,被那女人遠遠帶到巷子裏。唉,也是你師叔叔母太不當心了。”


    方淮道:“或許是要什麽要緊事,不好讓阿瀟一個小孩子在旁聽著。”


    方其生終於給他逗笑了:“怎麽,光阿瀟是小孩子,你就是多大的大人了?”


    方淮心想可不是,你兒子我心理年齡起碼三十多了。不過這裏的修真人士人均壽命都是數百年,有些人早早入了仙門,專心修煉,光陰有如彈指,到了三四十歲都還是懵懵懂懂,連容顏都停留在少年時。


    心裏這麽想,嘴上哪能這麽說,隻能讓方其生一隻大手把他腦袋當麵團似的,揉來揉去。


    父子倆在這邊說話時,餘心岩和楊仙樂守在餘瀟床前,一個眉頭緊鎖,一個滿麵淚痕。


    楊仙樂呆呆望著床榻上昏睡的餘瀟,餘心岩見了愛妻這般模樣,也是一陣的難受,摟過她的肩頭道:“孩兒已成了這樣,你別再把自己折騰病了。”


    楊仙樂嘴角動了動道:“我有修為在身,流多少眼淚也不會病,哪怕是那女人一刀劃在我臉上,我也沒多大礙,可她偏偏傷了我的孩子!”


    楊仙樂說到此處,倏地站起身,拔高聲音喃喃道:“我要去,我要去親手殺了她……”


    餘心岩把她摟住道:“師姐已經去追了,她修為強過我們十倍,我們與其去尋個徒勞,不如在這兒守著,讓瀟兒醒來時不會見不著我們兩個。”


    楊仙樂立住了,低聲道:“岩哥,都是我作下的孽,都是我作下的孽是不是?是我從前殺人練魔功,報在了瀟兒身上……”


    餘心岩道:“怎麽會!你為了我和瀟兒背棄門派,且不說我們一路如何辛苦地逃到這裏,等到了太白宮,又是你要受委屈,你受的苦夠多了……”


    楊仙樂聽不進他的話,仍自道:“難怪師父當初說,要作惡,就作一世的惡,要行善,就行一輩子的善,若是半途反悔,棄惡從善,或者棄善從惡,就是百般的煎熬,還不如身死道消的幹淨。”


    餘心岩道:“怎麽能這麽說?從前當魔修時的殺孽,將來便用德行來彌補。況且你,還有你那位師姐,都是有情有義的女子,比起一些名門正派的子弟口蜜腹劍,暗中害人,不知要好多少。”


    他說起楊仙樂的師姐,卻把她思緒拉回,想起一事來:“金玲雖是師姐的徒弟,但我當初生產的事,師姐從不對人說,她怎麽會知道?”


    餘心岩道:“她既是你師姐身邊親近的徒弟,想必當初你師姐照顧你生產,她曾經搭過手,或者,她見過那名丹修的屍體。”


    楊仙樂身子一顫道:“金玲的那幾個同夥,都殺幹淨了?”


    餘心岩道:“他們傷了方淮侄兒,我師姐怎肯留他們活口。”


    楊仙樂走了幾步,低頭看到床上躺著毫無知覺的餘瀟,頹然坐了下來,仍自發抖道:“倘或……倘或這些人有誰把金丹的事宣揚出去了,或是告訴了什麽人,咱們瀟兒豈不危險?”


    餘心岩也想到了這個問題,臉色嚴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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