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翌日早晨,她便覺得昨日用來騎馬發力的整個雙腿內側的肉都是疼痛緊繃的,即使秋瑤已經在馬車上鋪了好幾個軟墊也沒能緩解些。更可惡的是那些不明就裏的下人,不想想夫人是騎馬累著的,倒是偏偏往歪處想,紛紛勸謝大人路途勞頓,還是節製些吧。謝大人慾哭無淚,我還什麽都沒機會做啊。


    接下來幾日行程,她慢慢的緩了過來,偶爾也會再從馬車走出來和他學騎馬,不過這次知道了,要循序漸進。


    出發後的第八夜,他們宿在彭城驛。第二天太陽高照時,沈芳年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睡飽了覺自然醒來。


    不對,每日他們都是披著晨光便啟程的,難道是她起晚了,是不是所有人都在等自己一個人?她趕忙坐起身來,呼喚謝昉。不知從何時起,她已經習慣將謝昉當作秋瑤來使用了。


    “醒了?怎麽不多睡會?”謝昉推門進來,問道。


    “怎麽今日沒有叫醒我?”她從被子裏出來,準備起身找衣裳來穿。


    謝昉攔她起床,笑道:“不急,今日我放他們半日假,下午再走。”


    “這樣啊,那我也已經睡夠了。”睡懶覺,讓下人知道了多丟人啊,她還是起床了。


    謝昉拗不過她,隻得道:“那你先洗臉,我去給你端吃的。”


    “謝謝夫君。”她笑眯眯的由衷感謝,隨後開始穿衣梳洗。出門在外,她也不那麽講究了,穿著昨日的舊衣,隨手將頭髮一挽,用一根玉簪固定。


    剛剛整理好儀表,謝昉便端著碗還冒著熱氣的食物來了。


    “這是啥?”她好奇,這一路晨起都是隨便吃兩口就上路了,哪有這湯湯水水的。


    “長壽麵。”謝昉小心端至了桌子上,將筷子交到了她手上。


    連日奔波,她連自己的生日都不記得了,他當初還說在京城過完生日再走,如今竟然還想著,她心中一軟,被熱氣熏了眼睛。


    謝昉繼續道:“彭城已經是南直隸的地界,當地人不好吃麵食,這碗麵是我特意囑咐廚房做的,或許不太好吃,湊合嚐嚐吧。”


    她紅了眼眶,拿著筷子也忍不住鑽進了他懷裏,“肯定會很好吃的。”


    謝昉輕輕撫著她的背,笑道:“那就快吃吧,放久了就肯定不好吃了。”


    順理成章的將她攬坐在了自己的腿上,謝昉看著她將壽麵吃得津津有味,完事擦了擦嘴,心滿意足的靠在他的懷中。


    謝昉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家娘子簡直太好取悅了,不過是一碗麵條便高興,還沒見到壽禮呢。”


    “還有壽禮啊?”既然知道有,那她肯定要問一問,“壽禮呢?”


    “壽禮……太重了,沒搬來。”謝昉用高鼻樑蹭了蹭她的鼻尖,“壽禮在南京等你。”


    “不會是……很多金銀珠寶吧?”她想了想,覺得這很像是謝昉的行事作風。


    謝昉卻沒有回答她,“到時候你便知道了。大概還要走五六日,我們就能到南京。”


    “嗯嗯。”她頗為期待的點了點頭。


    “芳年還記得兒時在南京生活的情形嗎?說給我聽好不好?”他輕聲要求。


    “當然記得了。”她怎麽會忘記兒時的美好記憶,她在他懷裏娓娓道來,同祖母、父母、叔叔、姑姑都生活在祖宅中,她依稀記得宅中有一顆她一個人抱不過來的銀杏樹,父親總是笑著說這樹是寶貝,幾次母親覺得太遮擋陽光,想要命人砍去,都被父親阻止了。


    她本該住在父母院子的東廂房中,但是她卻總愛讓已經訂了親還沒出閣的姑姑帶著睡,母親說了好幾次都未果。那個時候,姑姑就總會給她講書上看到的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


    後來又長大了些,嬸嬸生了個小妹妹芳靈,她們便成了最好的玩伴,加上和她一般年紀的秋瑤,三個女孩子總喜歡在小芳年的房間中一起玩,一起說悄悄話,偏偏不帶同齡的男孩子沈宏一起。為了這,男孩子宏兒可是偷偷抹了好幾次眼淚。


    後來姑姑出嫁了,她捨不得,便將姑姑看過的書都留在自己房間的梳妝檯前,時而翻翻,躺在床上也能瞧的到。


    再後來,祖母病逝,父親和叔父都被召入京城,這座自幼陪伴她成長的宅子也就被賣給了別人。


    她在講起兒時生活的時候,臉上洋溢的都是懷念的光澤,讓謝昉忍不住親了親。隨後他對她柔聲道:“你很快就能回到故鄉了。”


    ☆、小馬車


    休息了半日時間,過了個倉促而溫馨動人的生辰,他們繼續啟程。


    餘下的路程不太遠了,人馬稍作休整後也重新積蓄起了精力,繼續南下。過了彭城驛,又走了四天,今夜應該宿在距離南京已經隻剩一日路程的採石驛了。


    暮春時節,江南已是山花爛漫,開始有些潮熱。沈芳年和秋瑤坐在馬車上開始用上團扇了,一麵扇風一麵開始商量到了南京後的事情。


    正說得開心,忽然馬車一停,本該在前麵騎馬的謝昉卻上來了。


    “你怎麽上來了?”她搖著扇子,驚奇道。


    謝昉神色還算鎮定,至少行動上看上去有些焦急,“芳年,跟我去後麵車上看看。”


    “後麵怎麽了?”後麵不就都是裝盛箱籠的小馬車嗎,有什麽好看的?


    謝昉拉著她的手便要下車,一麵道:“好像有輛車上掉了什麽東西下去,去看看是你的嫁妝不是?”


    “啊?”她這才上心起來,由著他拉著自己向後走,車隊都停了下來,隻看他們兩個人動作。


    “就是這輛。”謝昉指了指眼前這輛馬車,便率先站了上去,“快上來。”


    沈芳年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這馬車比她坐的那輛窄小不少,一個人進去都覺得周轉不便,她有點不太想上去。


    “快點,所有人都在等著我們呢。”謝昉向她伸出了手,這話說得很有水平,倒像她不懂事了。


    她隻得扭扭捏捏的提起裙擺,牽著他的手上了車,走進了狹小的車廂。


    “丟了啥?”這小馬車上連讓人站著直起腰的高度都沒有,她彎著腰,打開了一個有一個箱子查看,到最後也沒發現丟了什麽。


    她艱難的在這逼仄的環境中轉了個身,疑問的看向謝昉,卻發現他的眼神怎麽有點不太一樣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她終於醒過味來,一小步一小步的後退著,對他搖頭。


    “至於說這麽多個不行嗎?”謝昉一步步逼近她,一麵輕聲細語的哄騙,“芳年,小聲一點說話,不然會被外麵的人聽見。”


    “你……你還知道會被外麵的人聽見啊?”她哭笑不得,實在無路可退,腳底一絆就摔坐在了那被貨物占了一半位置的座位上。


    “所以才要小點聲啊。”謝昉蹲在了她麵前,雙手覆在她的膝上,傳過來的溫度讓她陣陣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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