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旭見侄子望著自己求助,心中感歎‘本想安安靜靜,平平穩穩地帶著小雲回家過個年再說,沒想到終是躲不過啊!’隻得接話道:“殿下恕罪,小侄年幼,未經曆過多少人事,怕是答不上來。”朱顯宗想著林方旭這小子還在河南地界時,就跟自己請辭說到了杭州要先回老家,接著一路上就顧著和武安侯家那小哥兒卿卿我我,這幾天也是惜字如金得很,現在終於不裝啞巴了?!見太子挑眉抱手,等著他回答,林方旭隻得又繼續道:“今天這排場怕是過年看花燈也不過如此,不過熱鬧雖好看,過幾天怕是整個江南都要人心惶惶,民心浮動了。”林修皓聽小叔說完,心中若有所悟,還沒想具體出個所以然,便聽太子擊掌讚賞道:“好個民心浮動……!可不是嘛,在有些百姓心中,本殿就是來奪人錢財的嘛,可不得人心惶惶。”朱顯宗閉目沉思片刻,睜眼時有厲光閃爍,語氣卻頗為感慨道:“這回本殿怕是還沒到寧波,聖上案頭估計就會擺上參本殿勞民傷財的奏折了。”王孝文聽完後,接話道:“殿下連日趕路,並不曾停留,妄圖以勞民傷財重傷殿下,怕是不能達到目的,反而林六首所提之民心才是關鍵。”說到這裏,這位王詹事竟然看著林方旭,頗為擔憂道:“若這江南百姓真的被挑唆煽動,皆對重整市舶稅抱有抵觸,這趟差事才真的難辦啊?!東升既然提議重整市舶稅,不知可否料到此事。”林方旭見王詹事說完,連太子殿下也望著自己不說話,心中感歎,怎麽就逮著自己一隻羊擼呢,猶豫了一會兒,隻得無奈笑道:“嗬……,王大人多慮了,這幾日夾河相迎的人可代表不了所有的江南百姓,真正的百姓這時候都忙著準備過冬的口糧呢,可不會因為某些人幾句話就被挑唆煽動,最多也隻是擾擾民心罷了。”說白了民心浮動也隻是浮動而已,吃得飽,穿得暖的情況下,大部份人也不會做出什麽過激之事。朱顯宗淡淡一笑,開口道:“確實,大多數百姓可不關心這些,諸位熱鬧也看過了,東升和孝文先留下,其它人就都散了去吧。”林修皓看了自家小叔叔一眼,跟著包括小叔姆在內的其它人離開了,踏入寒風中的那一刻,他覺得他被小叔叔騙了,他聽了這麽多,還是沒搞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懂就問,林修皓隻得又跑到小叔姆麵前,低聲道:“小叔姆,剛剛小叔叔他們說什麽啊?到底誰煽動誰?為什麽就民心浮動了?這到底怎麽回事啊?”薑世雲無奈想‘這孩子怎麽這麽多問題,這哪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咳嗽一聲,找借口道:“武將不好涉文事,你還是等著你小叔回來,問他吧。”林修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給小叔姆添麻煩了,連忙道歉,絲毫沒發現,他小叔姆之前跟他小叔叔聊的文事還少麽!第七十七章 龍船上的禦廚做了點心, 每個客房都送了一份, 用圓形掐絲琺琅鎏金食盒裝著。林修皓坐在案幾旁, 小口啃著手中他最愛吃的核桃酥,旁邊打開的食盒裏, 每樣點心還剩一塊, 是他特意給小叔留的。禦廚做的核桃酥比平時吃的更香更精致一些,就是沒多大, 哪怕吃的再小口,也很快就沒了。林修皓瞄了瞄食盒中間唯剩的一塊, 立馬別過頭, 移開眼,拍了拍手上的渣滓, 站起來在小小的房間裏轉悠。過了這麽許久,小叔怎麽還不回來,林修皓心裏難免有些擔心, 莫不是這次事態真就如此嚴峻?可憑他的小腦袋實在想不出其中的關竅。在小小少年心中, 煽動民心也好,人言可畏也好,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都是虛妄, 太子殿下又不是孔知府, 還帶著京師營的軍隊,怕什麽呢!不過他也知道,官場許多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這麽簡單, 千絲萬縷的稍有不慎,說不定便會作繭自縛。這話當然不是他自己領悟的,是父親曾跟姆父感慨過,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小叔叔混官場太辛苦了。龍船的客房裏充斥著糕點的甜香,林修皓將自己轉悠得頭暈腦脹,見時間一點點過去,小叔依然沒有回來,小小少年忍不住走出房門,打算溜過去探探情況。叔侄兩的房間靠裏,林修皓走過狹長的走廊,看見守在走廊門口的兵士時忐忑地對他笑笑,然後又故作坦然地往船首走去。議事廳大門此時緊閉著,門口還守著四個兵士,雖然他們看見林修皓時也隻是隨意瞟了一眼,但冷硬的鎧甲和手中的長刀卻讓他心中膽寒。就在林修皓抱著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決心,打算找個什麽借口進去時,卻隱約聽見小叔的笑聲從樓船另一側傳過來。林修皓疑惑地走過去,伸頭看了看,卻看見讓他操心不已的小叔壓根兒屁事沒有,正在龍船另一側和小叔姆說說笑笑,也不知道聊了多久。得……,自己這下也不用勇闖太子門了,小叔也不再是原來的小叔了,人心易變哪!覺得自己仿佛看透世事的少年滿腹心酸無語地往回走,然而卻引得守門的兵士麵麵相覷,這孩子要幹什麽?一開始鬼鬼祟祟,一會兒又笑又驚,最後背著手像個曆經滄桑的小老頭一樣離開了。薑世雲和林方旭早就看見了他,本想招呼他過來,卻見他突然轉身走了,林方旭忍不住疑惑道:“嘿……,這孩子怎麽了?跑什麽啊?”薑世雲擔心道:“別是有什麽事吧,你快去看看。”以林方旭對自己侄子的了解,如果真是受了什麽委屈,怕是早就已經哼哼唧唧撲過來告狀哭訴了。不打招呼就跑掉的話,多半是因為什麽事跟自己賭氣呢。小孩子賭氣的原因多種多樣,有時候你想都想不到,三歲那年林方旭說了句二木沒有木木懂事就被孩子冷落了三天,每天一見到他就白眼一翻,小嘴一哼,奶聲奶氣道:“你是誰啊?二木不認識小叔!小叔去跟懂事的孩子玩吧。”林方旭很想說小孩子慣不得,不然脾氣越來越大,但看薑世雲擔心的樣子,隻得無奈道:“那我回去了,眼看就快到杭州了,到時候還不知道是個什麽陣仗呢,你身處京師營,怕是要小心一些。”薑世雲好笑道:“管他什麽陣仗,終歸也隻是動口不動手的花架式,若當真有人吃了豹子膽,敢亮刀子,哼……,京師營的人蒙奴都不放在眼裏,豈能懼怕他們!”說完還有意將手中的長槍在林方旭麵前晃了晃。修長勻稱,卻又骨節分明的手握著槍杆在自己麵前晃動,林方旭連手帶槍一起抓住,微微湊近道:“薑百戶身手不凡,小生寒窗十載,手無縛雞之力,到時還要仰仗大人呢,所以等到了杭州,大人可一定要記得護送小生回家啊,千萬別被商太傅忽悠幾句,就撇下小生不管了。”林方旭這麽說是有原因的,按照他師公那老頑童,做事不拘一格的性子,說不定真的就扣下他夫郎,不讓跟著自己回五儀縣了。林方旭覺得提前跟自己夫郎要個承諾,防止動搖軍心,這很有必要!薑世雲卻覺得他囉嗦得很,看著他裝可憐的樣子笑道:“渾說什麽呢!放心好了,路上保護你也是殿下的意思,外祖父怎麽會幹涉。”那可不一定,他老人家要是說很久沒看見外孫子,想留下你陪陪,到時候我又有什麽法子,不過這些都是現在瞎猜的,還不值得的多費心,林方旭想著還是先看看自家侄子,小孩子的心思也不能置之不理,萬一長大後叛逆了呢。林方旭再一次跟薑世雲強調,這江南世家如狼似虎,沒有他跟著,自己說不定就小命不保了。等薑世雲歪纏不過,保證一定會跟著他回五儀縣後,才心滿意足地回房,準備去哄哄自家侄兒,雖然他並不知道那孩子在賭什麽氣。林修皓走了幾步就已經消了氣,有一回姆父生辰,父親一早就起床,偷偷地駕著車隻帶著姆父出去玩兒,將他們兄弟三人丟在家裏陪著祖父、祖母,他想著男人大抵都是如此,有了夫郎就什麽都忘了。小叔現在還沒真的將小叔姆娶回家,自然要更殷勤一些,林修皓決定不跟小叔一般計較了,隻是快步回房,打開鎏金食盒將每樣隻剩一塊的糕點都吃掉。林方旭回到房間時便看見自家侄子翹著腿坐在案幾旁,一隻手揉著肚子,旁邊還放著一個空食盒,於是笑眯眯地上前去,拍拍他圓溜溜的肚皮笑道:“哎呦喂……,瞧這圓的,吃撐沒?”林修皓翻個白眼,躲開他的手,還是忍不住抱怨道:“小叔,你知道看了揚州的的排場,我有多擔心嗎?我都打算去太子殿下哪裏找你了。”林方旭笑罵道:“你一天瞎想什麽呢?與其操心這個不如想想回家後,怎麽讓許先生收了你。”林修皓嘿嘿笑著,非常狗腿地給林方旭讓了座,然後湊到他身邊,小聲問道:“我不是看許叔叔他們好像都挺擔心的,所以也跟著多想了嘛!小叔,這次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很棘手啊?殿下都說了些什麽?”無怪乎許先生覺得這小子跳脫,林方旭也覺得他心思多得很,又愛瞎打聽,伸手將他耳朵揪過來,嚴肅道:“看在你還沒進學的份兒上,叔今天不揍你,但你要給我記住了,有些話隻能在我麵前說,若是在外麵也這樣管不住嘴,到時候叔親自給你縫上。”第一次見小叔這樣嚴肅,林修皓嚇得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林方旭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了,你既然說自己多想了,那就說說都想了些什麽?”看了小叔幾眼,見他似乎真的不再生氣了,林修皓才慎重道:“我就是不明白許叔叔他們在擔心什麽?我覺得沒什麽好擔心的呀,就算真到了最壞的地步,殿下帶了京師營的人不說,聽說陛下還下旨讓廣東、浙江、福建三大水師營聽其調遣。兩邊比起來,殿下不是占有絕對優勢麽?”嗬……,沒想到自己還未進學的侄子竟然比那些沿河迎接的世家官員還看得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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