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嬈回過神來,才覺中計,暗恨地咬碎一口銀牙,“你,現在別管我,跟著巫蘅去!她今日見了誰,說什麽做什麽,通通回來報與我!”


    “是。”趕車的車夫從蓬蓋下鑽出來,黝黑的皮膚,咧開一口雪白的牙。模樣雖看著黑傻,但眉心骨裏,卻透著一股狠、一股蠻戾的氣息。


    巫蘅的住宅離曲逸樓相去甚遠,她自知已經遲了一刻,心怕他不等自己,急得鼻尖冒汗。


    繁華在一閣之間岑寂下來。


    白衣風流的少年,眼眸清雅如墨,但卻幽深得不辨喜怒,謝同此刻都有些戰戰兢兢了,生怕自家郎君動了惱意。


    謝泓手腕一翻,酒水傾杯而落,瀉開滿地的水澤,他動唇道:“這天底下,還從未有人,敢叫我多等一刻的。”


    仍然不辨喜怒,聲音淡淡的,像七弦之音長短韻致相合。


    但謝同真的畏懼了。


    自家郎君平素是靜如秋水,一旦發起怒來,比誰都更癡枉三分。但是他已經許久沒動過怒了,上次是兩年前,但謝同還有點後怕。


    謝泓卻勾了勾唇,廣袖拂開,風度優雅地倚欄問道:“讓你查的人,查清了?”


    這件事謝同是自問辦得不錯的,他心下一鬆,揩拭去腦門的汗珠,低聲道:“查清了。那個賭石的草莽的確是北方秦國……”


    “蠢物!”謝泓眉心跳了跳,他打斷謝同,對方雙眼一瞪,大驚地咬著牙,謝泓盯了他一眼,驀地無力地扶了扶額,含著無奈道,“你們家郎君讓查的是今日要來的那個人。”


    按下腰懸佩劍的謝同,一驚,一乍。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巫蘅此時眷戀的還是前世驚鴻一瞥的謝泓。


    唉,我們家可憐的男主,還沒有變成她喜歡的那個模樣。但是,誰說一定要那樣呢o(n_n)o哈哈哈~


    另外,車夫也不是普通人啊。


    ☆、你來我往


    他苦著臉想:郎君這件事你也不早說!


    這事不能想,細細思量來,當時那種情況下,蓬頭大漢一身胡服短袍,不修邊幅,實在像是前秦來的人,相形之下那個玄衣小郎便顯得要正常得多。


    謝同的嘴裏宛如嚼了黃蓮,但謝泓的眼光所到之處,又不得不眼觀鼻鼻觀心地做了啞巴。


    日色轉過雕甍碧瓦,映入眼簾,謝泓黑如點漆的雙眸閃爍著幾點星火,他微抿起唇,沒過多時便起身道:“可去了。”


    等了這麽久,已然越過了他的底線。


    謝同自是知道郎君的脾氣,悶不吭聲地點了下下巴。


    但沒等到謝泓出樓,迎麵狼狽而來的巫蘅與他碰上正著,因謝泓身邊隨行帶著一眾人,巫蘅沒撲到他懷裏便被架開。她路上耽擱許久,後來遇上車隊,柳叟的車被夾在其間進退維艱,她便一個人跳下車,唯恐他多等一刻,亦或已經遠去,巫蘅竟踩著木屐,再不學什麽名家風流,在街市之上拔足飛奔。


    好在他未走。


    這是巫蘅此刻唯一覺得竊喜的念頭。她的眼睛晶燦燦地盯著謝泓,盛滿了歡喜和爛漫。


    謝泓眉心微蹙,這個小郎君不加掩飾的目光,竟看得他覺得微微不適。向來追逐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但還沒有男人這麽……


    “你們下去。”


    他淡淡地吩咐了一聲,待謝同等人徐步離去之後,他挑著唇,對巫蘅露出一抹悠遠而溫柔的笑。這般唇角下陷之時,便多了幾許神秘,俊美得令人不舍移眸。


    他把袖一招:“請。”


    竟能得到謝泓如此對待!巫蘅無法自持的一顆心砰砰砰地跳開了來,分明歡喜燦爛到了極點,可她還要極力地斂著形容,低低地矜持地微笑,“是。”


    謝泓重新上樓,巫蘅自然一路跟在他身後。


    這個白衣孱弱的少年,表麵上看柔得宛如多情的春柳,巫蘅不遠不近地跟著,心裏的甜蜜一點點抽絲般地自底下冒出盈盈秀翠的芽,她擋不住這破土而出的勢頭。


    謝泓已經擺好了案,一張稍高的紫檀木幾,設著酒水與棋盤,便連棋笥也備份妥當。


    “小郎可願手談兩局?”他挑開眉梢。對著一個男子說話,可他的聲音真也太溫柔了些,巫蘅真擔憂自己把控不住。


    她低著頭道:“不敢在謝郎麵前賣醜。”


    “無妨,我也不過學了兩年。”謝泓微微一笑,對她做了一個請手勢。


    巫蘅執白,她不再推辭,在棋局間落下一子,嫩蔥軟玉般的手指,金黃的陽光下顯得分外白皙,五指後有幾個小小的渦兒,她落子極緩,神色認真如臨大敵,但偏偏這種故作老成的神態放在她這個尚有些嬰兒肥的臉上,便顯得有些滑稽,讓謝泓莫名心情不錯。


    “謝泓唐突約小郎出來,還未請教名諱。”他在巫蘅之後,輕捷落子,鏗然一聲,清脆悅耳,仿佛與旁人不同。


    巫蘅勾了勾唇,麵容淺淺地凝出一絲笑容,“言衡。”


    她篤定的目光,對他從無掩飾。


    這天底下的名士,是懂得欣賞任何至善至美的,一片壯麗的山河是美,一曲悠揚的琴音是美,而一個俊美的男子,同樣也是天下共逐的。這個時代,對男色的欣賞力甚至要遠高於女人。


    可即便巫蘅眼高於頂,她也不得不承認,謝泓的確可當得“謫仙”二字。


    謝泓微微動容,他坐直了身來,“小郎麵善,敢問,泓是否曾有一麵之緣?”


    這個問題讓巫蘅頓了些時候,她才掩袖笑道:“謝郎廣交天下名士,陳郡名門出身,卻不論草莽,天下人莫不敬仰之至,言衡自是見過謝郎,謝郎卻未必見過言衡。”


    她心有不專,白子偏了半寸。


    謝泓何許人也,他鬆開心弦,淡淡道:“言小郎,你有所求。”


    昨日她在自己麵前露出這樣的神情,他便知道,她對他有所求。


    可是巫蘅想的是,他讓自己出來,難道是真要予自己所思所求之物?如果是,那這個謝泓,也太讓人心旌蕩蕩難以自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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