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漪抓著傳音符,拚命叫著他的名字:“子忱,子忱,秦子忱!你回我話啊秦子忱!”


    再沒有聲音。


    蘇清漪手裏抓著玉佩和傳音符,抿緊了唇衝了出去。


    他不在這裏,或許他真的像他們所說那樣,墮道入魔。


    她該去找他,到處找他。


    衝出邪氣範圍,她將神識大開到極致,搜索著周邊所有的信息。


    她走在人群中,不放過所有和他可能有關的信息。然而沒有,一直沒有。


    她想,如果秦子忱還在,哪怕墮道入魔,他也一定會回天劍宗。


    於是她開著神識,一路從滄州走回天劍宗,一連十四天,不眠不休,所有關於他的名字的信息都在她心裏經過,卻幾乎都是他墮道入魔的消息。


    可是沒有人見過他,所有的一切,都在傳說裏。


    等十四天後,她回到天劍宗的時候,靈力枯竭,幾乎已如一個廢人。


    她一步一步走在天劍宗漫長的階梯上,仿佛行屍走肉,遙遙看著前方,總覺得,等她走到頂,走到天劍宗大殿,就會看到他像當初一樣,坐在天劍宗大殿首座蒲團上,麵容平靜,神色淡泊。


    天劍宗仿佛成了她最後的希望,她即盼著快點走上去,就可以看到他;又害怕走上去之後,見不到他。


    爬到一半,便能見到掃地的弟子,弟子們看著她一身紅衣破破爛爛,皮膚上全是被灼傷後的紅斑,頭發淩亂的散披著,麵上表情沉寂如死,都不由得呆住。


    好半天,終於有個弟子認出來,顫抖道:“這……這是問劍峰的蘇師姐嗎?”


    蘇清漪沒有答話。她什麽都聽不見,隻能看見這條漫長的台階,一步一步往前,手中死死抓著秦子忱的玉佩,腦海裏一幕一幕全是他的模樣。


    他一貫是那樣清清冷冷的樣子,眼中淡泊安靜。弟子常常說他是個高冷的道君,心裏怕得要死,然而他其實從來沒吼過誰一句,誰要問他什麽,他就認認真真、又無比耐心回答。


    他在她麵前偶爾會笑,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昆侖冰雪在春光下融化,帶著一種春暖破冰的溫柔。美麗得讓人心驚,又讓人心裏全是漣漪。因為你知道,這個人所有的笑容,都是你的。


    走到最後一屆台階,蘇清漪仰頭看向前方大殿。


    那一年她剛來天劍宗,他就是端坐在那裏,高貴又淡泊,她還以為,自己要費盡心機遙望他。可是後來卻才發現,原來這個人一回頭,就在身邊。


    這樣一個人……


    蘇清漪慢慢笑開,蒼白的麵容上帶著苦楚。


    這樣內心滿是溫柔的一個人,為什麽,要讓他去經曆那些不堪?


    一想到他此刻可能就像她當年一樣睜開眼睛滿眼無措,一想到他此刻或許更加淒慘,她的內心就仿佛螞蟻啃食一般詭匠師。


    修真界每天都有失蹤的人,然而大多數失蹤的人,都不會再回來。


    你永遠不知道他們在什麽地方默默死去,隻會在某一天突然發現他的屍體腐爛後的白骨。


    薛子玉、莫雲、星河、丹染們朝著她急急忙忙跑來。老遠見到她,所有人眼裏全是震驚。薛子玉最先反應過來,衝到蘇清漪麵前後,一把扶住她道:“師妹,你先歇息!”


    說著,丹染就將手搭在她的脈搏上,著急道:“快,帶師妹回去!”


    “師父呢?”蘇清漪沒動,死死握著薛子玉的手。薛子玉愣了愣,隨後撇開眼,故作鎮定道:“師妹還是先回問劍峰……”


    “師父回來沒有?”蘇清漪執著看著薛子玉,所有人算是明白,如果不告訴蘇清漪秦子忱的去向,怕是絕對動不了她了。


    薛子玉輕歎出聲,從納虛戒裏拿出兩把染血的劍來,歎息道:“峰主失蹤那日,隻回來了兩把劍。”


    劍修的劍,劍在人在,劍碎人亡。


    蘇清漪看著麵前那把熟悉的白玉劍和劍麵帶著水光的長劍,顫抖著將兩把劍抱入懷中。


    “我記得你的生日在十二月,那就十二月,將劍作為你的生辰賀禮吧。”


    “清漪,我很快回來。”


    腦海裏全是他走前的畫麵,蘇清漪再也支撐不住,一口血噴到了劍上,跪了下去。


    薛子玉一把拉住她,驚叫出聲:“師妹!”


    然而蘇清漪恍若未聞。她顫抖著身子,死死抱住劍,眼中全是眼淚。


    “我會把他找回來……”她顫抖著聲。


    “我一定會把他找回來……他活著、死了、殘了、廢了,無論如何,我都會把他找回來……”


    蘇清漪一麵說著,眼淚一麵大顆大顆落下來。然而說到最後一句,她實在忍不住,嚎啕出聲。


    雲虛子剛好趕到,大步走到蘇清漪麵前,扶起蘇清漪,顫抖著聲道:“好孩子,子忱沒事,他不會有事。”


    蘇清漪顫抖著抬頭,看見雲虛子紅著的眼眶,聽他道:“魂燈未滅,便不會有事。”


    “他墮道入魔……”


    “那就墮道入魔!”雲虛子斬釘截鐵,認真道:“我天劍宗不是星雲門,哪怕子忱墮道入魔,我宗也要渡他回頭!”


    蘇清漪沒有說話,她呆呆看著雲虛子。


    她終於發現,原來秦子忱始終,和她是不一樣的。


    她所經曆的一生,如此艱難的一生,永遠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她慢慢笑起來,然後,她突然發現,原來這一世,她遠比想象中,更愛他。


    而另一邊,秦子忱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一片黑暗之中,被鐵鏈拴著在一個角落裏,他身下有一個泛著藍光的陣法,能明顯感覺靈力在這裏緩慢的流逝天魔神帝。


    旁邊有滴答滴答的水聲,等適應光亮之後,他發現麵前正坐著一個青衫女子。


    女子手握竹笛,麵上帶著一個金色的麵具,眼中笑意溫和,見他睜開眼睛,她溫柔道:“你醒了?渴嗎?餓嗎?有什麽想要的嗎?”


    “你是誰?”秦子忱張口,聲音沙啞。


    “我叫阿溯。”對方聲音溫和,慢慢道:“你現在可能會有點難受,你身下的陣法是用來封住你靈力的,你修為太高,一般的法子沒有辦法。”


    “你想做什麽?”秦子忱感覺到經脈中的靈力一點點被堵上,暗中運轉了體內的靈根,將所有靈力拚盡全力儲存入內。


    “我?”對方輕笑起來,慢慢起身,走到他麵前。


    這是個身材高挑的女子,氣質溫和平淡,有著高階修士獨有與天地融為一體般的無形感。她走到他麵前,蹲下了身來,靜靜注視著他,溫柔道:“你不記得我了嗎,靜衍道君?”


    “不記得。”秦子忱直接道:“你抓我過來做什麽?”


    “不不不……”女子搖了搖頭:“我請您過來,是希望您能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秦子忱皺起眉頭:“你乃渡劫期修士,還有什麽忙需要我幫忙?”


    “時光漫漫,”女子輕歎出聲:“吾無心飛升悟道,還希望靜衍道君能幫我,打發這漫漫餘生。”


    秦子忱沒說話,他思索著她的話,好久,終於反應過來:“你心悅我?”


    女子微微一愣,片刻後,朗聲笑了起來,點頭道:“對,真是如此。本君心悅你,”說著,她瞧著他,眼中全是溫柔:“不知道君可否給個薄麵,與我度過餘下千年時光?”


    “否。”


    秦子忱閉上眼睛,淡然出聲:“我已有道侶,還望前輩自重。”


    “無妨無妨,”女子搖著手,溫柔道:“我請道君來此,便沒想過讓你回去。”


    說著,她伸手撫向秦子忱如玉的麵容,秦子忱厭惡皺眉,女子凝視著他,許久後,終於道:“君大可放心,你我漫漫時光,你自會忘了她,自會愛上我。”


    “本君修道兩千三百載,愛慕本君者甚眾,卻從未有一人讓本君動心。當年初見道君,本君便知,長生大道,皆不如君。”


    說著,女子拿下金色麵具,在燈火下露出她絕美的容顏。


    冰肌玉骨,眉目如畫,仿佛畫中仙子翩然而至,國色天香。


    秦子忱靜靜凝視著她,許久後,他淡然出聲:“道友,子忱已有道侶,怕是要辜負道友厚愛了。不過我有一師弟,名為雷虛子,虛歲九百有餘,道友不妨見見?”


    聽到這話,女子麵皮一抽,溫柔道:“我對雷虛子那個需要全天劍宗操心婚事的修煉狂沒興趣,靜衍,你別擔心,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第64章 滄州之三


    女子和秦子忱聊了一會兒,便轉身走了出去。等她出門之後,秦子忱皺起眉頭,開始認真思索,他到底是在哪裏見過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麵熟……十分麵熟。


    他忍不住有些頭疼,隨後又想,不知蘇清漪在哪裏,是不是在找他?


    他得快些想辦法出去才好。


    而蘇清漪在天劍宗休息了一會兒後,慢慢醒了過來。丹染一行人守著她,見她醒來之後,丹染忙道:“師妹,你沒事吧?”


    “還好……”


    蘇清漪撐著自己起身,而後便看到丹染被丹輝一巴掌拍到頭上,罵道:“叫什麽師妹,叫前輩!”


    說著,丹輝走上前來,笑眯眯道:“不知蘇前輩乃大乘大能,我宗之前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蘇清漪愣了愣,隨後便知自己恢複大乘期是被大家都知道了,沉吟了片刻,認真道:“清漪隱入天劍宗乃被逼無奈之舉,但後來拜入天劍宗門下、成為秦道友的弟子,卻是真心實意。如今天劍宗乃清漪宗門,清漪自然也將以命相護。”


    丹輝麵上表情一僵,便就是這時,雲虛子笑著走了進來,拍著手道:“好好好,直接收個大乘期的徒孫,老道歡喜的很!”


    說著,雲虛子走到蘇清漪窗前,睜著眼盯溜溜看著呆愣的蘇清漪道:“怎的,徒孫,不認識老道了?”


    “師……師祖!”蘇清漪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叫出聲來。雲虛子大笑出聲,隨後歎了口氣,衝旁人揮了揮手,眾人無奈對看一眼,轉身離開。


    等房內隻剩兩人後,雲虛子收了麵上笑容,露下頹然的表情,歎息道:“徒孫,如今我子忱不知何去,也就隻有你能來服侍老道了。”


    蘇清漪:“……”


    “好罷,開個玩笑,清漪,此行滄州,你可有所獲?”


    “師祖,師父必不是墮道入魔。”蘇清漪抬起頭來,認真道:“我到邪氣中心去過,發現有一道師父留下的音訊。”


    說著,蘇清漪拿出傳音符來,秦子忱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滄州有變,速帶人來。”


    “還有呢?”雲虛子認真思索著,蘇清漪想了想,又將在在邪氣中見過秦子忱一麵說了出來。雲虛子皺著眉頭,許久後,他道:“子忱之事你無需再多想,我們當務之急,是先將那衝天邪氣鎮壓下去,然後順藤摸瓜查下去,查到了這邪氣緣何而來,是誰做的,子忱之事,或許就有眉目了。”


    “可是……”


    蘇清漪著急出聲,雲虛子麵色一凜,認真道:“清漪,我知道你擔心子忱,可是你須得記得,兒女情長之前,你我皆為修士。大是大非,你當有前後之分,子忱我們會找,可首要之事還是封印邪氣,你可明白。”


    蘇清漪沒在說話,她抿緊了唇。雲虛子抬起手,撫上床上兩把細長的劍,目光裏全是歎息:“若子忱在,你想想,他希望你如何做?若那千萬百姓的性命換他一人活下來更大的幾率,他會開心嗎?”


    聽到這話,蘇清漪僵了僵,許久後,她低垂下頭,慢慢道:“好……”


    兩人一時無話,雲虛子等了許久,見蘇清漪再沒什麽說的,拍了拍她的肩道:“我們已經派了所有能派的弟子出去找了,你且安心休息,等你休息好了,便同我去幻音宮。幻音宮代宮主蕭溯發帖邀十大門派各自派出一位合體期以上修士前去商討鎮壓邪氣之法。滄州乃幻音宮主管,你去的時候壓一下修為,倒是若突然有變,也能算個防備。”


    “師祖的意思是,怕幻音宮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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