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宋慈淡淡道。“謝主席是何靈的未婚夫,何靈……是何單海的姐姐。”日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百葉窗照在宋慈的臉上,一層一層地將一張英俊嚴酷的臉分割成了數塊,每一塊都似乎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陰霾,宋慈拿起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會客室,五分鍾。”他得換雙新鞋。全國最可怕的監獄擁有一間極為奢華舒適的會客室,手工鱷魚皮沙發,腳底天然的化石瓷磚勾勒出遠古時代弱肉強食的瞬間,漆黑的牆麵閃爍著金屬的幽暗光澤,若隱若現地反射出沙發上清瘦的身影。會客室的門開了。宋慈看到了一個黑色的頭頂,然後那位謝主席緩緩站起轉過了身,很出乎宋慈的意料,這位在政商兩界都頗有分量的謝主席麵色蒼白一臉病容,細眉秀鼻,神情溫和可親,手上還拄著一根拐杖,他看上去很年輕,神情卻很疲憊,“你好,鄙人謝樂天。”“宋慈。”宋慈微笑道,他的笑容和聲音都很克製,因為麵前的謝主席看上去脆弱的似乎隻要他聲音稍微大一點都能被震碎了。謝樂天微笑道:“是唐詩宋詞的宋詞嗎?”“不,”宋慈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樣扇動,“是慈悲的慈。”謝樂天來保何單海。何單海在葛南被捕,罪名是走私,何家有無數個兒女,何單海在其中微不足道,何元生直接放棄了這個小兒子。入獄前何單海因為突發哮喘住院,在他住院的第二天,醫院發生槍擊案,何單海被打中了三槍,但是命大的出奇,三槍都避開了要害,現在人在市立三醫院重症監護,荷槍實彈重重保護。沒人願意出麵去撈何單海,一是不值得,何單海沒那麽大的價值,二是不敢,何單海要入的是中頂監獄,那裏有一位令政界大鱷都聞風喪膽的典獄長。謝樂天本也不會來,何靈來求他,他也同樣不肯。但是樂天來了,何靈哭得快要虛脫時,樂天答應了下來。樂天:這個典獄長設定這麽吊,我懷疑他是男主,我一定要來看看,於是拖著謝樂天這隨時都要嗝屁的病體跑來看男主。係統現在好像是管不了他,就專門給他設置障礙。這個謝樂天是一位玲瓏心思的大佬,天生體弱多病,簡直就是個男版的林黛玉,吹一吹風就頭疼腦熱,吃錯一點東西就會胃出血進醫院,走兩步就會喘,躺一會兒又胸悶,總之活著就是受罪的一個人。係統:“別怕,不會死的,大膽地搞男主吧。”樂天:……樂天坐在宋慈對麵,能聞到宋慈身上淡淡的煙草味,他拿出口袋裏的手帕捂住口鼻,本就不算中氣十足的聲音透過一方手帕更顯得氣弱,“宋獄長,能不能看在我的麵子上,行個方便,放我那位小舅子一馬?”宋慈看了一眼他手裏的手帕,明知故問道:“哪一位?”樂天道:“何單海。”宋慈微笑了笑,這次他笑的稍微開了一些,立即露出了一些野獸性,“不太方便。”“我想,條件我們可以慢慢談。”樂天緩緩道,他說話很慢,謝樂天說話一快,氣息就會跟不上。宋慈翹起腿,揮了揮手,會議室裏他的人都出去了,樂天揮了揮拐杖,他的人也出去了,會議室裏隻剩下謝樂天何宋慈兩個人麵對麵坐著。宋慈望著謝樂天,政界的人他最常接觸。宋慈不願意承認他自己是政界的人,他總覺得自己不在三界之中,跳出五行之外,對所有的人都冷眼旁觀地審視著。政界的人像狐狸、像豺狼,諂媚、狡猾、凶惡、懦弱。每一個都小心翼翼的。謝樂天不一樣,他看上去很從容,散發著一種雲卷雲舒的清淺氣息,宋慈瞄了他的手帕一眼,“花紋很漂亮。”謝樂天垂下眼,他的手帕左下角都繡著一朵小玫瑰,蒼白的手指搭在淡粉色的玫瑰旁,很幹淨。宋慈喜歡幹淨,他有潔癖。“宋獄長喜歡,我可以送你幾條。”樂天慢悠悠道。宋慈拒絕了,“不必,我不收別人的東西。”這句話意有所指,謝樂天的臉色依舊蒼白而從容,“我知道何單海得罪了宋獄長,但……罪不致死吧。”“你知道?”宋慈覺得有點好笑,“那麽,你說說看。”謝樂天像講故事一樣,四平八穩道:“葛南的這一條線一直是嚴先生在管,何單海沒打招呼就插了手,宋獄長自然要為自己的朋友出氣,如今他身負重傷,就算救回來恐怕以後也就是個廢人了,宋獄長,我願意拿一些東西與你交換這個廢人活著的權利,你看怎麽樣?”說了那麽一長串話,謝樂天的心口有點疼,於是他輕拍著自己的心口,慢慢給自己順氣。宋慈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說話都快把自己說的背過去的人,而且他還說的那麽慢。等謝樂天那口氣緩過來,臉色又恢複平靜後,宋慈緩緩道:“我和嚴冬不是朋友。”謝樂天當然知道他們不是朋友,隻是給這種利益輸送的關係包裝上一層好看的皮囊而已,當下也是微笑了下,沒說什麽。“謝主席,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宋慈仔細地打量謝樂天,發現他的腰有點不直,像老人一樣微微佝僂著。謝樂天平靜道:“請說。”宋慈道:“像你這樣活著,有意思嗎?”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好奇,沒有半點譏諷嘲笑的意思,他是真覺得疑惑,謝樂天就那麽坐在那,就令他感到一股強烈的疲憊感,仿佛謝樂天是在燃燒他的生命才能令他體麵地坐在那,當一個漂漂亮亮的謝主席。謝樂天也沒有生氣,很平淡道:“的確沒什麽意思。”宋慈也很平淡道:“那你為什麽不去死呢?”謝樂天依舊沒有被激怒,他拿了手帕捂住口鼻輕咳了一聲,這一聲咳嗽他憋了很久,他聞不了宋慈身上的煙味,咳完之後,他放下手帕,露出淡粉色的嘴唇,緩緩道:“因為我怕死。”宋慈微笑了一下,他很欣賞謝樂天,“謝主席,你是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