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亂七八糟。蘇含正在心中哀歎,前麵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她凝神一看,爆發的靈光差一點灼傷了雙目。那不是顧冉的靈光,他和自己一樣丹田被封,不能使用法術。那是怎麽回事?


    她貼著一棵樹站好,抬頭望去,不由得在心中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一隻披著金毛的獅子,獠牙足足有三尺長,身上長著妖斑。但它雖然有著妖獸的形體,卻不是一隻妖獸,而是靈氣凝成的實型,正凶猛的朝著一個身著黑衣的人撲去。那獅子妖獸的氣息足足有築基後期,蘇含麵色一變,事情有異!


    那個黑衣人正是顧冉。也算他倒黴,此時已經是深夜,謝家的人基本上都呼呼大睡,沉溺在夢境裏頭了。隻有謝家的家主因為一些生意上的事遲遲無法入眠。他往外望時,正好瞥見顧冉一閃而過的身影。謝家家主雖然是吃著人丹修到築基後期,但那也是築基後期!他的眼力和肉身都維持著築後的水平,見到顧冉的作為,心頭火起,一把祭出自己的靈寶,獅子銜火圖!


    那妖獅踏著金光朝著顧冉撲來,口中吐出火焰,向顧冉砸來。而他憑借著身法敏捷在空中躲閃,但因著獅子隻是靈氣幻化而成的虛物,他的拳頭隻能打散妖獅的部分,卻無法對它造成傷害。蘇含此時已經確定了謝家和謝元青一定是有關聯的,她見到過謝元青的手中也有一幅猛虎下山圖,同樣也是這種方式的被動靈寶!雖然不知道這些根本就沒有好好修行的“修士”到底是怎麽煉製出那種威力巨大的靈寶的,但這並不妨礙她動手。


    蘇含把目光集中到那張畫上,隻見一個淡紫色的陣圈正在緩緩的回旋發光,裏麵轉換著玄奧的紋路,同她之前見到過的所有法器靈器都不太相似。但是透過那還在不斷遊弋的紫光,隱隱可見一個恒固的陣圈。蘇含猜測那紫光便是令獅子活動的關鍵,正欲傳音給顧冉,卻在一瞬間被人捏住了肩胛骨。


    她心中大驚,麵上卻不顯,隻是回身迅速揮出一拳。誰料那人居然不躲不避,隻是靜靜的接下了她這一拳。築基中期……蘇含一咬牙,她一扭肩膀,妄圖掙脫此人的控製,卻反而被扭住手腕,一拉一扯,鑽心的疼痛令她不由得悶哼出聲。


    這些築基修士究竟是哪裏來的?他們在進去之前,可沒有感應到那麽多的強者!


    她此時此刻有些猶豫,是否要掙脫丹田裏頭的封印,冒著被懶仙人發現的風險拚上一把。但是就在這時,周圍忽然又浮現出了幾個黑衣身影,皆是築基期的修為。現在拚命已經來不及了,蘇含心中苦笑,假意要做最後一搏,被那黑衣人劈在後頸,她閉上眼睛假意昏迷。


    而另一邊,顧冉的情況也不太好,他剛把那獅子打散,就被一群築基修士給團團包圍,心中暗罵了一聲,也選擇了和蘇含一樣的道路——反抗了兩下之後示弱。


    兩人被扛著一路帶到了大牢,才被重重的扔在地上。


    蘇含閉著眼睛,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問道:“這兩人是犯了什麽事情?”把他們“打暈”帶來的修士答道:“私闖謝家,估計是齊老狗派來的暗探,關兩天直接處理了吧。”前麵那人嘟嘟囔囔的說道:“這兩天來謝家找死的人怎麽那麽多。”


    他們聽到那兩人的腳步聲越走越遠,急忙爬起來,周圍是鐵鐐銬,地上鋪著發黴的茅草,還有老鼠在爬來爬去。這樣的監牢也關的住人?蘇含抬頭一看,卻發現關著顧冉和她的鐵門上放著一件被動靈寶,根據氣息判斷,把一個築基後期的修士切碎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這裏的監牢出乎意料的小,畢竟高階靈寶不多。蘇含正欲說些什麽,卻見到顧冉正愣愣的朝著一個方向看去。她也望了一眼,同樣愣住了。


    在那監牢最裏頭的牢房裏,坐著一個麵無表情的瘦削少年。他一動不動,宛如死人,周身的氣息衰敗。他們兩人一直要找的人,居然就關在這都城的大牢裏頭!他明明隻有練氣期的修為,怎麽會被關入為築基期的修士準備的牢房裏頭?


    蘇含有些驚愕,一旁的顧冉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隻是在原地靜靜地坐著。誰料這時,謝元青卻動了一下,抬起了頭來。他的麵容還是稚嫩的少年樣子,隻是眼中的神色卻極為癲狂。


    “鈍。”謝元青忽然猛地撲了過來,拷著他的鐵鏈把那纖細的手腕勒出一道道青痕,他就像是一隻忽然嗅到了血腥氣息的猛獸,用身體一下下的撞擊著鐵製的牢籠,任由它們將他的皮膚割破,血液沿著額頭往下滴落。“我的筆寫過你。”他凝視著蘇含,忽然嘶啞的說道。


    在築基大比的時候,蘇千葉確實是在自己的身上寫下了“鈍”字。蘇含忍著那種同他對視的不適感,道:“你知道怎麽出去嗎?幫我們出去,你就可以拿回妙筆。”


    他做出了一個側著耳朵傾聽的姿勢,聽到“妙筆”二字,忽然癲狂的笑了起來。隻是因為身體太過於虛弱,他一邊笑一邊抽搐,一邊歇斯裏地的咳嗽。


    “你是對的,我確實能做到。”謝元青凝視著蘇含,卻像是透過她在和什麽別的人說話,“冰魄之靈能活,別的東西也能活。我們果然從一開始就是相反的。你能殺人,我能活人,你卻高高在上,我卻沉在泥底。”


    他的呢喃越來越小,到了最後幾乎輕到聽不見,隻能見到謝元青的嘴唇在不斷的蠕動,還在說著什麽。“這人莫不是瘋了……”顧冉低聲說道,卻見到蘇含的麵色蒼白,忽然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腕,看了一眼天上。


    你高高在上,我卻沉在泥底,你能殺人,我能活人……謝元青是被人趕出來的,原因是觸犯了金匱的規矩。金匱的規矩是誰定的?不是皇帝而是仙人。這裏最高高在上的人是誰?是仙人!


    顧冉搖了兩下頭,謝元青不過是一個煉氣期的修士,怎麽會同元嬰大能扯上關係?但是他越想越不對,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倘若謝元青說的不是瘋話,冰魄之靈能活,那麽他就活過死人?倘若能做到這樣的事情,那他確實不是凡人,值得一個元嬰修士的看重!冰魄之靈,冰魄之靈,怎麽聽著怎麽那麽熟悉?半晌之後他才想到,紫諦真人的本命法器裏頭就煉進去了一個冰魄之靈,而他死了之後,那靈體自然也就跟著消散了,算得上是死了!


    他的麵色發白,不願意再想下去,隻覺得背脊發涼。蘇含並不清楚這些私密的事情,但也被嚇壞了。兩人相對無言的坐著,卻聽見門被咯噔咯噔的打開了,一個腰間別著大刀和鐵棍的築基修士走到了他們麵前,旁邊還站著一個身著白袍的道人。那道人看了顧冉兩眼,哈哈大笑道:“這個不錯,能拿來煉丹。”又盯著蘇含看了一會兒,道:“這個就算了,拿去煉個靈寶吧。”那人急忙點點頭,揮手對身後跟著的人道:“快上來抓人!”


    蘇含和顧冉對視一眼,心中都生出了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被一幫築基修士抓著,蘇含麵上露出一副不得不屈服的神色,心裏的算盤卻轉的飛快,想要找出一條脫身之路。


    原來不隻是靈丹,就連這些靈寶,都是用修士來煉製的!


    她和顧冉算是徹底分開來了,隻是希望以後不會是在同一個鋪子裏的貨架上再相見。她被那群人強行喂下了一顆丹藥,然後壓到了一處作坊的麵前。它就坐落在地牢的後頭,門口掛著一截白布,站著一個小老頭兒。他的眉毛一高一低,胡子花白,眼神卻十分明亮,正坐在門邊上捧著一個水果吃。蘇含把那顆丹藥用靈氣包住,不讓它融化,卻被那幫人一下子扔到了地上,差點沒被藥丸噎住。


    那老頭兒看了兩眼蘇含,伸手捏了兩下她身上的骨骼,笑道:“好一個精神的女娃娃!”也不吃那靈果了,呸的一下就把果核吐到了草叢中,拎起蘇含就往作坊裏走。那些修士還未走的太遠,蘇含不斷的按耐下自己的殺氣,還不是反抗的時候。但就在這時,她卻渾身僵硬,不得動彈了,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卻說不出一個詞來。


    她被老頭放在了一個鐵台子上,手腳僵硬,眼神驚恐。壓著自己一動不動的不是別的,而是金丹期修士的威壓!這下好了,早知道她剛才無論如何也要殺出條血路來,現在對上一個金丹修士,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啊!


    她話也說不出,就連拿出青玄弟子的身份求饒的機會也沒有,眼睜睜的看著那老頭拿起一個水瓢,開始往她頭上倒水。那水冰冷刺骨,並不是什麽凡水,蘇含隻覺得自己渾身僵硬,就跟一塊鐵料一樣硬邦邦的立著。那老頭衝洗完了蘇含,一麵哼著小曲兒一麵拿出一壺酒,痛快的喝了兩口。


    “那藥丸兒啊,你不吃也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清醒著也好!”那老頭自言自語似的說道,蘇含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卻把那靈氣包裹的更緊了。開玩笑,要是真的昏迷過去,不等於自己放棄了麽!


    老頭兒把蘇含打點幹淨,順手把門口的白布摘了下來,將她裹好,便來到後院。那裏頭有個巨大的坑,裏麵倒著血紅色的藥水,散發著刺鼻的氣味。她被扔進了坑中,隻露出臉來呼吸,肌膚灼熱滾燙,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烤著一樣。那老頭兒走了,可蘇含卻一點兒也動不了,那液體像是泥淖,一旦陷進去了,就隻會越掉越深。她咳嗽了兩聲,把那丹藥吐了出來,它在那紅色的水裏打了轉兒,很快就沉了下去,消失不見了。蘇含的心仿佛也隨著它掉了下去,難道這老頭是要把自己的肉身給溶解掉?


    沒了肉身,她要如何修煉?蘇含奮力的想要掙紮,但四肢卻沉重,喉嚨卻喊不出語句,仿佛纏繞著無形的枷鎖。倘若青玄的長老們在此,定會勸告她不要做無用功,那是金丹期的法術,築基初期的蘇含別說掙脫了,就連看見,也做不到。她想要運起靈力衝破封印,卻發現靈氣隻會沿著經脈向外散去,根本凝不出具體的路徑。她想操控丹田裏的靈草來割破周身的枷鎖,卻隻是被纏的越來越緊。更恐怖的是,蘇含發現自己的四肢漸漸變得柔軟了。修士由練氣到築基,肉身會變得越來越刀槍不入,無堅不摧,就像是上好的玄鐵。但是現在,她的身體雖然沒有變得容易受傷,卻更柔也更韌了。換句話說,她還是鐵,隻是能被人隨心所欲的彎來折去,還不會斷裂。


    七七四十九天的時間過去,那老頭回來了,看了眼蘇含,大喜的拍了拍掌,道了一聲“成了”。他把蘇含撈起來,卷成對折,拿到了作坊裏頭。這裏倒是沒有大刀和斧子,卻放著各種各樣的藥水。那老頭兒拿出一本紫皮的書冊來,一邊翻著一邊對蘇含說道:“該把你煉製成什麽好呢……刀?哎呀,這麽秀氣的女孩子,煉成大刀給那些臭漢子揮來揮去,也太糟蹋東西了。要不打個簪子,可簪子也太煩了,還得往上頭雕花,我可不要。”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卻見著蘇含還睜著那雙眼睛,裏頭的光輝還沒完全熄滅,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他搖了搖頭,忽然把頭伸到蘇含麵前,大聲的說道:“我見你像個劍!我就把你煉成一把劍!”語畢,他仿佛覺得自己好像說了什麽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樣,哈哈大笑了起來。


    蘇含被他噴了一臉口水,隨即又被這老頭拿起一塊破布擦了擦臉。他拿起一支朱砂筆,在蘇含身上寫寫畫畫,刻上繁複的陣圈花紋。蘇含的眼神往下盡力的瞄著,發現那老頭刻畫的陣法卻是十分奇怪,東一塊西一塊,也不完整,倒是十分複雜。他嗖嗖幾下畫完了陣法,露出了極為疲憊的神色來,癱軟在一旁大喘氣。蘇含立即調動靈氣想要反抗,卻被他一指頭給按了回去,臉色都青了。


    事到如今,她竟然也浮現出了一兩絲害怕。但這隻是一瞬,蘇含又把它咽回去了。她不能害怕,她要堅定、清醒,一直戰鬥到最後一刻。她是個修士,不能死在這座凡人的城裏。


    老頭喘完氣兒,爬起來,忽然哢吧幾下就把蘇含折成了一個奇異的形狀,她的手垂著,和腳尖兒疊在一起。那些先前的殘陣此刻分毫不差的合在了一起,放出奪目的光澤來。老頭兒口中低低的哼著什麽曲子,一麵把各種擺在屋子裏的材料往蘇含身上投,一麵伸手調和著靈氣。蘇含的身體被那些新投進來的煉材包裹成一團,像是披上了一個厚重的大繭,靈氣劇烈的運轉起來,她覺得極痛,身上的骨頭好像都碎了,一塊一塊的裂了開來。


    “窈窕佳人,於花間舞。一日龍至,折頸化劍。”那老頭兒忽然在蘇含耳邊說道:“那花間的美人不願意做皇帝的囚鳥,便抹了脖子化作長劍。有人把那劍撿起一看,清正淩冽,可斬鬼神。你就是美人,我就是龍啊!哈哈哈!”


    他手舞足蹈,狀若瘋癲。蘇含此刻已經不顧上去聽他的瘋言亂語,隻是痛的止不住的掙紮。陣紋逐漸沿著她的肌膚深入骨髓,蘇含丹田之中的封印不知何時已經悄然解開,靈植紛紛發出耀眼的光澤意欲護主,卻被那老者一把鎮在掌心之下。而蘇含的魂魄被他握在另一隻手中,儼然是喪失了意識。“煉劍魂嘍!”那老頭輕快的說道,伸手將那團白色的魂魄布上陣法,投入那巨大的靈氣繭中。那間小小的屋室之中金光大作,足足九日都沒有停息。在作坊附近的修士見到這光景,不由得咋舌道:“看來道人是得了一把好劍呐!”


    九日之後,那老頭兒把劍撈出,用布巾細細的擦幹了,放在泉水中浸泡著。那是一把通體雪白的長劍,銳利無匹。等見到劍身的氣息通融之後,他忽然歎了口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也罷也罷,就看你的造化了……”


    又過了一日,都城中最大的兵器行來老頭處提走了靈劍,擺在了攤子裏售賣。


    蘇含是在無盡的空白之中醒來的。


    她在醒來的那一瞬,下意識的擺出了一個戰鬥的姿態,隨即又緩緩的放下了手,嘴邊露出了一絲苦笑。


    好像有點太遲了,她果真……被煉成了一把劍。


    這空白似乎就是劍中的空間,而她隻要神念一動,開眼望到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景色。眼前是一片紅色,看質地是柔軟的紅布,再往前是各色兵器,都被掛在架子上。還有一個看起來無比巨大的、穿著小二衣服的人……蘇含知道自己也在架子上放著,也變成了一把冷冷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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