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老四從來沒被人用醜字形容過,他聽見折顏這麽說他,小小的嬰兒身軀一震。


    他十分悲憤,十分委屈。眼眶裏立刻包了一包淚。


    但他覺得他縱然小,也是個男子漢,他的哥哥們在他做狐狸時便教導他男子漢能灑熱血不流淚,他牢牢地記著,便咬了嘴唇想把眼淚逼回去,但他沒有牙齒,咬不動。於是這堅強隱忍的模樣在外人看來,便隻是扁了嘴巴,要哭又哭不出來,如此,便更醜了。


    折顏拍了拍他的胸口,笑道:“也許長開了就沒那麽醜了。”


    白家老四終於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九尾狐狸本來興在周歲宴上定名,卻因白家老四今日很不給麵子地一直哭,這事便也草草地擱下。因青丘曆來有個規矩,給小娃娃起名字乃是個慎重的事,名起好了,先要念給這小娃娃聽一聽,得他的一笑,才算作數。縱然小娃娃並不是真聽了這個名,覺得合自己的心意才笑的。念給小娃娃聽時,旁邊兒須再坐一個人,來逗惹這個小娃娃。可見今這情勢,白家老四正傷心得很,自然是笑不出來的。


    定名的儀式便順延到了第二年白家老四的生辰。


    這一年,白家老四已長開了,白白胖胖的,玲瓏玉致,十分可愛。折顏在桃林閑得很,自然還要來。


    生辰頭天,白家老四特特去問了自己的爹,去年那個叔叔還會不會來。白止帝君驚訝道:“什麽叔叔?”白家老四扭捏地絞著衣角道:“那個說我長得醜的漂亮叔叔。”


    白止帝君十分驚奇自己這小兒子竟有這麽好的記性,點頭道:“自然是要來的。”


    於是,白家老四歡歡喜喜地跑到狐狸洞外一汪潭水邊,蹲在潭邊上練習了半日最可愛的表情、最迷人的表情、最委屈的表情、最天真的表情……


    第二日,惠風和暢、天朗氣清。白家老四早早地從被窩裏爬出來,搬了個小板凳坐在狐狸洞前,熱血沸騰地等著折顏。


    他等啊等啊等,等啊等啊等,時不時地再到潭水邊上去對著水麵理理衣裳,蘸點潭水將頭發捋一捋,然後回到板凳上坐著繼續等。


    近午時,折顏終於騰了朵祥雲來到狐狸洞跟前。見著端端正正坐在板凳上的白家老四,眼睛一亮,一把抱起來笑道:“這麽漂亮的小娃娃,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漂亮的小娃娃白家老四老實地趴在折顏懷裏,他覺得有些眩暈,但是表麵上還是裝得很淡定。這個叔叔說他漂亮耶,他終於承認他漂亮了耶……


    趴在折顏懷裏的白家老四矜持地抿起嘴唇來,“吧唧”對著折顏親了一口。


    番外三:所謂桃花


    夜華君自沉眠中醒來的次年,九重天坐鎮淩霄寶殿的天君老人家,要做一個滿萬歲的壽辰。


    這個壽辰打算辦得尤其隆重,因除了聚八荒眾神共賀自己的大壽外,天君他老人家還琢磨了一層更深的意思。要借這個機緣,為夜華君得以重回九天之上,酬一酬天恩。


    既然存了這個考量,赴宴的神仙上到幾位洪荒上神,下到一眾平頭小地仙,便都請得很齊全。


    聽說幾位上神今次也很賣天君麵子,連素日不怎麽搭理九重天的折顏上神,都接了帖子。


    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一放出去,四海六合都動了幾動,家中有女尚待字閨中的天族神仙們,動得尤其厲害。


    試想,墨淵上神、折顏上神、白真上神,三尊金光閃閃尚未婚配的上神齊聚一堂,此種境況萬萬年難得一遇,萬一哪家閨女撞了大運,趁著這個晚宴叫三尊上神中無論哪一位瞧上,容他們高攀上去……再則,夜華君雖已有白淺上神做了正妃,但側妃的位子仍空懸著……


    諸位心中的算盤打得雪亮,於是乎,大宴這日個個仙者皆拖家帶口而來,淩霄寶殿上容不下這許多神仙,隻得臨時將宴會挪到老君一向辦法會的三十二天寶月光苑。


    八荒眾神一如既往地惦記自己敬重自己,且還拖家帶口來惦記自己敬重自己,讓天君感到很滿意。因此,宴會上譬如哪家女眷想僭越禮製來奏個小曲獻個小舞,天君也準得挺痛快。


    一時寶月光苑鶯歌燕舞,赴宴的女仙們個個祭出看家的手段爭奇鬥豔,園子裏本燃了八部高香,熏出的些微佛味兒全被女仙們的脂粉掩得嚴嚴實實。


    因夜華君坐的太子位上有白淺上神鎮守,上神今日一襲紅裙,襯著天上地下難得一見的絕色容顏更顯貌美,令人不敢直視。上神的麵色雖做得十足柔和,但女仙們若想將眼波朝著太子殿下處拋一拋……當然等閑者的確不敢拋這個眼波,偶有兩個年紀小不懂事的,那眼波尚拋在一半,已被上神她輕描淡寫點過來的目光凍成了冰渣子。


    太子殿下手中握著杯茶暖手,嘴角含著淡淡笑意,並不說話。但十成中有八九成女仙都心細地留意到,縱然她們今天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跟花蝴蝶似的,太子殿下的眼神卻坦坦蕩蕩的一絲一毫也未放在她們身上。她們覺得,有可能是自己打扮得還不夠鮮豔紮眼。


    太子殿下此時正頗有興致地瞧著他麵前的幾案。長案前,白淺上神凝神剝著一個核桃,手邊積了一大堆核桃殼,一個空茶杯中已裝了整整半杯剝好的核桃肉。核桃肉,據說補腦。


    太子殿下瞧了半晌,伸手到杯中撈了一塊,卻被白淺上神急急地按住手:“再等片刻,你看,你拿的這個尚未去衣,核桃衣味苦,連著一起吃倒顯不出核桃肉的美味,我將手上這個核桃剝好就來去衣,你先用旁邊的糕點墊一墊。”


    蹙眉又想了一想,拿過一根細竹簽憂心忡忡地道:“我還是先將這一塊去了衣讓你嚐嚐,或許我剝完了再給你你卻不如現在有胃口了。”側頭瞧見折顏上神跟前的桌子上竟擱了一盤果肉豐厚的板栗,順手撈過來殷切地向太子殿下道:“我估摸單吃核桃容易膩,夾著栗子吃不錯。你等等我再給你剝兩把栗子。”折顏上神並了兩根手指敲打桌麵:“哎哎,你別給我順完了,好歹留半盤,真真還要吃的。”


    太子殿下咳了一聲,道:“既然四哥愛吃這個,還是留給四哥吧。”半垂眸瞧著準太子妃的白淺上神,含笑暖聲道:“我的傷已大好,不用再將我像阿離一般養著。”


    就見白淺上神抬手握住太子殿下的右手,放在手中輕輕摩挲,望著太子殿下的眼睛:“怎麽能說已經大好了呢?”


    當是時上神她微微仰著頭,一雙波光流轉的眼睛裏似含著苦澀,似含著輕愁,那張臉配上那樣的神情,連她們這些女仙瞧著都覺得很要命。太子殿下竟然還能沉穩以對,令她們覺得相當欽佩。當然,太子殿下到底是真沉穩還是假沉穩,這個恕她們眼拙。


    關於太子夜華,有太多赫赫的傳說。過往的每一個傳說,穿越仙山霧海傳到眾位女仙的耳朵裏,都令她們對太子的仰慕拔高一分。這種仰慕經年累月地積下來,逾千年後,終使得夜華君成為她們閨夢中的頭一號良人。


    其實她們今天,雖然奉各自父母的命,主要是將眼波放在墨淵、折顏、白真三尊上神的身上,但夜華君自她們幼年已然深深烙印進心中,這種印記一時半會兒豈能消除得了。宴會甫一開場,已將爹娘的囑咐忘在腦後,個個眼光隻有意無意地朝太子殿下處掃。當然,隻敢偷偷地掃。


    曾經,她們在各自的夢中,都夢想過許多次般配得上太子殿下的女子該是如何。初聽聞是青丘的白淺上神時,因白淺的年紀,難免為她們的太子殿下委屈。


    這種委屈經曆時光的淬煉,又難免轉成些個小算盤,覺得白淺的年紀忒大,竟也能做夜華君的正妃,她們這等青春正盛美貌初放的年輕仙娥,沒有道理般配不上夜華君。須對自己自信些。


    然而,待今日於煌煌朝堂上親見傳說中白淺上神的真顏,好不容易提拉出來的自信,卻似水中的一個泡泡,被烈日稍一烤,啪的一聲就滅了。


    十中有八九個仙娥順命地覺得,輸給這樣一個美人,她們認了。


    但另有一兩成仙娥掙紮地覺得,做仙,不能這麽膚淺,或許這個白淺上神空有一副皮囊,若性子怪癖些對太子殿下不夠溫柔順從,她們,說不定還能努一把力,尋個時機撬撬這位上神的牆腳。


    宴過三巡,卻連這一兩成頗有膽色的仙娥,也紛紛打了退堂鼓。上神她老人家對太子殿下豈止溫柔順從,所作所為,簡直稱得上一個寵字。


    寵這個字湧出來,她們自己首先嚇了一大跳。顯然將這個字放在一向神姿威嚴的夜華君前頭不大合宜。


    但今日她們所見,白淺上神幫君上他剝了核桃又剝栗子,剝了栗子又剝花生,榛子鬆仁也剝了許多;伺候的仙婢倒給君上的茶,白淺上神她先嚐了覺得溫熱適宜才端給君上;一幹位階不低卻難得上一趟九重天的真人來敬君上酒,也一一被白淺上神擋住,實在擋不住的,則全進了她的肚子。上神這等將君上護得嚴嚴實實的做派,令諸位預備撬牆腳的仙子陡然感到一種巨大的壓力,意欲遁了。


    但難得見一次太子,此時遁了豈對得起她們頭上逾十斤的金釵、身上僅二兩的輕紗?她們很糾結。


    糾結中她們有一事不是十分明白,上神方才剝給君上的那些個堅果,她們雪亮的目光瞧得清清楚楚,悉數被君上包起來趁著上神不注意放入了她的袖袋。但,君上為著上神的心既已到如此地步,那為何上神被下頭的小仙們敬酒時,君上卻並不攔著,隻在一旁高深莫測地把玩著一個空酒杯?她們覺得,是不是自己還有機會?


    但僅一刻鍾後,她們便醒悟了。


    美人什麽時候最有風情?


    凡界有個西子捧心愈增其妍的掌故,還有個昭君含愁的掌故。美人,一旦和愁緒扯上邊,便愈添其美。


    但除了前兩個掌故外,凡界還有一個貴妃醉酒的掌故。


    可見,和愁緒扯上邊的美人,再飲酒飲至微醺……


    她們瞧著夜明珠的柔光底下,醉眼迷離倚在太子殿下肩上的白淺上神,大徹大悟。美人含愁微醺,此種風情,方可稱之為風情無邊。太子殿下方才,隻是靜候著這一出罷了。她們心碎地覺得,太子殿下高,太子殿下忒高。高明的太子殿下半抱半扶著這樣一個微醺的美人,俊美的臉上倒是一派端嚴,像是他扶著的不是個美人,是個木頭樁子。


    或許,是她們想多了?小仙娥們的心中,又有一些澎湃起伏。


    趁著一支歌舞結束的間隙,太子殿下著天君跟前伺候的仙官輕聲吩咐了一兩句什麽,又見那個仙官顛顛地跑到高座跟前同天君耳語了一兩句什麽,天君衝著太子殿下點了一點頭,太子殿下便扶著上神先撤了。


    她們留神太子殿下低頭時白淺上神正偎過來,太子他似乎笑了一笑,說了一句:“這個樣子,不枉我等這麽久。”白淺上神嘟囔了一句什麽,整個人朝他懷中又靠了靠。小仙娥們的心,一齊啪地碎了。


    太子殿下將白淺上神摟在懷中,笑意十分溫存,抬頭攙著她離席時,倒又恢複了一向端嚴的神色,但腳底下的步子,卻不像臉上的神情那樣端嚴得四平八穩。


    年輕的小仙娥們哀怨地望著太子殿下的背影,唏噓一陣,複又惆悵一陣。看來,她們的爹娘說得不錯,果然她們走過的路不如爹娘們走過的橋多。她們今日正經應將目光放在墨淵、折顏、白真三位上神身上,否則也不至於受這個打擊,且浪費許多時間。


    小仙娥們拾起破碎的心,黏巴黏巴補綴好,收拾起精神,次第整了容顏,目光虛虛一瞟,瞟向墨淵上神。卻見高座上哪裏還有墨淵的人影。


    聽說這位尊神素來不愛這種宴會,今次能來天君親做的這個席麵上露一露臉已是不易,當然不能指望他老人家坐到最後。


    再則,墨淵上神的地位太過尊崇,她們不如各自膽肥的爹娘,敢將他老人家從前隻在傳說中出現的形象放在風月事中計較。本沒有抱著這種奢望,他半途離席,列位仙子倒不至於多麽失望。目光又轉向折顏同白真兩位上神。


    這兩位上神倒是沒有開溜。


    但是折顏上神的目光,竟然也沒有放在她們的身上。折顏上神正在幫白真上神剝葡萄,白真上神趴在長案上打瞌睡。白真上神似乎在睡夢中打了個噴嚏,折顏上神皺了皺眉頭,將隨身攜的一頂大氅披在白真上神身上,然後,溫和地望了一會兒白真上神的睡顏,低頭幫他掖了掖領角,還掏出帕子來揩了揩他嘴角流出的口水,還溫柔地撫了撫他的鬢角……


    石化的小仙娥們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麽,又似乎沒有發現什麽。


    多年以後,提及這場宴會,天君依然記憶猶新,時常感慨。因此後天宮裏頭辦的宴會,再也沒許多年輕小仙娥齊聚一堂爭相同自己獻舞的情景,但憑這一點,尤顯得那場宴會的珍貴。


    連宋君清正嚴肅地搖著扇子寬慰他父君:“那些小仙皆是為父君而來,父君自那以後再未做過壽宴,天宮中尋常宴會又豈能勞動得了她們輕移蓮步,父君也要憐憫她們一番心意,萬莫怪罪。”一席話說得天君瞬間開懷。


    伺候天君的仙伯仙官們恍然,怪不得天君底下有三個兒子一個孫子外加一位天後數個妃嬪,卻每每最愛同三兒子說說話,不是沒有道理。


    白淺上神好八卦,聽說這個事後十分稀奇,一日在喜善天天門口截了連宋君堪堪問上去:“那些小仙娥再不上天宮果真是因你父親?看不出天君寶刀未老,一大把年紀依然能俘獲許多芳心,且都是一顆顆稚嫩的芳心,令人欽佩,令人欽佩。”


    連三殿下展開扇子莫測一笑:“這個疑問,你不如存著回去問問你的夫君。”


    收回扇子時,卻又想起當年壽宴第二日,南天門旁遇到夜華君時的兩句閑談。


    他問:“天上天下多少人欲見白淺的真顏,多多少少存著些難言的心思,我以為你必不會讓她赴這個宴會,你攜她一同入宴,倒是出乎我意料。不過,既然已經赴宴,我記得你一向守禮數,父君壽宴這等大場合,一半就開溜卻不大像你的作風。且我隱約瞧見你臨走時,傳音入密同折顏上神丟了句什麽?”


    夜華輕飄飄答:“他們拖家帶口地來,有什麽心思,你我想必心知肚明。有些念想,早斷了早清靜。連同那些男仙對淺淺的,也是一個道理。如此方得一個太平,你說是不是?”太子殿下說這番話時,像想起了什麽,眉梢眼角,都透著一段溫軟之意。


    時隔許多年後,連同自己也經曆許多紅塵事,九重天數一數二的花花公子連宋君再回想起這段話,琢磨著,這些話說得,其實挺有點意思。三月春盛,煙煙霞霞,灼灼桃花雖有十裏,但一朵放在心上,足矣。


    番外四:所謂重獎


    洗梧宮的小仙官小仙婢們發自內心地覺得,最近他們君上不太高興。


    雖然君上為人一向冷漠持重些,他們服侍他許多年從未見他那張臉上有過什麽大表情,但自從白淺上神上了九重天,君上在白淺上神的麵前,表情時時都很和煦。


    可近日,即便上神在君上的跟前,君上他也時而皺眉。小仙官小仙婢們暗自琢磨,這很不一般。


    譬如昨日。


    昨日君上連議了幾日事,好容易得出一個空閑,攜白淺上神在瑤池旁邊賞花。


    當是時,瑤池旁仙霧緲緲,一池的芙蕖頂著霧色托出潔白的花盞。白淺上神看了心情甚好,握住君上的手,切切地關懷君上的聖體:“忙了幾日,此時還來陪我,你累不累?若累了我們去前邊的亭子坐坐,你在我腿上躺一躺。”


    君上的眼中含了笑,回握住上神的手,正要答話,小天孫阿離不曉得突然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娘親娘親,前頭有一隻大蝴蝶,阿離撲了半日沒撲到,娘親快來幫一幫阿離!”話罷一溜煙牽著上神跑了,小短腿風火輪似的轉得飛快,眨眼就消失在前頭的鵲橋底下。


    他們清楚地看到,徒被晾在瑤池旁的君上,皺了皺眉。又譬如今日。


    今日上神心血來潮,要親手給君上做件貼身的寢衣,在自個兒的長升殿中為君上量體。


    上神拿著一眾布樣子在君上身前身後比了又比,煩惱地道:“每個布樣都這麽襯你,”思忖地道,“難道每個布樣我都要給你做一件嗎……”君上輕聲一笑道:“這些話,該拿來說你才對。”


    她們這些知情知趣的小仙婢自然曉得,該是她們回避的時候了。


    正待此時,小天孫阿離卻不曉得又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小肥手一把抱住上神的腿:“娘親娘親,夫子布置的課業太難了,有好幾處阿離都弄不明白,娘親快來當阿離的救兵!”


    她們還沒有回過神,小天孫牽著上神的手“噌噌噌”又跑了,跨過門檻時差點摔一跤,被上神扶起來抱在懷中,毫無留戀地邁過門檻,走了。


    君上一人站在大殿中,腳底下還落了兩個布樣。她們瞧見,君上不僅皺了皺眉,額角似乎還有青筋跳了兩跳。


    再譬如這天夜裏。


    這天夜裏發生了什麽,小仙官和小仙婢們自然並沒有看到。


    這個神秘的夜晚,糯米團子阿離在他娘親的長升殿用過晚膳,小肚子吃得鼓鼓的懶得挪動,如同往常,又一次賴在了他娘親的寢床上。


    夜華君同幾個魁星議完事,沿途的路上攀了枝剛蓄起花苞的無憂花,踩著雪亮星光一路踱回長升殿,挑起窗前的紗帳。無憂花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睡得正熟的團子呼嚕呼嚕,摸著脹鼓鼓的小肚子翻了個身。夜華君的眉,皺了皺,額頭的青筋,跳了兩跳。


    太子殿下覺得今夜無須再容忍,抬手就將團子從白淺上神的懷中撈了起來,來去一陣風將團子送回了他的慶雲殿。重回長升殿時,幹脆祭出青冥劍來當門閂,嚴嚴實實閂住了大門。


    白淺上神撐腮在燈下看著他笑,待他走近了,竟起身來主動圈住他的脖子,一雙妙目流光溢彩,含著與往日不同的深意,堪可入畫,靠他更近些才道:“你今日倒有趣,同團子置什麽氣。”吐氣如蘭就在他耳畔,下巴擱在他的肩上。


    太子殿下眼中的墨色濃得化不開,攬著白淺上神正要往內室中帶。殿外突然響起爪子撓門聲,伴著一陣小石頭砸門的響動,團子在門外頭軟著哭腔期期艾艾地叫喚:“父君放阿離進去,阿離要跟娘親一起睡,父君為什麽不讓阿離同娘親睡,娘親的床那麽大,阿離就占一個小角落也不成嗎?嗚嗚嗚嗚嗚……”太子殿下踉蹌了一步,白淺上神趕緊將他扶著。


    這一夜,太子殿下的眉頭皺起來就沒有平下去過。


    團子最終還是被放進了長升殿,他甫進來時,就覺得長升殿比他下午賴著娘親時冷了許多,父君臉色深沉地瞧著自己,他打了個哆嗦,睡覺的時候就多蓋了兩床被子。但他有心眼地在被窩裏拱啊拱,拿張小帕子將自己的手和娘親的手綁在一起,以防著半夜父君再將自己抱出去。他覺得最近父君很小氣。


    但團子的悠哉日子沒有逍遙多久。


    三日後,學塾的夫子宣令近日要出一次小考,考一考眾學子們四海八荒上至天尊下至地仙數萬吉神的位階功名。且此次小考不同以往,第一名者,將有重賞。


    團子念的這個學塾,夫子乃是司天曹桂籍、掌天下文運的文昌帝晉文神君。晉文神君在仙籙雲箋之中位列一品,且素來與家底豐厚的多寶元君最是交好,他說是重賞,必定是重重的大賞。這一幫天族貴胄之後的幼童摩拳擦掌,前所未有地個個專心備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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