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華看著他近乎絕望的表情,沒有半分觸動,用淡漠的言語道:“不日後,我們與妖修決一死戰,眾高階修士都需突破。龍骨鳳髓都乃絕頂仙物隻需一點,便可讓我們合體期突破至大乘。”


    “我已與他們商量,如今你為活捉鳳凰立下汗馬功勞,日後,他們不會再打你的主意了。”


    軒華沒有回複她,他跪在地上,又哭又笑,拍打著牢籠,沙啞道:“我要凝華。你走,我要凝華。”


    凝華終於露出不忍的表情,她蹲下身子,看著軒華滿是鮮血的眉眼,慢慢道:“軒華,人都是會變的。如今我已是一派之長,凝華道君,你也該長大了。”


    軒華哈哈大笑,仿若癡兒。凝華歎息出聲,踏著傾盆大雨,轉身離開。等她走遠,軒華終於收了笑容。


    雨水打在傷口上,特別,特別疼。


    那天大雨下了一天一夜,龍身的傷口都好得很快,軒華靜靜躺在牢籠裏,用神識探遍了整座山,終於在一個修士的房間裏找到了秦鳳。秦鳳被他關在籠子裏,他有些醉了,正在用火去燒秦鳳,想知道鳳凰是不是真的能浴火重生。


    軒華探到凝華睡了,便集中了所有力氣,突破牢籠之後,直接衝到了那修士的居住之處,看著正被烈火燒得尖叫得秦鳳,軒華怒火中燒,直接俯衝過去,在對方措不及防之間,一口將那修士吞吃入腹,緊接著將秦鳳往懷裏一撈就衝了出去。


    他衝出去時驚動了一幹修士,秦鳳趴在他背上,拉住他的龍角,看他騰空萬裏,那些修士追上來,無數華光擊打在他身上。他一路且吟且戰,殺出一條血路。


    他跑得極快,很快就隻剩下幾個修士追上來。這都是出竅期的修士,他見已經飛遠,便幹脆將秦鳳放了下來。


    “我給你報仇。”


    這一次,他用的是龍語。


    他一向不說龍語,因為他始終從骨子裏覺得,他是個人。


    然而這一刻,他終於覺得,自己是條龍了。


    秦鳳倒在地上,抬頭仰望著軒華直衝而上,和那些修士廝殺起來。


    那些修士的法術打穿了他的身體,血水從天上落下來,仿佛是血雨一般,他發出陣陣悲鳴之聲,卻仍舊沒有停下這場殺戮。


    直到最後,這些修士都被他斬殺殆盡,軒華終於停下來,化作人形,捂著腹間的傷口,踉蹌著走到了秦鳳的身邊。


    “小鳳,”他半蹲在她身前,艱難瞧著她:“對不起。”


    秦鳳沒說話,她抿緊了唇。軒華笑了笑,他抬起手,撫過她的發絲,溫和道:“真的,對不起。我沒想過她會對你出手,我沒想過,原來人心,真的能可怕成這樣。”


    “小鳳,”他說著,伸手探入自己腹腔,徒手將元丹挖出來。


    那真是太過激烈的痛苦,然而他卻不敢出聲。


    秦鳳麵色一變,他用一個定身訣就定住了她,帶著光的元丹被他用鮮血淋漓的手挖出來,放入秦鳳的腹間。秦鳳顫抖了聲音:“軒華……別這樣……”


    “對不起……小鳳,”軒華蒼白著臉,看著元丹和她的腹間融合,沙啞著聲,慢慢道:“這是……我欠你的。雖然我還不完欠你的了,可是……我還是想奢望……你能諒解我。”


    “我沒想害你,”他抬起手,鮮血淋漓的手撫過她臉上不斷滾落的眼淚,沙啞著聲道:“你就是我心底裏的親妹妹。雖然我平時表現得挺嫌棄你的,可是小鳳,我這輩子,就隻和兩個人相處個。一個是凝華,她將我養大、教會我關愛,是我所有愛戀的對象。另一個,就是你了。”


    “你是我心裏的小妹妹,我是龍,你是鳳凰,我們都是天生的神。我希望你,能一輩子刁蠻任性……不懂世事。”


    “你說得對……”他虛弱笑開:“我們這樣高貴的神族……怎麽能,向那些螻蟻……低頭。”


    秦鳳不說話,隻知道哭。


    她瞧見軒華的眼睛,又溫柔又明亮。其實她不是很懂的,她不懂她對軒華,到底算什麽樣的感情。她隻知道,從她出生起,她的傳承就告訴她,這個人是她要過一生的伴侶。


    他是注定的,所以一切她都可以學。


    他不要和她在一起,因為他說,隻有相愛的人才能在一起,那她就學著愛他。


    可是當他將元丹挖給她,溫柔說著:“你是我心裏的小妹妹。”時,她又發自內心覺得,他的確,隻是她一個,再溫暖不過的哥哥。


    她輕聲啜泣著,看他跌跌撞撞站起身來,背對著她走去。


    她忍不住叫住他:“軒華!”


    軒華停住步子,聽她哭著道:“你還要回去嗎?!你還要愛她嗎?!”


    軒華慢慢苦笑起來,有些茫然:“我也不想回去,可是……這是我想不想的嗎?”


    “我是她的靈寵,小鳳,”他艱難出聲:“我回不去了。你好好修行,等日後靈潭臨世,你就飛升上界吧……”


    身為天道獨寵,龍鳳以人身修行道心,等他日天界降下靈潭,龍鳳入靈潭洗經伐髓,便可化為神骨,不出百年,便可飛升。


    他已經失了內丹,再沒了飛升的可能。而秦鳳努力一點,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說完,他再沒停留,一步一步遠離了她。


    他身上全是傷口,然而他不敢停住步子,因為很快凝華就會醒來。凝華會知道他在哪裏,凝華能控製他。


    他一個人的愛情,不能連累別人。


    秦鳳看著他漸漸遙遠的背影,第一次懂得了從心底開始難過,是一種怎樣的難過。


    她哭過很多次,然而卻從未有一次,讓她覺得如此絕望。


    她一直以為,身為鳳凰,這世間不會有她懼怕的人,不會有她無能為力的事。她將是與生俱來的神,又有什麽好懼怕?


    然而她如今卻懂了世間殘忍,懂得了惶惶不安,懂得了有些人哪怕你努力也無法得到,有些事哪怕你拚命也不能挽回。


    她在雨裏嚎啕大哭,哭著哭著,她察覺麵前似乎有人在看著她。她慢慢張開眼睛,看見一個手握紙扇,身著寫著墨色大字白衫的男子,正撐著下巴,認真瞧著她。


    “你……你盯著我看什麽?!”秦鳳怒罵出聲。


    對方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低頭道:“我……我從來沒見過鳳凰哭呢。”


    秦鳳:“……”


    “在下儒門尊使秦書文,”對方將扇子在自己手裏打了個轉,“唰”的展開後挑起了秦鳳的下巴,勾著嘴角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把你的破扇子給老娘拿開!”秦鳳怒罵出聲。


    秦書文回手用扇子遮住了半邊臉,眨了眨眼道:“你不覺得我這樣很帥?”


    秦鳳:“……”


    到底哪裏來的智障?


    “鳳凰,”秦書文見她憤怒的表情,歎息了一聲,抬手覆在她的傷口上,他的手心帶著一股熱流,傷口慢慢愈合,秦鳳正在驚疑,便聽對方溫和出聲:“我帶你回去養傷吧?”


    “滾……”


    秦書文笑了笑,也沒多話,用扇子在她額間一點,她便化作一隻山雞。秦書文將秦鳳抱起來,朝著遠處走了去。


    “你別怕,”他的聲音溫和:“我不會把你燉湯喝的。”


    “滾!把吾放下來!”


    “你叫什麽名字?”


    “……”


    “不說?不說我就給你取名了?小花怎麽樣?”


    “秦鳳。”秦鳳有些憋不住。秦書文大笑起來:“怎麽,還沒見到我就先準備跟我姓啦?那以後要是我娶了你,豈不是要叫你秦秦氏?”


    “你神經病啊!”秦鳳忍不住紅了臉,看著對方在月光下吊兒郎當的樣子,不滿道:“誰要和你們這些螻蟻有牽扯?”


    “不和我有牽扯?這可不行,”秦書文似乎熱衷逗她,笑著道:“我可是瞧著你好看才撿你的。我啊……單身好多年了,總和師兄弟們說要帶個特別點的對象給他們,好不容易撿一隻鳳凰啊……”


    “滾滾滾!”


    兩人吵嚷著走遠。


    軒華終於放下心來,從樹幹背後慢慢滑落坐了下來。


    秦書文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軒華的方向,繼續離開。


    軒華在樹下坐了一夜,凝華沒來找他,然而他知道,凝華已經知道他在哪裏。


    他第二天清晨啟程,一個人去了很多地方。


    他去了當年她撿到他的城市,那裏已經成了一個很大的凡間集市,看不出絲毫當年的痕跡。他憑著記憶來到當年他待過很久的破廟,那裏成了一片墳地,一座座荒墳立在那裏,仿佛他已經失去太久的過去。


    他愛過的人,他美好的記憶,都化作一座座荒墳立在那裏。


    他在外漂泊時,聽聞了好幾個人修都突破成了大乘期修士,不必想都知道,那是秦鳳鳳髓元丹的效果。這裏麵包括了凝華,最年輕的劍修。


    有時候他不是很明白,凝華是怎麽一步一步走成今天的模樣。


    她曾經也是個很溫暖的人,哪怕淡泊一些,卻也不至如此。他知道她一直發自內心不願意觸碰這些情愛,卻也算個正直的人。


    然而如今的修真界,魔修本就算不上正道也就罷了,就連人修也如此血腥殘暴,整一個群魔亂舞的景象。當中的凝華,仿佛是修了魔道一般。


    他仿佛又回到當年,一個人雲遊的日子。他默默幫助著一些人,默默走過許多城。他身上的傷口一直在潰爛,他也沒有管它。


    三年後,他聽說人妖大戰一處在即,他身上的傷口爛的不成樣子,他躲在山洞裏,慢慢舔著自己的傷口。


    失去了內丹,他已經無法化成龍形。然而擁有完整人身的他,卻仿佛覺得自己更像一隻野獸,於是他不願意學人的樣子喝藥,反而喜歡自己舔傷口讓它愈合。


    第一場冬雪下來的時候特別冷,他躲在洞裏,以為自己會被凍死。然而也就是那時候,凝華來了。


    她站在山洞外,大乘期修士所在之地,哪裏有嚴寒敢犯?她站在門口,靜靜看著他,淡道:“出來吧,該回去了。”


    他不說話,睜眼看了她一眼,有懨懨閉了起來,轉過頭去,一言不發。


    凝華似乎來了氣,怒道:“出來!”


    軒華不動,隨後他便感覺自己身體不受自己控製一般站了起來。他拚命抵抗,然而身子卻還是匍匐在地上,一步一步,趴在了她腳下。


    她穿著白色修竹的鞋子,幹淨得不染纖塵。軒華慢慢抬頭,看著對方淡然的麵容,拉出一個笑容:“滿意了?”


    凝華沒說話,她抬手就將軒華抓起來放入靈獸袋中。


    她帶他來道白澤穀,這是專門訓練靈獸的宗門。她將他扔進在了白澤穀,冷聲開口:“不教訓你,你認不清自己是個什麽東西!我給你情分,你倒是作威作福起來了?”


    “我是個什麽東西……”軒華低笑出聲來,看著周邊靈獸,抬起頭來,沙啞著聲,慢慢道:“對,我算個什麽東西?我和這些靈獸有什麽不同?我算什麽東西!”


    “不知道,你就給我想清楚!”凝華將一個鎖靈環套在了他脖頸上,怒道:“想清楚了,我再來接你。”


    他在白澤穀呆了一個月。


    白澤穀有一套成體係的訓練方式,他們他的想法到他習慣性的反應,反反複複教育著軒華。


    他是一隻靈寵,一隻獸,要忠於凝華,要將她當做主人。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不把你當人,能做到什麽程度。無數他從未見過的刑具、讓他幾乎無法直起身的籠子。


    一個月後,他終於屈服。凝華來接他的時候,白澤穀的穀主將項圈交給凝華,凝華握著他項圈的另一頭,看著沉默不言的他,好久後,突然說了句:“軒華,你笑一笑。”


    他想笑。然而,他笑不起來了。


    這是無論如何也做不了的動作,打了許多遍,他也沒能學會。


    凝華沒有說話,她領著他回了天劍宗。


    人妖大戰開始,凝華帶著他上了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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