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民黨統治時期的黑社會,越是壞人越當官,越是有錢越有權。仇永植就是這樣。他開的妓院,是南城壕最大的妓院,他是妓院老板的代表,國民黨政府把這種人當作寶貝,讓他當上了南城壕的保長。


    仇永植領我來到南城壕西頭,這裏離民悅裏不過二三百步。雲升裏坐南朝北,兩扇朱紅的大門,鑲著金邊。中間是一排排的蘑菇釘子,門洞裏和民悅裏一樣,有一間門屋,估計不是帳房先生就是把門放哨的地方。繞過畫著仙鶴的屏風,裏麵是一個長方形的院落,有兩排磚房,各屋都掛著門簾,門口釘著門牌號數。最引人注目的是每個琉璃窗裏麵,都掛著紅綢子窗簾。


    平房後麵,還有兩層樓房,兩三家搭班租住的鴇兒,都住在那裏。西北角有一座大廚房,旁邊亮棚裏有一個大鍋爐,供院內眾人喝開水。仇永植告訴我,他手下有十幾個姑娘,從外麵的排場來看,比民悅裏條件好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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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永植把我領到鍋爐房的一間屋門前,對我說:#39;隻剩下這49號屋子還閑著,你先在這裏湊合住吧!#39;


    一進屋,我就感到憋悶,這小屋隻有幾平方尺,光禿禿的牆壁上,被鍋爐的煤煙薰得發黃,一張褪了漆的方桌上,布滿灰塵,上麵放著髒乎乎的茶壺茶碗,那茶壺還是半拉嘴兒。雙人床上,鋪著藍布單子,被子上沒有被罩,落滿一層煙灰,屋裏沒有痰盂,更沒有淨麵的臉盆。到了這屋就像進了三等窯子,怪不得沒人肯在這間屋子,我真成了武大郎下樓梯越滾越低了。


    剛來妓院幾天,我端盤子接客還多一些,可客人們一見這寒磣的房子,一聽我不能唱歌的啞巴嗓子,都覺得憋氣。慢慢地,客人越來越少了。我這才嚐到了當下等妓女的滋味。無論在春熙妓院,還是妓院一條街、民悅裏,我都是一流的紅姑娘,穿好的,吃好的,盡管受盡了各種痛苦,但表麵派頭蠻大,滋長了一種當紅姑娘的虛榮心。如今,我是一落千丈,誰都知道我是個半啞巴,是個五十塊大洋買來、不值一條狗錢的下等妓女,吃的、穿的、住的自然不如別人。


    這天晚上,來了一個大個子嫖客,要在我屋裏住宿,當知道我會喝酒劃拳時,又叫來了許多酒菜,和我臉對臉吃喝起來。


    那客人喝得醉熏熏的和我山盟海誓,談情說愛,我施出平時的手段,百般奉迎。


    睡前,我幫他脫衣,他忽然止住我,從兜裏摸出一根金條要送給我。


    我執意不接,知道事出有因,便問他:#39;哥哥,常說#39;無風不起浪,事事皆有因#39;。你平白無故,為什麽要送金條給我哩?再說,我們妓女對於錢財,也沒多大用處。您有什麽要求盡管說,我能做到的一定答應。#39;


    那個嫖客麵帶愧色地說:#39;哎,真難說出口。我是個商人,有的是錢,我隻有一個嗜好,就是逛妓院,為這得了花柳病,聽倆油子嫖客說,這種病隻有靠人吸吮才能治好,所以就求你來啦!#39;


    聽了這話,我頓時像刀子剜心,我想起了寶雞的茉莉姐,想不到,今晚我也碰上了這麽個無恥的男人。


    這個嫖客見我不答理他,又說:#39;你是嫌少吧?那,我再添上一根!#39;說著,又掏出一根金條,遞到我眼前。


    #39;啪#39;,我把那刺眼的贓物用力一打,金條都落在磚地上。


    這個嫖客惱羞成怒,打了我幾巴掌,又砸起桌子上的壺碗,並大聲叫罵起來。仇永植忙提著褲子跑出來,追問砸窯子的原因。


    這嫖客簡直死不要臉,他欺我嗓子啞喊不出來,就順嘴亂編說:#39;我花二十元住宿,她卻不和我同床,有這個理兒嗎?#39;


    仇永植開了多年窯子,覺得這話奇怪:#39;香玉又不是剛剛梳頭,她怎敢不和你同床呢?再說,她這陣子接客少,還怕交不了差哩,能這麽做嗎?#39;


    吵鬧聲驚動了各屋的妓女和嫖客,他們都跑出來圍了一片。仇永植還沒開口,就聽人群後麵有人喊:#39;閃開,我看出了什麽事!#39;


    大家一看,見一個留分頭的男子,四方臉白裏泛紅,濃眉毛,大眼睛,長得挺精神,人們都認識他,他就是這裏的紅姑娘金貞的老相好、特務隊長王煥成。


    王煥成也不和仇保長搭話,徑直走到嫖客麵前道:#39;朋友,不要發火,有事好商量,今天先走,我讓老板明天給你補一宿,走吧!#39;說著,就往外推那個客人。


    這嫖客反倒更神氣了,說:#39;真是仨鼻子眼,多出一口氣,我們的事,你管不著,快一邊去!#39;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王煥成#39;蹭#39;地一聲拔出了槍,用槍口對準那嫖客的鼻子尖,喊道:#39;老子偏偏要管。你不是共匪就是土匪,怪不得這樣橫。香玉,你說,到底是怎麽回事?#39;我哽咽著,把這事的經過說了一遍。


    王煥成一聽,忍不住#39;噗嗤#39;笑了,又馬上板起臉,用槍口磕了一下那小子的鼻子,罵道:#39;他媽的,真不要臉皮。你家也有姐妹,你幹嘛不把這兩根金條便宜了她們?#39;


    圍著的嫖客和妓女們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呐喊助威:#39;給他一槍得啦!#39;


    #39;脫下他的衣裳,揍他!#39;


    那小子臉嚇得蠟黃蠟黃,汗水直往下掉,連聲求告:#39;饒了我吧,我情願包賠損失!#39;


    仇永植一聽包賠,馬上來了精神,追問道:#39;你說,你砸了我們的窯子,怎麽賠法呢?#39;


    那嫖客忙答:#39;花一百塊請客……#39;


    人們七嘴八舌地喊:#39;不行,出這點血不行,扒了他的衣裳!#39;


    在眾人的壓力下,這小子沒轍了。最後把那兩根金條掏出來,求老鴇饒他走人。


    仇永植接了兩根金條,把他想像狗一樣,轟出門去了。


    人們又都返回自己屋裏。仇永植叫我謝了王煥成,又討好地拿出一根金條說:#39;老兄辛苦,咱倆是有福同享,有禍同當!#39;王煥成把金條塞進兜裏,樂顛顛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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