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兄覺得你們的不合是因為爭權嗎?”陽湍所求的是至尊之位,陽淌所求的至愛之人。隻因陽湍令他失去摯愛,陽淌才會與陽湍爭奪儲君之位。


    這些陽湍當然知道,但:“隻要他放棄爭權,過回原來的日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潯陽搖頭:“二皇兄曾說過,雲汾姑娘希望他能造福百姓,但若他朝大皇兄登基,他不可能輔佐殺害劉雲汾的凶手,到時他會去向雲汾姑娘謝罪。”


    陽湍聞言不由驚駭,他知道陽淌是性情中人,卻沒想到他恨自己已到了寧可一死的地步。雖然劉雲汾並非他親手所殺,但若不是自己對陽淌起了忌憚,述國公也不會代他出手,這件事上他不能完全置身事外。陽湍握著秋千的繩索,這座秋千是他和陽淌一起架起來送給潯陽的,血脈相連的兄弟有種特別的默契,合作起來事半功倍。可笑的是,他們兄弟兩個如今針鋒相對起來也有別樣的默契。


    “若儲君之位能彌補他心中的痛苦,我樂意奉上。”


    是夜,陽淌收到了一封匿名書信,聲稱知道潯陽下落,請他次日在西郊湖邊單獨相見。陽淌半信半疑,倒不是不信有人知道潯陽下落,而是因他所指定的湖正是劉雲汾溺亡之處。


    雖然心中存疑,但陽淌還是赴約了。


    西郊荒蕪,湖畔一片蕭條,蘆葦悠悠蕩蕩,飛鳥零零星星不肯成群。陽淌觸景傷情,仿佛湖水中映著劉雲汾的影子。她徒然的掙紮,痛苦的呼喊,都在眼前耳邊徘徊。


    湖邊一塊高石上,立著一名男子,陽淌老遠已認出了那身影,是他的太子陽湍。


    “太子殿下裝神弄鬼要我來此作甚!”陽淌覺得,陽湍沒有資格出現在此處,劉雲汾的芳魂不會願意看見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太子殿下。


    陽湍望著湖水長長歎息,陽淌對他的語氣比湖水還冷。他道:“潯陽她們已經回府了。”


    “當真?”這一刻陽淌心中隻有歡喜,潯陽和唐彌的平安對他而言重於一切。他沒有想起和陽湍打的賭,隻想回去看看唐彌是不是受了委屈。


    陽湍喊住了將要離去的陽淌,陽淌這才想起自己輸了。


    “太子殿下特地約我來,好讓雲汾看到我敗了?”


    “在你眼中,我這個兄長就這麽不堪嗎?”陽湍不知從馬背上摔了多少次才到了這裏,可惜陽淌眼中隻有仇恨,沒有看見他的兄長渾身是傷。


    “明知故問。”


    “陽淌。”陽湍道,“我願意自請削去太子之銜,求父皇封你為儲君。”


    陽淌並未回頭,依舊冷漠:“你以為拿出太子之位就能抵消雲汾的性命嗎?”他從來就不稀罕當什麽太子,若能換回雲汾,他寧可當一個庶民。


    “若加上我的命呢?”陽湍拖著廢腿踉踉蹌蹌後退,陽淌回頭時他正好退到了石頭邊緣,朝後仰入湖水之中。


    陽淌先是一驚,再一想他的大皇兄水性極好,這大概是出苦肉計。他徐徐走近湖岸,直到看見陽湍在水中痛苦掙紮,他才想起陽湍廢了一條腿再不能遊水。


    陽淌臉色驟變,十幾年來兄弟間的點點滴滴全數湧上心頭,哪裏還記什麽殺妻之仇,立時紮進水中,將奄奄一息的陽湍救上岸。


    陽湍辛苦喘息,不停吐著水,臉上卻是止不住的笑意,被河水泡得冰冷的手緊緊抓著陽淌。


    “你就不怕我救你嗎?”陽淌始終覺得這是一出苦肉計,但不可否認自己沒能冷血到不顧他的生死。


    “潯陽告訴我,你寧願死也不肯原諒我。”陽湍劇烈咳嗽,又吐出了幾口水,“若是你我隻能活一個,我寧可自己去死,這樣至少你我還是兄弟。”


    陽淌望著猶在晃蕩的湖水失神,過了許久才道:“或許,這就是唐近常說的因果吧。我玄熙的貓連累大皇兄傷了腿,失去一身武藝與畢生報複,而大皇兄又間接令我失去今生摯愛。”


    “你相信不是我讓述國公動的手?”陽湍雖然咳得辛苦,但聽他再喊自己大皇兄又不禁歡欣。


    “我一直都信。”陽淌悠長歎息,難掩失落,“我隻是不肯相信,是我的緣故,連累的雲汾。”


    第82章 離京


    為了答謝薑罕,陽淌特地在祺王府設了晚宴。唐彌賴在陽淌懷裏,吃完了整碟餃子,陽湍又把自己桌上的給了她。唐彌捧著餃子得意地朝薑罕使了個鬼臉,薑罕搖頭失笑,想來他是得罪這個小姑娘了。


    看著陽淌與陽湍兄友弟恭,薑罕由衷羨慕。雖然他有五個兄長,但因父王偏疼他這個幺子,幾位王兄反而少與他親近。後來父王透露出想將王位傳給自己,幾個王兄更視他為仇敵。也是因他與王兄們的隔閡,才使得他知曉陽淌與陽湍之事後願意唱個白臉。雖然這出戲唱黃了,但陽淌他們倒也握手言和,算沒枉他大老遠來多管閑事。


    “王子後日就要歸國?”陽淌頗感可惜,他與薑罕尚算投契,還打算帶他多在大數走走。畢竟將來薑罕若當上南頤的君王,就再沒機會來大數了。


    薑罕何嚐不想多留幾日,與陽淌談談風花雪夜。奈何父王那邊催得緊,他得盡快回國,他道:“祺王若機會定要去我們南頤走走,南頤風光秀麗,四季如春,相信祺王一定會喜歡。”


    若是雲汾還在,陽淌一定會帶她去見一見異國風光。而如今,哪裏的風景在他眼裏都是一樣的。餘生,他不會再與太子為敵,但必定要為大數社稷出力,絕不令雲汾失望。


    陽淌對南頤景致沒有興趣,潯陽倒是心馳神往:“我在遊記裏看到過,說南頤湖水清澈如琉璃萬頃,屋宇都是建在花海裏的,還有許多奇珍異獸。”潯陽問唐近:“你去過嗎?”


    “去過。”唐近回憶著腦海裏遙遠的片段,“大約在十年前,曾隨師父到過南頤,的確是個鮮豔繽紛的地方。”可惜當年他一心向佛,並未留心風景。他問:“公主想去南頤嗎?”


    “彌兒想去。”唐彌從陽淌懷裏掙出來,鑽過桌子擠在娘親和父親中間,撒嬌道,“爹爹帶彌兒去吧。”


    潯陽戳了戳她脹鼓鼓的腮幫子,讓她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再說話。


    “你們當真要離開京城嗎?”陽湍問道。他知道唐近已經遞辭呈,父皇雖還沒批,但應該也不會強留。雖說他與唐近政見常有分歧,但似他這般不存私心的官員在朝中實在少之又少,致仕實在可惜。


    潯陽微微點頭,有太子與祺王兄弟同心,大數必然蒸蒸日上。何況朝中的好官不隻唐近一個,但她的駙馬唯有一人。


    “大舅舅去嗎?”唐彌眨著璀璨的眼睛問陽湍,“帶玄熙表哥也去好不好?”她和玄熙玩得最好,每回玄熙得了什麽好東西都會給她留一份,爹娘要帶她出去玩,她自然也想著玄熙。


    “玄熙要跟先生作學問,不能遠行。”玄熙畢竟是皇長孫,陽湍和皇帝陛下都寄予厚望,哪裏能讓他像唐彌這般自在。


    唐彌略感失望,仰著頭問唐近:“爹爹,我們要去很久嗎?”


    唐近大致算了算:“順道遊覽其他地方,大約兩三年吧。”


    唐彌張大著嘴巴,她長這麽大了也才度過了三年,出門兩三年對她來說實在太久了。雖然在京城待得有些生悶,但是出去玩幾天也就夠了。她問道:“那彌兒回來的時候,皇外公會不會不認得彌兒了?玄熙還會跟我玩嗎?六舅舅是不是會像三舅舅那樣長胡子?”


    唐近耐心地一個個問題回答她,唐彌仍有許多擔心,耷拉著腦袋悶悶不樂。薑罕故意逗她,道:“既然小唐姑娘不樂意去,唐大人又何必勉強,讓她留在大數好了。我帶唐大人和公主到南頤遊玩,瓜果美食包二位吃得開心。”


    一聽“吃”字唐彌就急了,叉著腰站起來道:“誰說我不去了!”小姑娘聽不懂假話,真以為爹娘要把她單獨留在京城,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好好好,帶彌兒一起去。”潯陽哄著唐彌,暗暗抱怨薑罕亂對小孩子使激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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