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小時微不可查地輕輕側頭,將滾燙的麵頰貼在木枕上,黃楊木清涼冰潤,一絲涼氣順著木紋傳遞,試圖撫平他心頭的激蕩。但……完全不夠。幸好此刻未有點燈,否則杭小時百分百確定,他從麵龐到耳根,此刻定然是一片通紅。他僵得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寧鴻是那礁石下的寄居蟹,一點風吹草動,便要立即縮回殼中。直到對方微涼的手掌,攬過他的月要,掌心施力,輕飄飄地往床榻另一方勾了勾。順著他的力道,杭小時的身軀微微傾斜——後背恰好抵上一則寬厚的胸膛。寧鴻此人身為天魔,修邪法,渾身上下透著絲冰凍三尺的涼意,心口一小塊卻是熱的。即便溫熱,也達不到杭小時身體的溫度,在這略顯悶熱的夜晚便顯得恰到好處。杭小時隻感覺身後觸上了一片溫玉,又或者是微軟的涼木席,清爽的氣息一縷縷傳來,仿佛將身軀沁在清澈甘甜的山泉水中。他的手仍攬在杭小時腰側,卻在替杭小時解開束縛的衣帶後,並未深入杭小時的裏衣,繼續下一步動作。杭小時滿麵紅光地等待著。等了許久,卻隻等到幾聲微不可查的低喃,輕淺如微風,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與誰解釋什麽。“……下次再修,有的是機會。”杭小時微微一愣。他躁動的心刹那間涼了半截,一瞬間隻恨不得馬上起身,拽住寧鴻的前襟質問他——自己都洗白白送到他麵前了,他竟然還強忍著不下手?可不滿之意剛起,另一聲細語飄入杭小時耳中。“……著什麽急,總不會誤事的。今天這麽累,還是讓他好好休息一下。”與之同時,搭在他腰側的那隻手輕攏片刻,近乎憐惜地抬起,替他攏了攏被角。衣料摩擦聲在耳側響起,隨後,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他鬢角。唇瓣微涼,卻意味深長。杭小時:“……”喉頭輕輕滾動一下,腦中想好的抱怨的話,不知為何,被他悄悄咽下了肚。寧鴻在他身側合衣躺下。貼得極近,幾乎能聽到那淺淺的呼吸。清淡,幽靜,似平靜湖麵上傳蕩開層層漣漪。月色無瑕,疏影朦朧。窗欞的一角被夜風輕輕托起,露出一小塊夜幕,繁星點點,燦如銀帶。耳畔的呼吸聲一點點變得平穩,搭在腰上的手卻並未收回,儼然是一種摟在懷中,靜靜守護的姿態。不知為何,杭小時燥熱的心漸漸變得沉靜。他安靜地躺著,感受著麵上拂過的清風,突然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一個人在冰冷的城市中討生活,沒有家人,沒有資格哭泣和軟弱。杭小時隱約記得,那時的自己要打好幾份工,沒有時間與同學玩耍,也沒空去爭取和維護一段友誼。這樣的孩子,仿佛天生矮人一頭。所以他要比其他人加倍努力,要笑,要堅強,要樂觀快活,這樣才可以安穩地在人群中生存下去,雖不出挑,但亦不泯沒。後來,杭小時發現了自己“白裏透紅,與眾不同”的性向。壓力不大,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人可以訴說,更沒人敢於交付,以至於後來,他選擇了一種聽上去不那麽‘正確’的減壓方式——在網上搜羅大量信息,觀摩種子,深夜縮在被子中,捂著臉暗自腦補。以及最終,在意外身死,來到這個世界後,選擇一種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大膽地耍,大膽地皮,大膽地作。在晴空下釋放自我,叫囂著要揩油,吃肉,睡男人。杭小時一直認為自己是幸運的。幸運地沒有死,幸運地擁有來到異世界的機會,幸運地遇到025老師,第一次擁有父親,以及……遇到寧鴻。此刻,杭小時躺在軟塌之上,抬手觸到一片瑩白的月光,聽著身畔勻稱的呼吸,心頭突然湧起一種頓悟似的感觸。也許長久以來,他真正追求的並不是肉,而是……愛。渴望被疼愛。渴望有什麽填滿心頭。渴望一個深愛他人,也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機會。能讓他在午夜夢回之時,乍然回首,身側不僅僅是冰涼的床褥,還有一具溫熱的身軀,一雙悄然環上頸肩的長臂,一聲夢囈似的呢喃,一個細雨般的輕吻,以及……一句溫柔的,“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