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生,他輝煌過,落魄過,幸福過,也沉鬱過。甚至他的人生從碰到陛下那一刻起,就註定了被算計,被利用,甚至以後會不會善終都不得而知,可是那又如何?他依舊是保衛了這一方百姓。又憐惜的看著陸榕,輕聲道:“榕哥兒,總有一日,你會明白,我和你哥的這份信仰。”眼前已經初露崢嶸的少年活的純粹,愛恨都明快的如火一般,真是年輕啊。


    陸榕卻覺得悲傷,他們求的是問心無愧,可有些人心裏隻有權力地位,憑什麽?到底憑什麽?壓下痛楚,他突然就不願意在這人麵前說假話,是以他聲音清楚的說道:“將軍,陸榕不是英雄,也做不來您和我哥那樣的豁達寬容,我隻知道,誰要害我,我就先下手為強,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沉默一瞬,他聲音清晰而堅定,一字一句道:“害了我哥的人,我必要讓他生不如死,無論那人是何身份!”他們毀了他最在乎的親人,他就將他們在乎的一一毀去。


    於將軍心裏一嘆,不再多言,這孩子心裏憋著一股氣,發在韓子秦身上也好,是以他道:“我同意你留下來,不過這裏可不是前門關,不會有人對你特殊對待。”


    陸榕行了一禮,保證道:“多謝將軍,陸榕保證不會因為私仇影響公事。”韓子秦去了魏國,憑他一己之力根本就殺不了人,這樣也好,戰場上一決勝負。


    陸榕告辭之後,於將軍取出地圖確久久沒動彈,袁肅遲疑了一會,終究是開口道:“將軍這是又想起海哥兒了?”江海,於將軍唯一的義子。


    於將軍搖了搖頭,嘆道:“人老了,總愛想起從前的事。”海哥兒單純敦厚,小小年紀沒了父母,他將他養在府裏,那孩子一心想著他,小的時候分糖糕給他吃,長大了就跟在他身後練武,雖然天資有限,但是努力。他以為,那是上天補償給他的,他的兒子,他無數次的想著以後看著他娶妻生子,兒孫滿堂,後來呢,腦子中的畫麵突然就模糊了,滿身的鮮血,一聲聲叫著父親,他心如刀割,卻隻能看著他咽氣,不恨麽?不怨麽?不悔麽?不是的,他也是恨過怨過,後悔過的,隻是報了仇又如何,死去的人再也回不來了,活到這把年紀,他也不能放下,沒有釋懷,又怎麽要求一個泡在蜜罐裏的孩子深思熟慮以大局為重。


    袁肅最笨,見自家心情不好,隻能支支吾吾道:“將軍,若是那小子惹您不高興了,我立刻去揍他一頓。”


    於將軍瞪他一眼,說道:“有力氣,多練練箭,不要整日裏想著惹事,出去吧。”


    袁肅一步三回頭的走了。於將軍神色卻柔和下來,這就是他堅持下來的緣由,縱然有許多對不住他的人,可也有這些擁戴他的人。


    林靜姝回到將軍府後,先是去看了顧文堂,又和張晚晴寒暄了幾句,這才去將新買來的藥材炮製出來。羽藍四處轉了一圈,說道:“那人並未來。”


    林靜姝也沒放在心上,左右他們也不熟。二月底的時候,顧文堂的傷算是好了起來,近來戰事頻繁,他雖然在養傷,但是正事也算是沒耽擱。隻是,這會林靜姝卻有些不安,眼皮子跳個不停。很快她的預感應驗了,於將軍身邊的宋語過來了將軍府,神色凝重的將她秘密帶到大軍駐地。


    一進營帳,刺鼻的血腥味鋪麵襲來,林靜姝快走幾步,心裏一跳,袁肅吼道:“快看看將軍。”


    林靜姝忙上前把脈,心裏漸漸沉下去,年歲已高,加上陳年舊傷,這會更是傷到了心脈,看著麵色慘白的軍醫,她取出銀針,嘆了口氣說道:“我若是施針護住將軍心脈,諸位可有法子?”


    最為年長的大夫激動道:“你真能護住將軍心脈?”將軍根本就沒法經受藥性的衝擊,若是心脈沒事,他們自然有法子。


    林靜姝也不多言,下手飛快,她全神貫注的用著秦老曾經救她弟弟的那套針法,半個時辰後,她全身像是被雨淋透了一般。神色蒼白,有氣無力道:“可以了。”


    老大夫率先上前,把了脈後,開了方子,交給等在一邊的人,那人飛快的跑去熬藥了。老大夫走到林靜姝跟前,感慨道:“不愧是秦老的弟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醫術。”


    林靜姝實話實說:“不敢稱是秦老弟子,隻是在針灸之術上指點了一段時日。”


    老大夫卻是十分欣慰,他有把握保下將軍的命,若非這孩子,隻怕他們北地就危險了。恩,性子謙虛,真是不錯,一直到第二日午時,於將軍傷勢穩定下來,林靜姝也回到了將軍府。顧文堂開始早出晚歸,於將軍重傷昏迷不醒的消息幾日之內就傳遍了。敏銳的察覺出北地的躁動與不安,林靜姝不由心下慶幸,將軍對北地的意義實在是不一般。


    大夏連連失敗,死傷無數,大魏步步緊逼,仿佛下一刻就能破掉北地的城防。三月中旬,被傳生死不知的於將軍出現在戰場,魏軍一時亂了方寸,大軍勢如破竹,仿佛要將前些日子的頹勢一股扭轉過來。一路打到穆邊城。理應外和之下,城破了。至此,魏國那邊放出了閆家通敵的證據,於將軍震怒非常,徹查了軍中,清洗了一批有牽連的人。


    而林靜姝此時卻帶著羽藍進了穆邊城,找了魏國的身份路引,一路往著魏國都城去了。他們裝扮成姐弟兩人。羽藍女子打扮,林靜姝依舊是少年打扮。


    軍中上層的氣氛卻不若底下那般興奮開懷,於將軍這次傷到了底子,最多能再有兩年的生命,這會臉色十分不好,一麵因為他這回上馬就是拿壽數填上的,再來,他問道:“陸榕走了?”


    袁肅有些不安,說道:“那小子昨日將我灌醉,似是說要去找什麽人。”


    第103章


    認出


    於將軍神色疲憊,破城那日,韓子秦並未在城內,想來是跟著敗軍退走了。陸榕報仇心切了,這會怕是追上去了,他有氣無力道:“傳信給茂哥兒,若是遇見陸榕讓他照應一番。”


    宋語擔憂的看著於將軍花白的頭髮,之前大夫說過,雖然壽數不多,但是絕對不止三年,可是如今隻剩下不到兩年的壽數,大夏雖然看著占了上風,但也隻是一時而已,一旦將軍故去,北地未必守的住,到底怕他心神損耗太過,忙說道:“將軍不必心憂此事,這些日子以來,陸榕是什麽樣的人,咱們也清楚,他惜命著呢,屬下馬上給茂哥兒發消息。”


    於將軍微微點下頭,閉上眼睛,睡了過去,袁肅幾人對視一眼,袁肅留下來,宋語和袁末小心的退了出去。


    袁末皺著眉頭輕聲道:“大夫說了,若是好好保養,不再操心戰事,至多還有兩年的壽數。”可是隻要將軍一日但著這北地,一日便要操心。而若是告老,陛下那裏也不知道會任命何人為將。


    宋語也想到了這一點,沉著臉道:“陛下那邊隻怕已經收到消息了。”沉默半晌:“將軍若是告老也好。”又搖搖頭嘆息道:“算了,將軍怕是不會肯的。”不是放不下手上的這點權利,而是放心不下北地。


    袁末輕聲道:“我本想勸慰將軍一下,隻是又想著,這裏怕是將軍唯一的堅持和牽掛了。”這些年若非找不到滿意的領兵之人,將軍早就告老還鄉了。也不用拖著這樣的身體苦苦籌謀,還不一定能落得什麽好。處置了閆家,陛下表麵不會說什麽,但是到底這些年,閆家一直被將軍打壓也是真的。


    宋語沉吟一會:“這會咱們勝了這一場,陛下即使心有不滿也不會多說什麽的,隻要防著別有用心的人就行,軍中公務倒也好辦,左右咱們也是做慣了的,非大事不必打攪將軍,一切以將軍的身體為重。”


    兩人商議了一會,各自分開了。宋語出了大軍駐地,去了顧文堂的住處。見到他,顧文堂並不吃驚,隻問道:“將軍的身體比我想的還要不好?”


    宋語也不隱瞞:“大夫說了若是靜養,還能撐上兩年。”


    顧文堂心中複雜,依著現下的狀況,本就不可能靜養,也就說於將軍的壽數怕是沒有兩年了,他道:“我明白了,陛下那裏,我會稟報的。”宋語是個謹慎的人,這會告訴他這些也是這個意思。


    宋語真誠道:“那就多些顧大人。若是將來顧大人需要,宋某萬死不辭。”說完行了一禮。


    顧文堂忙扶住他,說道:“於將軍為人,晚輩佩服不已,顧某所作所為也都是出自本心,不需宋副將您如此。”頓了頓:“顧某隻求大人一件事,林家那孩子去了大魏,若是可以,還望大人在能力範圍之內,照應兩分。”


    宋語奇怪的看著他,林家那孩子是個小姑娘他很清楚,林文茂真容長的什麽樣子,他也清楚,這位顧大人與人家小姑娘無親無故的,壓下疑問,隻說道:“宋某會的。”


    顧文堂見他神色異樣,稍微一想,就知道他想歪了,可是他又不好解釋,自己是三皇子的人,而小姑娘的姐姐是未來的三皇子妃。想了想,嘆息一聲:“那孩子任性慣了,我外祖母時有記掛。再說了,到底是我看著長大的小姑娘……”意思,他是當晚輩的看的。


    宋語又寒暄了兩句,這才告辭回去了。


    林靜姝和羽藍走的還算順利,不同於邊關的戰亂,越是靠近都城,越是平靜祥和,同時大魏對此次大敗也迅速做出反應,戰死的那些不說,活著的那些被殺了不少,聽說接任的將領是魏帝十分信任的心腹裴家的人。極為勇武不說,從前也是帶過兵的,年齡大概四十歲左右,若真是個擅長用兵的,那隻怕拖也能拖到於將軍身死。


    這日兩人看著天色已晚,已經趕不到下一個落腳地,隻能投宿客棧,林靜姝早早睡下來,第二日天剛剛蒙蒙亮,就見羽藍在她房間裏,因為是姐弟打扮,是以她們要的兩間房。這會羽藍顯然是潛進來的。她問道:“怎麽了這是?”


    羽藍湊近一點,說道:“我看到了咱們之前遇到的那小子。就是和長生少爺一起走的那個。”她是昨晚發現的對方的,還好她動作快,沒被看到。


    林靜姝脫口而出:“他來大魏?是不要命了吧?”


    羽藍輕聲道:“應該不是一個人,好似有人跟在他身邊。像是侍從。”


    林靜姝想了想,輕聲道:“算了,咱們本也不熟,當成不認識也就是了。”到底在別人的地盤,他跑到這裏來,顯然不是為了體驗名宿風情,定是有什麽隱秘事,卷進去,對她們沒什麽好處。


    羽藍提議:“要不,咱們早些退房,走吧。不然少不得要碰上。或是等他們走了咱們再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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