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不知道,在她死後的兩年,書生歸來了。十二年的牢獄生活,削皮剔骨,將他折磨的瘦骨嶙峋,再不複當初那般的清雅俊逸。


    她不知道,這十二年他經曆了什麽?也不知道,他抱著她的墓碑,哭了整整三天。


    三天後,書生站起身,輕輕的掘開了墳土,墳塚是兩年前建的,沒有一絲雜草,幹幹靜靜。


    墓裏是她的衣冠,她的軀體早已沉入河底,任冰冷的河水衝刷,連帶著她的不甘與絕望,被魚兒蠶食的幹淨,就好像從來不曾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了無痕跡。


    書生將自己的衣冠放進木棺,與她的合葬一處,好像他們這樣就可以一直再一起。


    話本的最後,書生站在那條河邊,看了許久,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明明是相愛的兩個人,因為種種原因和誤會,終究是天人相隔,生死永離。


    女子最後的選擇很決絕,若是能再等兩年多好,可就是這個若是,難倒了多少人,這世間,等待最是磨人的,山崩地裂,水枯石爛,在不知道未來的情況下,又有幾人能做到。


    夜漸漸深了,洛雲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心裏想的念的,是故事中的蓮女,亦或是看不清未來的自己。


    就在洛雲溪迷迷糊糊的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劇烈的拍打門的聲音。她被嚇了一跳,晃晃悠悠的起了床,門外的趙姨娘淚流滿麵,一下子撲在了她的身上。


    “雲溪,小銘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藍藍藍藍,新年快樂,感謝你的地雷。


    手速渣的作者跪在這裏~~~


    ☆、出事了


    “雲溪,快想想辦法,不然小銘怕是要活不成了。”


    聽見趙姨娘的話,洛雲溪隻覺著渾身一個激靈,那迷蒙的睡意徹徹底底的醒了,緊接著是徹骨的寒意,在這明明已經要步入夏季的夜晚裏,將她裹了個嚴嚴實實。


    洛雲溪將衣服胡亂往身上一套,急急忙忙的跟著趙姨娘往外走去,在路上順便將洛銘的事問了個清楚。


    原來洛銘修好屋頂後就去廚房找吃的,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這位少爺是個能吃的主,是以廚房裏從來不斷吃食,就算廚房裏沒了人,也會備好能吃的東西,好給這位隨時隨地都會餓的少爺填肚子。


    洛銘吃完了東西見天色尚早,就去看自己的母親,趙姨娘正巧做了幾塊糕點,他又就著茶,吃了些,與母親聊了幾句天。見天色暗了他準備回自己的房裏,誰知尚未走出門,就口吐鮮血,暈倒在地上。


    “請了大夫了嗎?”洛雲溪走的很快,奈何這侯府院內實在是大,洛銘的院子離她那又很遠,許久還沒走到。


    “請了,說是中了毒,不過是什麽毒還不清楚,隻說很凶險。”


    趙姨娘顯然是很著急,邊哭邊說。


    洛雲溪心裏一驚,洛銘平日裏雖然有些莽撞,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心機,怎會如此輕易的就中了毒?


    “好端端的,怎麽會中毒?”


    “怎麽中的毒,雲溪難道想不到?”


    趙姨娘此話意有所指,雖沒指名道姓,但洛雲溪已經知道她說的是誰,她沒說話,畢竟此時此刻,李如芬的嫌疑的確是最大的。


    洛銘的院子,洛雲溪不是第一次來,身為湘臨侯獨子,他住的地方不必說,自是極好的,就連屋內的擺設都是特殊定製的,不會因他那控製不住的力道隨時毀壞。


    平日裏,洛雲溪若是來到這裏,定會駐足觀望下,看看他這裏是否又添置了什麽物件,但此刻卻是毫無心情。


    洛銘緊閉著雙眼,皺著眉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嘴唇發紫,額頭滿布汗珠,顯然極是痛苦,聽見腳步聲,他掙紮著睜開眼。


    “阿姐……”


    這兩個字,好似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說完後再難發出一言,隻轉了轉眼珠,所含的千言萬語,卻讓人難以讀懂


    洛雲溪摸了摸洛銘的額頭,滾燙滾燙的,讓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不知自己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能讓洛銘放寬心,笑是笑不出來的,難過顯得悲戚,緊張又太過容易感染別人,到最後也隻能麵無表情。


    “小銘放心,阿姐定會救你。”


    洛銘眼睛眨了眨,又閉上。趙姨娘這會心情平複了些,抹幹了眼淚,看著洛雲溪。


    “大夫說,今晚最是凶險,若熬得過,再說其他。”


    “我那還有顆老參,待我取來,或可用的上。”洛雲溪點頭,又道,“姨娘可通知父親了?”


    “通知他又有什麽用,他可會相信,更何況他在外查案,得些日子方能回府,我也不想現在去打擾他。”


    洛雲溪有些奇怪的看著她,又搖了搖頭,回了自己的院落,喚醒了睡的正香的綠瑤,讓她拿了老參給洛銘送去。綠瑤反應極快,聽說了此事,什麽話也沒說,從床上一下子蹦起來,麻利的穿上衣服,拿了老參就跑了。


    洛雲溪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踟躕了起來,想去看洛銘,又有些害怕,那無法預料的未來,陰影般籠罩著她,她不知道若洛銘真的死去了,該怎麽辦,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弟弟會死去,就如同十五年前,她沒有想過母親的離開,更沒想過,她的離開讓自己痛苦了整整十五年,還有後延的趨勢。


    洛雲溪突然有些想楚離了。


    她慢慢的向前走著,月光濺起清輝,映襯著樹木花朵,別有一番風景。她沿著回廊曲折蜿蜒的前行,走過了湖心亭,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就這樣走著。


    洛雲溪走到了荔香園,楚離教書的地方,漆黑一片,似乎白日裏的明媚都是一種假象。她繼續往前走,到了楚離的院落,屋內燈火已暗,她站在門前許久,終是鼓起勇氣敲了門,許久,沒有人應,洛雲溪這才想起楚離與父親一同查案,想是要過些時日才能夠回來。


    有些懊惱的捶捶頭,洛雲溪又回過頭,直奔洛銘處。


    洛銘服了老參湯,氣色好多了,皺著的眉頭慢慢鬆弛開來,看這樣子已經睡著了。


    洛雲溪看著他呼吸平穩,覺著挺過今晚應是沒問題的。鬆了一口氣。


    “大小姐,瞧你臉色白的,喝口參湯吧。”


    綠瑤拿著個碗,盛了滿滿一碗湯,拿到洛雲溪的麵前。千年老參不易得,她隻這一顆,還是頭幾年,洛樊偶然得了,為了討好她送的,當時她把這老參扔了出去,又被綠瑤撿了回來,不成想今日派上了用場。


    洛雲溪看了看碗裏的湯,歎了口氣,接過碗放到了桌上,沒有喝。


    “這湯喝一口就少一口,還是給小銘留著吊命吧。”


    “雲溪,此事你打算怎麽處理?”


    趙姨娘一臉認真。


    “還沒有證據。”


    洛雲溪有些猶豫。


    “還要什麽證據,這府內誰不知道除了小銘沒有別人會在不是飯時的時候去廚房覓食,想下個毒,太容易了,憑什麽她李氏有了身孕,就要犧牲我的孩子。”


    趙姨娘有些激動,後半句話是喊出來的,床上的洛銘有些不安穩,洛雲溪給他掖了掖被角。


    “趙姨娘,小聲些,莫要吵到小銘。”


    洛雲溪雙眼微眯,不知在想些什麽。趙姨娘被那表情震了震,禁了聲。過了一會,她又輕聲說。


    “若是小銘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他們償命。”


    洛雲溪盯著洛銘的臉,看了半晌,輕輕的吐出一句話。


    “小銘不會有事的。”


    在這個節骨眼上,照顧洛銘的事,洛雲溪不假人手,告訴趙姨娘先回房去睡,隻剩她與綠瑤守在這裏。


    趙姨娘本是不想回的,但被洛雲溪這麽一勸,心想洛銘這樣子,不知要守幾天,大家換換班也好。


    洛雲溪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生下來就是被人伺候的,沒想到照顧起人來還很有一套,有的時候洛銘滿頭大汗,洛雲溪就給他撤了棉被,換上薄一些的錦緞,有的時候洛銘又渾身顫栗,洛雲溪就再給他加上棉被。


    有那麽一陣,洛雲溪困的極了,靠在床頭睡著了,卻被洛銘極速的咳嗽幹嘔聲吵醒,再一看,洛銘吐了一床一被的汙物。趕忙吩咐綠瑤取了新的棉被換上,洛雲溪卻是再也不敢睡了,就在綠瑤抱著髒了的棉被出去打算扔了的時候,洛雲溪突然想起一事,吩咐道:“棉被先別扔,拿到我房裏去吧。”


    綠瑤沒做聲,點了點頭。


    這一夜很難熬,洛銘一會清醒,一會迷糊。清醒的時候多數也是閉著眼,偶爾睜開看看洛雲溪,卻說不出話。迷糊的時候反而還能冒出幾句話,隻是說的什麽,卻是讓人聽不分明,洛雲溪湊近了,也隻勉強聽到他在喊,娘親,娘親的,想來病的狠了,是想自己的母親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洛雲溪又摸了摸洛銘的額頭,感覺到他的燒退了,這才稍微鬆了口氣,這一夜,終是挺過了。


    綠瑤去把參湯熱了熱,洛雲溪喂了洛銘兩口,然後說什麽也喂不進去了,怕他將這堪堪兩口吐出來,洛雲溪也沒再勉強。


    趙姨娘來的時候,太陽還沒升起來,她帶了點早膳過來,一一擺了,洛雲溪坐在桌邊,卻是一口也吃不下。


    綠瑤見狀,給洛雲溪盛了飯,又布了小菜。


    “大小姐,你得保重身體,怎麽樣也得吃幾口,少爺還得靠你呢。”


    “是啊,雲溪,快吃點吧。”


    趙姨娘在一旁直點頭。


    洛雲溪這才拿起筷子胡亂吃了幾口。


    大夫來的時候,洛雲溪將將吃完,綠瑤將碗筷都收拾了下去。


    “少爺這毒甚是凶險,此次雖說渡過了最危險的一晚,也不能大意,這千年老參雖說是好東西,但不能進補太多,若能得到千年雪芝,哪怕隻有一點點,也是好的。”


    大夫是個六十歲上下的男子,長的又瘦又小,那一雙幹癟的手按住洛銘的手腕,振振有詞的說著。


    千年雪芝洛雲溪聽說過卻沒見過,據說這東西生長之地極為難得,本不多見,如今又想要這上了年份的,更是難得。但就算難得,為了洛銘,洛雲溪也要想辦法弄到。


    “我這就去尋。”


    洛雲溪首先想到的就是昨夜闖進自己閨房的沈世康,沈家為華國第一富戶,這帝都裏百分之三十的產業都是他家的,藥房醫館也有幾家,俱是帝都規模最大的。


    沈家醫館座落在帝都大街上一個很醒目的位置,洛雲溪看了看那純金的牌匾,一時無語。


    好在醫館內部並非明月樓那般裝飾,到處都散發著藥香。那堂間小廝很有眼色,他見洛雲溪穿著打扮不凡,又不似身患病疾,通常這樣就意味著大生意上了門。想到這裏,他很快就上了跟前,給洛雲溪引了座位,又倒了杯茶。


    “這位小姐,可是想要買什麽藥材?”


    綠瑤被洛雲溪留在府中照顧洛銘,這次她是自己出來的,順著小廝的指引坐了。


    “叫你們掌櫃的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阿卿的雷~~~


    ☆、尋找雪芝


    沈家醫館的掌櫃名沈宏,是看著沈世康長大的沈家元老,沈世康稱他為宏叔,一度想為他養老,卻被他拒絕,隻以沈家下人的身份自居。沈宏今日一大早就得了沈世康的一幅畫,並被他囑托,若遇到畫中女子,不管她有什麽需求,定要全力以赴的幫助她。


    沈宏第一眼看見洛雲溪,一下子就看出這位就是自家少爺說的那位小姐,心中有些忐忑,自家少爺自從那位離世以後,就再沒見他對任何女子動過心,莫非這位小姐……想到此處,沈宏越看洛雲溪越覺著順眼,自家少爺的眼光就是好,這位小姐這模樣,真真稱得上傾國傾城這四個字。他小心翼翼的開口:“這位小姐,可需要什麽藥材?”


    洛雲溪自是不知道這沈宏是得了沈世康的吩咐,隻覺著這沈家醫館的服務態度實在是好,當下也不客氣,直接說明了來意。


    “不知貴店可有千年雪芝?”


    聽的此話,沈宏一下子犯了難,這千年雪芝他們店裏曾經還真有一株,不過頭些日子被人買走了,本來這千年雪芝作為鎮店之寶,是不做買賣之用的,隻是那人出手甚是大方,又言明是急需救人之物,這才買了去。沈宏深深的歎了口氣,若是知道這位不知道哪裏來的小姐也需要這物,哪裏會賣給別人。


    洛雲溪聽得沈宏的話,眼裏掩飾不住的悲戚,她知道千年雪芝這東西不好找,到沈家醫館雖是試試看,也是抱了極大的希望的,如今這沈家醫館也沒了這東西,洛雲溪也隻能去想其它辦法,隻是這帝都,連沈家醫館都沒有的東西,別的地方更是不可能有了。


    其實洛雲溪對這些所謂靈丹妙藥什麽的,沒什麽感覺,平日裏也沒在這些方麵下過功夫,甚至把洛樊給他的老參也能當做垃圾鄙棄,直到如今洛銘尚在床上躺著,生死未卜,她才明白這些東西的重要。


    沈宏的內心掙紮了下,看著眼前的女子,又想起自家公子的囑托,心一橫,說出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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