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要置你於死地,而是你自己狂妄自大到沒給自己留活路。府裏的規矩你是知道的,欺上瞞下者,二十板子之後發賣;偷盜主人家財物者,二十板子發賣;念在你曾伺候我娘多年的份上,就不打你四十大板了,攏共二十板子,打完之後,趕出傅家,從此再不許登門半步。”


    傅新桐神情冷漠的說完這些話,徹底斷絕了蔡嬤嬤的生意,傅新桐看了一旁的王順,王順趕忙反應,喊了兩個在院子裏候命的家丁進來,將蔡嬤嬤的兩條胳膊給控製住了,蔡嬤嬤深吸一口氣,被押著轉身的那一刻,對著傅新桐最後說了一句:


    “三姑娘早晚會後悔今日所作所為。你以為這傅家後院之中,就隻有我姓蔡的一個惡人不成?從今往後,你可得小心這些,別被人給算計了去,二十大板要不了我的命,我會在外麵,等著看姑娘你的下場。”


    蔡嬤嬤這麽說完,便被王順他們押了下去,傅新桐看著她被押走的背影,心中冷笑,傅家的水有多深,沒有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下場什麽的,她也拭目以待呢。


    蕭氏還是覺得不忍,在傅新桐身邊站了一會兒後,就要追出去,卻被傅新桐一把拉住了,隻見傅新桐披頭散發,兩側黑發將瑩潤光澤的小臉遮掩的極其小巧,讓她的兩隻大眼睛看起來越發清澈明亮,挺翹的鼻子與蕭氏相同,一張豐潤的唇瓣,卻是像的傅慶昭,怎麽看都是一副善良心軟的麵相,可是今日的傅新桐,讓蕭氏覺得都有些認不得了。


    傅新桐當然知道蕭氏在想什麽,但她一點都不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蔡嬤嬤是個蠹蟲,蠶食著飼主的一切,到關鍵時刻,背信棄義,若將這種人留在身邊,那才是最大的危險。


    “娘,蔡嬤嬤今天會偷你東西,會欺騙你,明天她就會卷了你的錢財,將你拋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傅新桐對蕭氏說出這番話來,也正是因為麵對的蕭氏,所以傅新桐才會說的這樣直接,毫無遮掩,因為她知道,蕭氏看起來懦弱無原則,可是對兒女,丈夫用情至深,就算覺得傅新桐奇怪些,也不會對她產生懷疑和攻擊。


    “可你出手也太狠了,蔡嬤嬤都這麽大年紀了,縱然有錯……”


    不等蕭氏說完,傅新桐便截斷了她的話:“母親,您若是心疼她,那等她被趕出去之後,您派人送點銀錢去給她度日,但是今天她的這頓打絕無可能避免,無規矩不成方圓,若隻是因為蔡嬤嬤是您的乳母,就可以寬恕她的罪行,那麽將來其他人有樣學樣,在外麵給傅家招來災禍,那時候可如何是好?說不定還會連累父親,連累我和哥哥,難道母親忍心眼睜睜的看著我們受害嗎?”


    傅新桐的話讓蕭氏收回了外出的腳步,轉身與傅新桐對望,母女兩人視線交錯,身邊似乎韶光流轉,傅新桐似乎遠遠的看見了一戶人家門前兩隻大紅燈籠高掛,喜氣盈盈,可夜風吹來,吹動了燈籠內的紅燭火光,將大門房梁之上懸吊的一具屍身吹得微微一動。


    那一世,淒涼慘絕,一敗塗地,這一世,她絕不會讓相同的事情,再次發生。縱然成為至親眼中的惡人,世人眼中的惡棍,她也要盡她所能,將他們全都保護起來。


    第十二章


    第12章


    蔡嬤嬤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傅家。


    主院之中,老婦人段氏還特意因為這件事情,將管家的三夫人寧氏喊來詢問:


    “那個蔡嬤嬤不是老二家那位從宮裏帶來的人嗎?說打發就打發了?”


    蔡嬤嬤平日裏在傅家的作為,段氏也有所耳聞的,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二房的運氣太好,有那麽個東西在多少能拉扯些。


    寧氏是個三十出頭的美貌婦人,長眉窄臉,眼睛裏透著股子精明,能夠讓老夫人指派著管家,一來是因為確實有點管家的才幹,二來則是因為出身,她雖不是公主,但卻是詹事府寧家的嫡長女,從小在寧家老夫人身邊長大,寧家老夫人是一品的誥命,德高望重,傅家大夫人餘氏出身小門,身份上比不過三夫人寧氏,而二夫人蕭氏,盡管出身高貴,但本人卻是綿軟性子,管不得家,左看右看,也就是三夫人這樣的出身和德行,才堪當重任。


    “可不就是打發了。我初聽說時也嚇了一跳,這件事二房是自己處置的,半點都沒要府裏的人出手,傳到我耳中時,我就趕忙派人去二房問過,說是蔡嬤嬤偷盜,被人贓並獲,打了板子之後,也沒個回聲兒,就給趕出府去了。”寧氏這般回答。


    段氏仍有不解:“那是她們二房的人,自己趕出去也沒什麽,我就是覺得奇怪,那蔡嬤嬤不是老二家的心頭好嘛,平日裏捧得像個什麽似的,怎麽這回子這樣堅決了?”


    “並不是二嫂堅決,聽說是三姑娘露了一手,不知道這蔡嬤嬤是什麽時候得罪了這位小祖宗,今兒抓賊拿髒,居然全都是這位小祖宗親自帶人去的。”


    說到這裏,寧氏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二房人的性子,府中上下誰不知道,二爺是個風雅的不沾人間煙火的書呆子,二夫人是個耳根子軟,性子懦弱的,但架不住二房運道好,二老爺讀書是個絕頂人才,深得老太爺的喜歡,可若真論起治人的手段,二房可就搬不上台麵了,所以,這回二房一出手,就解決了她們房裏可以說是最大的老賊雀,又怎會讓人不感到意外呢。


    “你是說……桐姐兒?這怎麽可能。”


    段氏一百個不願相信這個答案,寧氏也知道段氏不相信的理由,說實話,如果不是她的幾個心腹打探回來的消息完全一致,就連寧氏自己也不會相信這個聽起來就很荒謬的答案。


    “正是桐姐兒。這是二房中人眾口說的,絕不會有假。”


    婆媳倆目光對視著,似乎都想看明白對方此刻心裏在想什麽。


    一個十一歲的小娃娃,一出手就動了她娘信任尊敬的乳母蔡嬤嬤,這話說出去估計都沒人會相信吧,然而事實如此,不由得人不信。


    ***********


    傅新桐自然知道自己今日所為,定會在府中各房引起猜測,她並不避諱這些,二房如今的勢頭看著挺猛,但是她卻明白,這些所謂的勢頭有多虛弱,父親一生風雅,與詩書為伴,不善心計;母親性子溫吞懦弱,這樣的身份都能讓她過成了受氣包;二房之所以還能在傅家有一席之地,完全是因為老太爺賞識父親的才學,等到明年父親中狀元,二房一度聲勢無人能及,這樣的一副好牌,可是卻打出了那樣的稀爛結果,若是傅新桐重活一世回來,依舊按照前世與世無爭的路數走的話,得到的結果不會比上一世要好。


    所以,她一點都不介意別人說閑話,上一世她就是太在乎別人說什麽,遇事不敢行差踏錯,生怕被別人指戳,就算後來嫁入韓家,發現韓家根本已經是強弩之末,府中亂作一團,她也沒有對外人多說一句,咬著牙撐了八年,雖說對韓進臣沒有感情,可是她八年的艱辛付出總是真的,可最後得到了什麽下場?因為礙了別人的路,就被那樣誣陷對待,雖然最後不是韓家親手殺了她的,但他們做的比親手殺了她還要可惡。


    傅新桐重生後的第一天過得相當充實,傍晚時分送走了蔡嬤嬤,她連晚飯都沒有吃就回房休息了,在春桃和畫屏的服侍之下,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穿著一身絲緞的睡袍回到房間,春桃一邊替她鋪床,一邊喋喋不休:


    “姑娘今兒可真是威風,不過奴婢覺得還是太便宜那蔡嬤嬤了,才二十大板,她那種吃裏扒外的老東西,就該原地打死才好呢。”


    畫屏正在挑燭心,聽了春桃的話,看了一眼在小書房裏的傅新桐,見姑娘沒有發表什麽,這才說話回應:


    “她那把年紀,二十大板已經夠她遭一回大罪了,畢竟是夫人的乳母,總有情分在的。”


    傅新桐從小書房裏為數不多的書本裏,挑了一本保定和大興的人文縣誌來看,虧得傅家是書香門第,很多人家找不到的書籍,她家都有存版,隻是傅新桐小時候不喜歡讀書,後來長大了,二房經曆慘事之後,她才慢慢的知道讀書的好處,但那時候她都已十五六歲了,家裏張羅著替她議親,三夫人寧氏給她找來了韓家這門親事。


    當時韓家老爺病在家中,身居首輔大臣之位,韓家在外人眼中,算是一門很好的親事,可當時韓家看中的是威遠侯府的嫡小姐,可威遠侯府卻不肯同意這門親事,韓家才退而求其次選了傅家,提出要求,讓蕭氏入宮去給傅新桐求一個縣君的封號,那陣子,蕭氏天天去宮裏守著,和老安美人日日去皇後跟前兒求,最終也隻勉強求到了個鄉君。


    韓家有些不滿,畢竟韓進臣當時已經是同進士,就等著入仕任職,前途無量,隻因韓首輔實在病的不行了,韓家人想要借韓進臣的婚事給老爺子衝衝喜,無奈之下,才答應了娶傅新桐,可成親之後,沒幾天,紅事還是變成了白事,也就是幾年之後的事情吧。


    春桃對畫屏撇了撇嘴,見傅新桐低頭翻書走過來,特意走到傅新桐身邊,親近的問道:


    “姑娘,您也覺得蔡嬤嬤隻打二十大板就夠了嗎?”


    傅新桐拿著書坐到床沿上,將一頁書翻過之後,才抬頭看了一眼春桃,心不在焉的說到:“夠了吧,我又沒打算打死她,趕出去就好了。”


    如果真的要打死蔡嬤嬤,蕭氏那裏也不會這麽好說話的。傅新桐心裏清楚的很,蕭氏的容忍度在哪裏,所以才對蔡嬤嬤留了手,不過隻要將她趕出去,死不死的對傅新桐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春桃聽到傅新桐的答案,嘟著嘴白了畫屏一眼,畫屏拿著個熏香過來,給傅新桐的被子沁香,這樣講究的方法,也就是二房還鼎盛的時候才能做到,過兩年,別說沁香了,每年四季的衣裳都不能保證如時送過來。


    傅新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合上了書本,看向了畫屏,莫名問道:


    “畫屏,將我的珍寶匣子取過來,我瞧瞧我總共有多少東西。”


    畫屏將熏香擱置在隆起的被子下方,訝異的看了一眼傅新桐,然後就點頭要去取,春桃還想著在傅新桐麵前討個好,搶著去做:“我去拿我去拿。”


    送到了傅新桐麵前,傅新桐盤腿坐上了床,將帳子放下來,打開了自己的珍寶匣子,這匣子是用珍珠攢成的,珍珠是哥哥隨大伯父去東海遊曆的時候,給她帶回來的禮物,傅新桐很喜歡,就讓人攢了個寶匣子出來,一千多顆米粒大的珍珠,雖然不值錢,可攢起來還是相當漂亮的,傅新桐很喜歡,一直用到出嫁之後幾年呢。


    匣子裏放的都是些小姑娘的寶貝,珠釵玉環什麽的,並沒有多值錢,這些也不是傅新桐要看的,她要看的,是寶匣子最下麵的銀兩,傅家雖然是書香世家,但祖輩頗有積蓄,良田商鋪有不少,而蕭氏雖然不受寵,但到底是公主,出嫁時帶來了不少嫁妝,其中最值錢的該是傅家門前一條長約十裏的商鋪街了,父親毀容之後,說好聽的是打理傅家的財產,可實際上打理的就是蕭氏的嫁妝,那時二房勢弱,三夫人見不得二房賺錢,每年還要以供養族親祖宗之名,從中抽取七成盈利呢。


    匣子裏的銀票都是小額的,看得出來,算是傅新桐每年攢下來的壓歲和每月的份例,她今年才十一,可想而知,錢也沒多少,算算大概有個三四百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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