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主愣愣的,把手裏的酒喝了,方承又轉向方寒,方寒沒動,直到方承把酒飲盡了,才緩緩說道:“你之前說凡俗之物不堪入口,如今既然飲了酒,可是把過往那些混賬事都丟開了?”


    方承微微露出苦笑來,他前些日子隻當自己還是昆侖仙宗的修仙弟子,父親著人送來的衣物不肯穿,餓急了也隻服用辟穀丹了事,如今想想,可不就是昏了頭嗎。


    方寒極為認真的看著方承道:“修仙一道,看的並非資質,而在於心境,心境上乘之人百歲飛升,心境低下之人萬年渡劫,從前你拘泥仙凡之別,心境一道已然落入下乘,如今放開,或許日後還當有收獲。”


    方承愣了愣,看著自家二叔,臉還是那張臉,可那種給人的感覺,怎麽就那麽像昆侖仙宗那些輕易不露麵的供奉大能呢?


    方寒並沒有在意旁人看他的眼光,他不像方承,把這些人視若無物隻是因為仙凡之別,元清尊主說過,他天生一副仙人的心境,即便不修仙,或許哪天心生感悟,便能踏破虛空登臨仙界,如果沒有那麽多波折,他早便該飛升離去。


    方家於他有恩,他和方承又有些緣分,不想他被庸師教壞了性情,這才多做提點。


    方承雖然不能理解自家二叔明明知道他已經廢了,還要說什麽他會有收獲,但是安慰話總是能聽明白的,他又敬了方寒一杯,這才回到位置上。


    陽春三月正是結親的好時節,原本方家就在給方陵相看婚事,如今多了一個玄瑤,自然更加在意起來,方府沒有女主人,好在還有個老太太,各家女眷不管是留意上方陵的,還是想給自家兒子找助力的,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各家權貴的名冊一一對應上園子裏的少爺小姐,方寒嚴肅的打量著那些名冊上被方老太太圈紅的名字,鳳眼掠過一片,眉頭越發深鎖。


    方老太太乘著陰涼正和女眷們說話,看看這個也滿意,那個也喜歡,想起自家害羞的孫女兒和這些英俊溫柔的少年站在一起的模樣,心都快化了。


    方寒捏著名冊,皺著眉頭,一個個的把圈紅的名字劃去,第一個更是打了個大大的紅叉,在一邊當參謀的方陵都震驚了,“二叔,二叔你幹什麽?那可是宣王世子,整個京都的姑娘誰不想嫁啊?要不是爹爹乃天子師……”


    “他身上有人命,皆是孽障,活不過弱冠。”方寒淡淡的說道,“還有,你們這兒殺死自己的骨血,很普遍?”


    方陵傻愣愣的啊了一聲,看著自家年輕俊美的二叔,張了張嘴,不確定的說道:“沒娶正妻之前,通房生的孩子,都是要打掉的吧?”


    方寒的眼裏露出淡淡的冷意,“我絕不會把阿瑤嫁到這種人家,若是日後阿瑤的夫婿敢納妾,我便要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這話帶著徹骨的寒意,方陵硬生生的打了個寒顫,見自家二叔真的有些生氣了,連忙說道:“不會的二叔,我們方家不是那種賣女求榮的人家,阿瑤日後的夫婿絕對是京都最好的男人!”


    方寒目光落在園子裏那些少年身上,這是名義上的遊園會,來的卻都清楚幾分,有心思的極力表現,也有藏拙的,不過林林總總加起來,氣息純淨的不超過十個,這裏麵還有一些麵相不佳的,方寒越看眉頭皺的越深,最後才勉強點了兩個人。


    “穿藍衣服畫畫的,和那邊喝酒的那個,都是什麽來曆?”方寒看上去並不太感興趣,甚至有些嫌棄的問道。


    方陵張望了一下,見作畫的那個是最近名聞遐邇的狀元郎,喝酒的那個是當今太子爺,不得不服了自家二叔的眼力,他有些糾結的把兩人的身份解釋了一遍。


    方寒的目光落在了藍衣的狀元郎身上,發覺這人麵相極佳,是個官運亨通的長相,隻是大約不太符合女孩子對於英俊的定義,長得過於端正了些。


    他又看了看坐著喝酒的太子,太子身上圍繞著一層淡淡的龍氣,在一眾權貴公子中竟然並不如何顯眼,這說明他並不得皇帝喜愛,長得倒是風流俊美,方寒比較看中的是他身居高位,卻難得潔身自好,長相應該比較符合玄瑤的眼光。


    方陵被自家二叔想當國丈的野心震驚了一下,更震驚的是他看了太子半晌,臉上忽然露出淡淡的嫌棄來,隨後非常失望的說道,“半生藏拙,半生英明,弱冠之後桃花不斷,雖然是明君命格,卻不是阿瑤的良人。”


    方陵,方陵已經快要被嚇哭了,他不知道自家神神叨叨的二叔到底想幹什麽,要是換個人來他絕對當是神經病,不過說這話的人是二叔,二叔的身上就有一種讓人信服的獨特魅力,他他他他他居然真的相信了!


    手裏的名冊放下,方寒點了點藍衣的狀元郎,把他的名字圈紅,對方陵道:“這個人能交好就盡量交好,若能得此人相助,方家至少還有百年富貴。”


    方陵幾乎是帶著顫抖的心情接過了名冊,方寒卻站起身,輕輕的咳了幾聲,然後走了,方陵翻開名冊,發覺自家二叔打了叉的,大多數是京都有名的紈絝子弟,還有一些名聲極佳的,裏麵和他交好的不在少數,他看著,心中漸漸有些警惕起來。


    看了一天,方寒對京都權貴子弟的質量感到十分失望,方老太太卻被各家女眷哄的開心,回來就抓著玄瑤的手,叨叨了半個時辰。


    “要說溫文爾雅,還得是楊家的兩個孩子,兄弟兩個都是舉人,明年開恩科,嫁過去就是等著做進士夫人了,不過他們兩個兄弟,我就不太喜歡。鎮國公家倒是獨子,跟陵兒同年生的,可以找個時間讓阿瑤看看,咱們家不玩盲婚啞嫁那一套,阿瑤喜歡,再定下……”


    玄瑤被抓著手,一個個的聽著那些以前從來沒想過的頭銜和姓氏,大大的桃花眼裏卻流露出些許的不安和惶恐來,她看向方寒,很想他開口說一句帶她回家,方寒卻隻是微微的皺了一下眉頭,對方老太太的眼光表示了質疑。


    方老太太說了半天,見孫女兒低著頭,卻不是害羞,話不由停了下來,關切的說道:“阿瑤,要是這些你都不喜歡,不喜歡就跟祖母說……”


    玄瑤微微的搖搖頭,小聲的說道:“祖母,不是不喜歡,而是我,我……我攀不上人家的。”


    第10章


    方老太太被她嚇了一跳,還以為怎麽了,回過神卻有些哭笑不得,她慈愛的摸了摸玄瑤的頭,“說什麽傻話呢,阿瑤是我們方家的姑娘,就是天上的皇帝也配得,要不是太子身體不好,祖母就送阿瑤去當太子妃了。”


    玄瑤搖搖頭,她是真的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些人,她隻是個窮山溝裏出來的,雖然現在所有人都告訴她,她是京都方家的小姐,可是這一切對她來說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她回握住方老太太的手,小聲的說道:“我知道祖母是為我好,可是我真的配不上人家,我和爹爹說好了,等祖父壽宴過了就回去,等孫女成了親,一定帶著您曾孫回來看您。”


    方老太太一挑眉頭,看向方寒,簡直想一巴掌把這個混賬兒子扇死,好端端的姑娘家,得吃了多少苦才能養成這種小心翼翼的性子?回去,回哪兒去?難不成她方家的姑娘要找一個村漢,生十個八個孩子去種地?


    方寒也對玄瑤的死心眼無奈了,他看向方陵,示意這個猴精趕緊救場,方陵剛要開口,一直站在旁邊不說話的方承道:“阿瑤,你隨二叔讀過書,可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玄瑤怔愣一下,看向方寒,又看向方老太太,有些不知所措,方承繼續道:“你自言配不上這些人,可你是我方家小姐,若你都配不上他們,是不是阿陵就得去找一個村婦才算門當戶對?”


    方陵見機,連忙開口道:“就是啊,我還想娶個漂漂亮亮的大家閨秀呢!”


    玄瑤無措道:“不是這樣的,我隻是說我配不上……”


    方承道:“那便算你配不上,這婚事乃是長者賜,是好是壞又與你何幹?多說無益,等著過門便是。”


    玄瑤說不過方承,隻好看向方寒,方寒隻是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目光和方承對上,這才恍然,這後輩大約也有幾分天資,能看出凡人命格,自然知道若是讓玄瑤自己來選,必然會是個負心薄幸之人,他暫且記下此事不提。


    玄瑤被方承一通詭辯說的辯無可辯,方寒又打定主意想盲婚啞嫁,兩下無靠,一句話也說不出,最後隻得默認下來。


    玄瑤默認婚事,但婚事卻不是那麽好定的,方老太太屬意的人選通通被方寒按了下來,理由千奇百怪,不是說這個長得醜,就是說那個沒才學,方老太太都有些生氣了,差點把名冊砸到方寒頭上。


    “其他的人也就算了,都有個把個缺點,宣王世子怎麽了?你不在京都不知道,滿京都沒有哪家姑娘不想嫁進宣王府的,就是這,還是我同老王妃有些交情,她才答應讓世子相看相看。”


    方寒自然不會當著方老太太說什麽孽障纏身桃花入命之類的話,他想了想,說道:“孩兒這些年久病,自學了一些醫術,看得出這位世子氣血兩虧,全靠虎狼之藥支撐,若母親不信,隻等上幾月,便見分曉。”


    方老太太還真不信,不過方寒連自己的病都拿出來說事了,可見是真不喜歡這個女婿人選,她也不好再說什麽,把名冊拿過來,氣哼哼的又指著其中一個名聲很好的世家子弟。


    “周家的孩子我是知根知底的,這孩子相貌好,品性好,年後還要入軍營,總沒有你說的那些毛病了吧?”


    方寒盯著那名字看了半晌,才想起也是個短命鬼,於是不鹹不淡的說道:“他要入軍營,難道讓阿瑤等他幾年嗎?”


    方老太太深吸一口氣,把名冊放到一邊,拉過兒子,臉色很嚴肅的說道:“寒兒,你跟母親說實話,你是不是想多留阿瑤幾年?”


    方寒一怔,搖搖頭,“我想讓阿瑤嫁出去,隻是總不放心,她……她從小運氣就很差,我隻是擔心她日後所嫁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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