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的李姝仍然縮在角落裏,謝銘進門的聲音不小, 她卻仿佛充耳不聞, 半點反應也沒有,好像已經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能力。謝銘踱到她身邊, 皺著眉問道:“你這是做什麽?”李姝依然沒有半點反應,眸中一如既往的空洞。謝銘察覺到一些不對勁, 頓了頓,喚道:“臭丫頭?”這回李姝有反應了, 她驚懼地往牆角縮了縮, 低著頭,死死抱住自己的膝蓋, 整個人蜷得更緊了。謝銘心裏一個“咯噔”,察覺到事情不妙,這丫頭該不會被他這一嚇,給嚇出病來了吧?他身形一矮,蹲在李姝身邊,單手摁在她頭上,手腕一用力,就將她的腦袋掰向自己這邊, 強迫她直視自己,口中的話語依然冷硬:“怎麽, 現在知道怕了?”李姝整個人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她好似才回過神來,又好像早就做好了這個準備, 發瘋似地想要推開謝銘,可是,以她的力氣,又哪裏是謝銘的對手。她隻能一邊哭,一邊叫罵:“你這個畜生,混蛋,流氓!”掙紮推搡之間,袖口滑落到手肘,謝銘也將她手上的淤青看得清清楚楚,心道,那仆婦的手勁也是夠大的,看這模樣,臭丫頭確實受了不少罪。想著罰也罰過了,嚇也嚇過了,再跟個小丫頭計較,自己未免太過小肚雞腸,於是單手將她的兩隻手腕按在膝蓋上,沉聲道:“行了,別發瘋了。”李姝掙紮不動,嘴卻還是自由的,她繼續罵道:“臭流氓,大混蛋!”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和眸中的怨憤之色,顯然是將“毀她清白”的謝銘恨到了極點。冷不防卻聽謝銘說道:“我根本就沒動你半根毫毛,你發的哪門子瘋。你身上這些……都是仆婦掐出來的,”說著,他臉上露出嫌棄之色,“就這麽個幹巴巴的身材,誰愛要誰要去。”李姝渾身一震,眼露狐疑:“真的?”這個時候,她也管不了他詆毀自己的那些話了。謝銘撇嘴:“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你自己難道感覺不到?真以為這些青青紫紫的痕跡就是全部了?”李姝先前一門心思地傷心難過,此時聽了謝銘的話,才反應過來,除了全身上下酸痛,其他地方還真沒有異樣,她終於放鬆下來,整個人癱軟在牆角,好像經曆過一場巨大災難,直到此時才雨過天晴。見她這副模樣,謝銘不由地道:“作為階下囚,你就該有這個覺悟,我可以讓你好吃好喝地住著,同樣也能讓你瞬間墜入地獄。別以為所有人都要圍著你轉,任你予取予求,人活著,就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誰也不能例外。你這幸好是落在我手裏,要是落在旁人手裏,哼哼。”李姝看似沒有反應,可她的眸子卻輕輕一顫。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種話,從小到大,她受盡寵愛,身邊的所有人對她都是畢恭畢敬,哪怕父皇去後,她依然是公主之尊,沒有人敢對她不敬。可離開京師這短短時間之內,她不僅淪為階下囚,還差點被人汙了清白,從前所有人都誇讚她聰明機靈,直到如今,她才發現自己一點也不聰明,反而笨得無可救藥。這人說得沒錯,自己幸好是落在他手裏……這麽想著,她微微側頭,目光落在謝銘那張英氣的臉龐上,動了動唇,卻依然沒有發出聲音來。謝銘見她似有了悟,試探著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麽人,又為何在洛邑城外鬼鬼祟祟?”李姝閉緊了嘴,一語不發,她就算是個笨蛋,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絕不能泄露給此人知曉,否則就是給這人一個天大的把柄。她以為自己總算還看得清形勢,哪裏知道自己早就把底子全部露了出來。謝銘本也隻是試著問一問,以她的性子,知道機密的可能性不大,但隻她的公主身份,就比任何邊緣情報都重要。既然問不出什麽,謝銘也就沒有再追問,最後看了她一眼,起身離開。******建業。葉霆和葉範都有官職在身,白日裏並不在府中,葉蕭自己雖掛了個太常的文職,卻真的隻是掛名,無需他履行職責,況且以他現如今的敏感處境,也不宜頻繁出府。這日清晨,給王氏請安過後,葉蕭正走在返回院落的路上,途徑後花園兒假山,正逢拐角,突然就有一個身高隻及他大腿的小娃娃撞了過來。撞到他腿上,又反彈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生嫩的肌膚被卵石小路隔得生疼,小鼻子一皺,小嘴一癟,金豆子不要錢一樣地掉,哭泣的童音傳得老遠。葉蕭猝不及防地被這小娃娃一撞,雖站得穩當,右手仍下意識地在腹前護了一護,隨即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抬起的右手很快又放下來。眼見這小娃娃坐在地上大哭起來,葉蕭本欲親自查看,上前半步才想起自己的腰傷,隻得側了頭道:“黃誠,看看這孩子有沒有傷著,再去問問這是誰家孩子,給他送回去,若他親長問起,照實說便是。”黃誠點頭,正要上前,卻見那拐角處又轉出一個少年,見著大哭的小娃娃,連忙把人扶起,聲音中仍帶著稚嫩:“昉兒怎麽摔了,來,讓哥哥看看,有沒有摔著哪裏。”檢查過沒有皮外傷,少年才抬起頭來,一看前麵那人是葉蕭,立刻放開小娃娃,拱手行禮:“見過大伯父。”葉蕭不認得小娃娃,這個少年他還是認得的,此人便是葉範和謝氏的長子,記得名字是叫……葉暉,看來還算懂事知禮。葉蕭怎麽說也是個成年人了,不至於跟個小娃娃計較,便道:“這孩子是你弟弟?有沒有傷著哪裏?”葉暉搖搖頭:“沒有。”他替娃娃擦了擦眼淚,輕聲地哄著。葉蕭正想著要不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一說,以免被誤會自己欺負個小娃娃,此時拐角處又出來個人,打眼一看正是謝氏,她仿佛是循著哭聲找來的,身後跟了浩浩蕩蕩的十數個婢女仆婦。見著哭泣的小娃娃,她眸中閃過幾分焦急,但見娃娃有葉暉安慰,便仍維持著儀態,先與葉蕭見禮:“兄長可是從母親那兒回來?妾身也正要帶小兒去給母親請安。”葉蕭道了聲“正是”,直接將先前的事情說給謝氏聽了,又道:“小侄子哭得厲害,到底有沒有傷著,回去還是仔細查看為好,穿著衣裳也瞧不真切。”謝氏歉意一笑:“小兒頑皮,非要與他哥哥玩捉迷藏,衝撞了兄長,妾身代他賠個不是。”葉蕭擺擺手:“這倒不必,我哪能跟自個兒侄子計較,弟妹既然要去給母親請安,這就不耽誤了,”走時仍不忘關照,“孩子也怪可憐見兒的,弟妹不必責怪他。”謝氏輕輕頷首。葉蕭也與她點點頭,帶著黃誠離開此地,往自己的院落走去,走過一段路,方聽見後頭隱隱傳來謝氏的聲音,“昉兒乖,母親抱抱,不哭了。”慈母心腸展露無疑,方才她還能保持禮儀,與自己寒暄,這份涵養功夫倒是出色,果然是世家教導出來的嫡女。這麽想著,他與身後的黃誠道:“準備些上好的傷藥送去二爺院裏,那孩子沒有傷著最好,若當真傷著了,也算是我這個做大伯的一點心意。”黃誠自去辦事,葉蕭便自己一個人走回院中。到了晚間,葉範親自帶了禮物過來賠禮外加道謝,葉蕭隻得再說一遍自己不計較、不用謝等語。兄弟倆其實也沒什麽深厚的兄弟情,各自寒暄一番,期間葉範說得多些,葉蕭主要還是聽著,時而給些回應,沒過多久,葉範就告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