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豬!”阿卡叫道,“我不是有一大堆舊車嗎?她前腳溜走,我後腳就追了出去。她在路上跟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然後悄悄甩掉我進入水域。等我察覺並趕到時,她已經上了你的島上。小莫菲,你說實話,那島上倒底藏著什麽秘密?”


    小莫菲非常不安,臉上卻必須裝作鎮靜:“見鬼,你怎麽反咬起我來了?”


    阿卡發出一聲很短促的笑:“算了吧,小莫菲。你們全都以為我這個人傻,也許我是傻,但還沒傻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這麽說好了,通過分析,我認為阿珠來咱們鎮其實是為了你!跟我好僅僅是為了掩人耳目!”


    “你胡說!”小莫菲既驚且惱。


    阿卡理直氣壯:“我沒胡說,她是為你來的,為你那個秘密來的!你那身綠皮究竟是什麽東西?”


    小莫菲語塞。


    阿卡哼了一聲:“沒話了吧?是的,我承認是我偷看了你的秘密並且講給了阿珠。可是老天作證,我一點兒壞心也沒有。可是你呢?始終不夠朋友,不肯把實話告訴我。否則的話,後頭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


    小莫菲道:“你隻講給她一個人知道?”


    阿卡道:“連講都是無意的,我很快就把那事兒忘了。可是誰想得到呢,聽者有心!”


    “你怎麽知道她去了島上兩次?”


    “廢話,我難道連自己的氣墊車都不認識嗎?我已經尋找她好幾天了,兩次都是在黑石島附近發現她,然後被她跑脫的。都怨我那輛車太好了!”


    小莫菲沒有接著問。還問什麽?連阿卡這種沒心沒肺的人都看明白了,還有什麽話說,他讓阿卡上了自己的車,隨即奔黑石島而來。他相信阿卡說的就是事實;阿珠正是衝著自己的秘密來的。上次爭吵已經很明顯了。


    可是……她目的何在?


    阿卡很為失去阿珠傷心。看得出,他和阿珠頗有一些感情,不是以往的逢場作戲。近幾天阿珠沒有再出現,阿卡懷疑阿珠再也不會來了。


    “阿卡,你知道阿珠是什麽人麽?”


    “當然知道,她是個挺不錯的女人。”


    “我問的是她所從事的職業。”


    阿卡道:“她說她是‘國際青年女子探險團’的成員,開始我信,現在我不信了。小莫菲,你那身綠皮囊倒底是怎麽回事?”


    “聽著,阿卡老兄。”小莫菲正色道,“這是我個人的隱私,我願意說或不願意說都是我的事,你沒有權力質問我。看在我們以往交情的份兒上,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


    阿卡咕噥道:“那當然,我不會再問了。”


    氣墊船駛向黑石島,大海依然如故。小莫菲問阿卡:“老兄,你知道阿珠從哪裏來的麽?”


    阿卡說:“問沒問過我也忘了。”


    氣墊船不久便上了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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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種種跡象證實了阿卡的說法:阿珠不但光臨過此島,而且非常可惡地進行過一番搜索。島上的每一間石屋都留下了她的“芳蹤”,從翻找的位置分析,她顯然在找阿卡所說的“綠皮囊”,看來,這是個辦事極其認真的女人,恪守著“眼見為實”的原則。


    所幸,島上沒有綠皮及其相關“物證”。


    “需不需要叫警察?”阿卡問,“根據這些線索,很快就能把她捉拿歸案!”


    小莫菲怒吼:“你原來並不愛她!她要是我愛的人,我會用性命護送她遠走高飛!”


    阿卡囁囁道:“可是,法製……她……唉!早知你會這樣,我何不與她一道動手呢!看來你不認為她在犯罪!”


    小莫菲發現阿卡竟是如此善良的一個人,忙賠笑道:“哪兒的話,這和犯罪毫不沾邊,充其量是好奇!好奇心人人都有不是嗎?你頂多認為她不該采取這樣的手段。算啦,我們打道回府吧!”


    他這麽說時,腦子裏的衝動已漸漸平息了。他覺得應該回去告知父母,這個情況必須引起高度重視,因為他認為阿珠肯定不是好奇。


    阿卡和他離島時,表現出令人同情的悲傷,看得出,他真的愛她。


    父母對這一情況果真驚嚇無比,以至於莫菲博士正在給老祖父“輸送養料”的手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我有一種不祥之感!不祥之感!”


    母親則抱怨兒子辦事太不謹慎,不該讓阿卡發現秘密。博士叫道:“不對,可怕之處不在這兒!而在那個阿珠到小鎮的時間。根據小莫菲的介紹,她好像在阿卡發現秘密之先出現的!她來小鎮時秘密尚未泄漏!”


    母親怔住了,又緊張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襟:“天!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她……她恰恰是為了綠皮而來的!”


    博士非常肯定地敲敲桌子:“對,就好比警犬循著氣味尋找罪犯,終於找到了。”


    小莫菲反對:“不對,爸爸。不能這麽比喻。不,我是不是‘罪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珠這條‘警犬’無從得到氣味!她並不知道世界上有個小莫菲,小莫菲有張綠皮呀!一切都是憑空而來的!”


    母親望著博士:“我覺得兒子分析得有道理,邏輯上好像說不通。”


    博士自然也卡住了,是說不通。


    可是說不通是一回事,而事實俱在又是一回事!眼前的現實是,“警大”畢竟出現了,“罪犯”也暴露了部分秘密,如何麵對?


    第一個碰到的問題就是阿珠為何許人?第二個問題:她為何種目的而來?第三個問題:可能出現的後果?


    母親聳聳肩:“放鬆一下吧!各位,我想沒有什麽可驚慌的。能有什麽後果呢?充其量作為一條新聞公布出去吧?我還巴不得這樣呢!讓全世界統統知道:“小莫菲和他母親——水陸兩棲!”


    父子倆望望母親,又互相望望。他們覺得母親三言兩語就把複雜的問題簡化了。可是……這僅僅是好的後果,會不會有壞的後果呢?


    為了不讓母親繼續跟著瞎擔心,博士有意結束談話:“對,充其量是一條新聞。我估計那個阿珠是為哪家商業報紙服務的,發現‘綠皮人’這類的大新聞肯定非常值錢。可我們用不著為此而熬心傷神,我要睡覺了!”


    小莫菲領會了父親的用意,便哈欠連天地走了。半個小時後,父親來到了兒子的房間。他說母親已經睡得昏天黑地的啦——這種人長壽。而後讓小莫菲把燈弄暗,道:“兒子,我想跟你探討的是,會不會出現壞的後果?我不想讓你母親摻和進來。”


    小莫菲告訴父親,他剛才一直在捉摸這個問題。“從善良的角度出發,好的後果當然皆大歡喜。但是僅僅想到好的而不考慮壞的也不對。現在的世界複雜得一塌糊塗,多考慮幾種可能一點兒也不過分。”說到這兒,小莫菲探過身於:“爸爸,你估計阿珠會不會也是為了‘鬼東西’而來的?”


    博士大驚:“你……什麽意思?‘鬼東西’和綠皮有什麽關係?風馬牛不相及嘛!”


    “你看,果然慌了吧?”小莫菲顯得無所不知,“你一慌,就證明我說中了要害!這隻是我的想法,很可能不是事實,但要說不好的後果,這應該列為首選。”


    “兒子,你在嚇唬我!”


    “不是嚇唬你,是在分析問題。我們不能不考慮壞的後果,一旦考慮壞的後果,‘阿珠為何許人’,‘阿珠來小鎮的目的’這兩個問題就顯得格外重要了。我剛才想了半天,最後發現:三個問題我們一個也回答不了!”


    博士歎道:“話都讓你說了,關鍵是怎麽辦?”


    小莫菲道:“好辦,找到阿珠!”


    房門洞開,母親穿著肥大的睡袍,女王般地插腰立於門外:“和我想得一樣,找阿珠!”


    兩個男人麵麵相覷。


    小莫菲道:“媽媽,你真像個老奸細!”


    母親一晃肩膀:“那當然!老奸細提議,現在就去!阿珠說不定就躲在島上!去不去!”


    莫菲父子怔了怔,馬上便激動了,連連稱是。小莫菲往浴室跑:“等一等我,我要把綠皮穿上!”


    母親笑了:“我也打算為自己製作一件。博士,你大概不反對吧?”


    博士搓著手不知怎麽說好:“我想……我想最好等一切都弄清之後再討論這個問題。”


    幾分鍾後,氣墊車再一次悄悄地溜出了“城堡”。小鎮,萬籟俱寂。


    ***


    帶著目的的夜航是令人激動的。星空下的大海墨藍墨藍,呼吸般的起伏著。月亮掛在天幕極深極深的深處,給你的感覺是那麽遙遠。等它“感覺近了”的日子,大海的潮汐就明顯了,最終會澎湃起來,給小鎮帶來充足的電能。那些日子,小鎮的“人造月”格外亮。


    一家三人的氣墊船疾速地掠過起伏的海麵,向著黑石島迫近。這方圓幾十裏的海域隻有一座黑石島,所以談不上隱蔽。再說隱蔽也沒什麽必要。阿珠在島上,她就跑不了,不在島上就更無所謂隱蔽了。


    氣墊船在距海島不算太遠的地方減慢了速度,而後圍著島有目的地轉了一圈兒。借著粼粼的波光,可以看清島上的不同層次。於是他們很失望,因為無論島的沙灘上還是石屋前的空地上,都沒有阿卡那條氣墊船。


    三人上島,不抱希望地把每一間石屋檢查了一遍,根本沒人。然後他們失望地回到氣墊船裏,坐在裏邊小酣。事情分析得差不多了,再怎麽分析也還是那些內容,三個人都有點兒困。


    小莫菲說:“要是沒什麽事幹的話,我們回去算了。媽媽你說呢?”


    母親擺手道:“那怎麽行?至少要等上幾個晚上!”


    幾個晚上!?


    “不如白天也留人監視。”博士心裏不願意,嘴上卻說反話。


    母親卻把它當成了正話聽:“也不是不可以,我們分分工吧,我守晚上。”


    “我一個人足夠了。”小莫菲對這種守株待兔的做法漸漸吃不準了,“要不就換一個思路?”


    母親道:“我們的思路沒錯,隻是不到火候兒。哎,你們倆怎麽了,不想幹啦?”


    兩個男人忙表示想幹。


    小莫菲覺得在氣墊船裏呆著很沒有意思,便提出下海溜達溜達。母親的目光馬上聚焦到博士臉上,顯然也想去。


    博士說:“別看我,你們下海我馬上也跳下去,不信試試!”


    母親忙說:“算了算了,我不去了,我留下陪你還不行嗎?”


    小莫菲便獨自走向海灘,綠皮在天光下閃爍著皮子似的質感。博士道:“這家夥真結實,像一頭小豹子!”


    母親說:“no、no、no你沒看見他水裏的英姿,簡直像一頭藍鯊!”


    小莫菲這時已鑽進了水裏,不過這裏是淺海,無法體現藍鯊的速度。他緩緩地下潛看,做預備動作似地舒展著軀幹。不久,視覺係統開始工作,他認出這是小島偏東南的那個角,於是往西方轉。東南方向是這一帶相對枯燥的方位,海底過於平緩了,植物比較稀,而且沒有五彩斑斕的珊瑚礁。


    他散步似地遊著,腦子裏回憶著事情的前前後後,包括許多細節。他希望從與阿珠有限的幾次接觸中捕捉到一星半點兒有用的東西。直到一無所獲時他才發現,連他自己都鬧不清什麽是“有用的東西”。


    他遊著,故意把身體擺動起來。這種像產卵前的老母魚似的姿勢,常常會吸引許多小魚圍著他經久不去。這是他一年前意外發現的現象。起先他認為那可能是魚兒們見到了媽媽,在撒歡,但很快他就發現不是那麽回事,因為圍在四周的魚足有數十個品種,它們不可能來源於同一個媽媽。後來他大悟,原來圍住他那些魚在等待著吞食他擺出來的卵——那一次小莫菲險些笑岔了氣。


    可是今天圍上來的魚不多,追了一會兒便各奔東西了,這可能和時間有關係。


    海底逐漸有了起伏,礁石逐漸“林立”了,前頭那道海溝很陰森地迎接著他。旁邊是那塊形如饅頭的海礁,上邊生滿了形狀各異的寄生物。小莫菲在海溝前猶豫了一下,便一無反顧地遊了進去。


    這道海溝的大致走向他已經摸清了,畫成圖的話,它很像一株長了六根枝杈的樹。從這裏進入,拐進不同的“枝杈”便是不同的景象,第一次發現“鬼東西”就是在這兒。但後來的若幹次尋找均告失敗。母親回來後也陪著他進來幾次,同樣是空手進空手歸。母親說這一帶的地形有些像陸地上的小型峽穀,具有一定的危險性,讓他小心。


    小莫菲帖著礁石的壁向前遊著,不時地撥開擋住視線的水草。他當然不敢說“鬼東西”的巢穴就在這兒,但可能是有的。他現在對“鬼東西”至少有三個疑問:1.它究竟屬於魚類,還是屬於哺乳類?2.它有多久的曆史?為什麽資料中沒有任何記載?3.它到底有幾隻?


    最後一個問題提得比較幼稚,但小莫菲確實是這麽想的。因為有限的幾次遭遇,他差不多認定自己見到的是同一隻。從繁殖的角度看當然不會是“隻有一隻”,但其他的他確實沒見到……想到這裏,小莫菲心頭一沉,發現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尚未解決——父親搞的是“胎腦移植”,而“鬼東西”的群落都沒有找到,胎從何來?


    博士和他的兒子居然也會“思想短路”!


    他的腳尖觸到了海底的粗粒海沙,騰起些狀若煙霧的東西,腳心有些發癢。幾條又蠢又笨的比目魚被他驚走了。


    他吹出一串氣泡。


    阿珠、“鬼東西”,現在該想想這些氣泡了。小莫菲思維很不固定。水下呼吸是迄今為止的謎中之謎。自己和母親當然是靠肺呼吸,這一點用不著懷疑。問題的關鍵在於,肺如何在水下“吸入”氧氣,這一點連鯨都作不到!


    博士僅僅籠統地將其稱之於返祖現象,他現在要的不是這個,他希望得到有說服力的、解剖生理上的解釋。


    看來指望爸爸是不行啦。


    他遊到第三根“杈”的時候開始往回返,水的顏色比方才深了一些,顯然已是黎明前最黑的那個時刻。他算計了一下時間,打算在天亮之前回到“城堡”,免得讓早起的人撞上,說莫菲一家神經不正常。


    大約就在這個時候,一條綠色的影子從前頭那叢水草後疾掠而去。


    小莫菲驚得險些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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