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泰清了清嗓子,準備像尋常人家中的長輩一樣為出嫁前的女兒送出最後的教導和訓誡,“今後作他家婦,要時刻勤謹恭敬,侍奉姑舅……”


    說到這,沈泰發現了不對,話音戛然而止。沈慈和袁氏都麵露尷尬,沈芳年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是有個公公,哪裏有婆婆呢?


    “芳年,不許笑!”沈慈教訓她。


    沈泰打算繼續,“咳咳……那個……我說到哪了?”


    想了又想,沈泰打算破罐破摔!憑什麽他嫁侄女還得勸她孝順謝崇禮啊?


    “芳年,你給我記著了,到了謝家也別太委屈自己,該硬氣的時候別忍氣吞聲,你懂我的意思吧?”沈泰沒說出來的是,最好拿出你在家裏對我的勁頭,趁早將那老匹夫氣死才好!


    沈芳年抿唇忍笑,雖然也不會這麽做,但是為了讓二叔順氣兒,隻能答道:“芳年受教了。”


    “芳年,別聽你二叔胡說!”沈慈也忍著笑意,也要勸一句。


    袁夫人補充道:“就是,你二叔是高興壞了,胡言亂語起來。今後你們夫婦一心,過好日子便好,快去罷。”


    她再次拜過親人,也是紅了眼眶,終於戴上喜帕,在秋瑤的攙扶下上了花轎。


    五感中最重要的視覺被一片火紅侵占,她覺得自己一直都在雲裏霧裏一般,頭腦也不甚清醒,對摘下喜帕前發生的一切都是混混沌沌的。


    她隻記得進謝宅門的時候,謝昉親自為她彎腰擺下了一個馬鞍,她恰巧能在喜帕下方的縫隙中俯視他的笑臉,自己也笑了。


    沈府一片清淨,謝家卻是人滿為患,想想也不奇怪,謝崇禮家的喜事,那些同黨的臣子焉有不來恭維賀喜之禮呢。吵吵嚷嚷的人中,總會有些細微的刺耳議論聲,可她真箇人已經是暈乎乎的了,那裏還有心情管那些閑言碎語。


    拜過堂後,她被扶進了裝飾一新的新房。霎時從喧鬧的外麵來到這一片寂靜的地方,喜帕下的沈芳年又一些不適應。她不能視物,不能動也不能說話,隻能聽著自己的心跳和遠處傳來的笑聲,安靜等待她的夫君為她掀開蓋頭。


    維持著極端正的姿態坐了一會兒,她便已經覺得腰有些酸了,一日都沒怎麽好好吃飯了,肚子也餓。


    又暗自忍了一會兒,外麵頻頻傳來的舉杯換盞、大快朵頤之聲加劇了她的難受,正在此時,她聽到“吱呀一聲”門被打開。


    是他來了嗎?她的心一時提了起來,卻聽見有兩對腳步聲傳來。


    “夫人,公子讓奴婢為您捎話,公子說客人都難纏,恐怕要鬧到半夜了,讓您不必拘泥於禮數,餓了就先吃些,累了可自行梳洗就寢。”


    她聽了這話,才終於自己將喜帕一掀,看見是秋瑤身後跟著一個婢女,挽著袖口,圍裙上有些髒兮兮的,一看就是在前麵忙活著時被無辜抓來傳話的。


    “知道了,多謝你,先下去吧。”她平靜的讓婢女退下。


    秋瑤怕她傷心難過,還勸道:“小姐,您是沒看見,外麵著實有許多人,各個都要謝大人……公子去敬酒,恐怕一時半會他真出不來。”


    “我知道了啊,我還真有些餓了,先吃點東西吧。”她笑眯眯的起身,先是伸了個懶腰,又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歇著吧。”


    “您真不用我陪嗎?”秋瑤有些擔憂的看著她,一麵擔憂自家小姐新婚之夜要獨守空房,一麵安慰自己道,小姐和謝大人都不是拘泥於俗禮的人,興許他們都不在乎,自己跟著著急個什麽勁兒呢?


    這樣想著,秋瑤便先告退,隻留沈芳年一個人,再次關上了門。


    她愣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呼出,肩膀上放的步搖跟著作響。謝昉能叫個人來知會她自行休息,她還是很欣慰的,總比叫她坐在哪裏不得看也不得吃的等好。他們閹黨羽翼遍布京城,就算今日來了一半那夜是很多人了,一個一個去敬酒,莫說半夜了,恐怕到明日清晨也敬不完的吧?


    雖然能理解謝昉的安排很合理而且還很為她照相,可是……


    她張大嘴吞下了一塊小點心,委屈的想著,她還是不想在新婚之夜獨守空房啊!


    她一邊吃,一邊開始胡思亂想,會不會今後的每一個夜晚她都要像現在這樣企盼謝昉歸來,一整晚都盼不到?她會變成一塊望夫石嗎?


    就在她想著想著即將將自己氣個好歹的時候,房門再次打開,她心心念念今每夜都要“望”的夫婿闖了進來,飛速的將門又關好,拉上了門栓。


    “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她“騰”地起身,扔掉了手中的小點心,也來不及照一照自己的妝是否還安在,驚訝的問道。


    謝昉一麵就著不久前秋瑤端來的水洗手,一麵不經意道:“佯裝不勝酒力,一路讓人扶回來的。”


    “那你還讓人傳話給我?”她有些怒了,這不是拿她耍著玩嗎?


    謝昉擦幹淨了手便緩緩的向她靠近,邊道:“誰知道裝醉那些人會不會放過我,還是先給你一個準備的好。”


    “可是,可是我已經摘了喜帕了!”她現在知道他們本能完成婚禮儀式的最後一些細枝末節,卻被他一通傳話毀了,著實懊惱起來。


    “有什麽關係麽?”謝昉看著眼眶紅紅的妻子,隻得去撿那被仍在榻上的喜帕,哄道:“好,好,重新戴好,我再掀開,不就成了嗎?”


    簡單粗暴的重新完成了這一項,他開始摸索著拆掉她的鳳冠和頭上各種零碎。她明顯能聞到他身上有股酒味,不禁問道:“你喝了多少?是不是真的醉了?”


    謝昉雖然對那些首飾搞不定,弄得有些著急,但就勢在她耳邊輕聲道:“放心,沒有醉到不能圓房。”


    她臉頰一熱,準備把這將她頭髮扯痛的壞人推開,他卻不放,過了幾回招,彼此難捨難分起來。


    卻有秋瑤這般及時的敲門,“公子,小姐,既然還醒著,還是應該將合亟酒喝了才是。”


    她直視他的眼睛,明明白白看到的都是拒絕,她於是道:“說得對,拿進來!”一麵走過去幫秋瑤開門。


    合亟酒不過小小兩杯,飲過之後便可今生長久。他們分別舉杯,沈芳年還在緩緩舉杯,謝昉揚起頭便一飲而盡。


    她舉著滿滿一杯,手足無措,不知是該喝還是不該喝。“你都喝完啦?我還沒喝了!”


    “奴婢……再替您斟滿吧。”秋瑤猶豫著上前,感受到了一股殺氣。


    沈芳年見他舉著酒杯眼神發愣,皺著眉拽著他的胳膊道:“你給我認真一點!”


    謝昉無奈,再飲一杯,耗盡了最後一點耐心,完成了她心目中的最後一項儀式。


    完成了這最後一項程序,秋瑤再沒理由留在這裏,默默的收拾完杯盞,關門離去。


    沈芳年隻飲了一杯,便已經覺得臉頰開始燒熱。她此時斜坐在榻上,看著謝昉一步一步,險些撞到了桌角,艱難的走到了門前,明知今夜不會有人來打擾,依然倔強的拉上了門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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