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這場風波已經從市井流言的緋聞演變成了朝堂上兩黨互相彈劾的由頭,謝崇禮身居幕後都被罵了個慘,沈泰當場就告了病假。


    好在這天傍晚,有一頂轎子出現在了尚書府的門口。裏麵走出來的人第一時間沒有去叩響尚書府緊閉的大門,而是拍了拍謝昉的肩膀。


    “回你自己家去。”沈慈風塵僕僕,對他的第一句話便是一盆冷水。


    “夫人,我……”謝昉一時癡愣,不知該為自己辯解還是求她幫忙。


    可是轉念一想,他還記得當年在沙洲時,沈慈是如何像防賊一樣的防他,如今他這個賊果真將她最疼愛的侄女兒偷走了,別說幫忙了,她應該是在和沈尚書同仇敵愾才對。


    “在這站了多久了?”沈慈還是麵無表情,問道。


    “三天。”他老實答道,“我不打算離開。”


    沈慈挑了挑眉,道:“我告訴你,以我二哥的性子,你在這裏站到死也是沒用的。”


    謝昉眉心一動,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趕忙行禮道:“求夫人賜教。”


    沈慈冷哼一聲,道:“兩年前我去沙洲,見到你們在一起時的情形,心中便又一種不好的預感,隻是沒想到,你們真是敢給我一個最壞的可能。”


    謝昉沉默受訓,應承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大意了。”


    “事已至此,我不和你廢話,我沒有沈尚書那般的氣性,我隻為我侄女的名聲,你們這個婚是結定了,你想逃都逃不掉。”沈慈依舊嚴厲,說的話倒是很中聽,“所以,你現在先老老實實給我回去。”


    謝昉壓抑著心中的狂喜,卻仍保持著一絲冷靜,依舊不動如山。


    “怎麽,怕我詐你啊?”沈慈笑了出來,環顧這一排排擺放十分整齊的箱籠,“人走,東西我幫你帶進去,怎麽樣?”


    他道:“隻怕尚書大人不高興。”


    “他高不高興是他的事情,可我帶進去的東西,沒人敢不收。”沈慈霸氣外露,招呼身後的嬤嬤,“去敲門,看著他們把給大小姐的聘禮抬進去。”


    “多謝夫人成全。”謝昉忍著笑,忽然覺得自己腿也不疼了,手也不冷了,這三天的累沒白受。不過,他卻依然存有疑慮,“這件事越鬧越大,晚輩隻是擔心您也無法說服尚書大人。”


    “誰跟你說我要去說服尚書大人了?”沈慈反問道。


    謝昉不明其意,隻得陪沈慈看完這一箱箱聘禮都被抬了進去,才又聽沈慈道:“說服二哥,比去求一道賜婚旨意更難,不是麽?”


    賜婚?他皺眉,依然不解。


    沈慈重新回到轎子中,隔著轎子對他道:“等到時機到了的時候,我會通知你,到時候,還要你親自去求皇後才是。”


    求皇後?我親自?謝昉現下真的是一頭霧水,他去求皇後把原本皇後相中了的侄媳婦賜婚給自己?皇後能安靜聽他說完而不讓人把他踢出去嗎?


    但是,既然聘禮都已經被沈慈大手一揮抬了進去,謝昉還是對沈慈的話有些相信的,畢竟現在她是唯一能幫他們兩個的人。


    沈慈來到沈芳年的房間時,天已經大黑下來了。在秋瑤眼中,沈芳年正沒心沒肺的看著本書,好不愜意。


    可沈慈進屋後,秋瑤便再也沒見到那個沒心沒肺的小姐了。


    沈芳年先是驚喜,扔下了手裏的書,跑進了姑媽的懷中:“姑媽!你怎麽來京城了?”


    “今年想親自回來看看你們。”沈慈撫著她的頭髮。


    她的驚喜瞬間消散,悶聲道:“您是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了,道上就知道了。”


    沈慈的語氣柔和,沈芳年卻紅了眼眶,這還是她三天來第一次哭。


    沈慈隻當她是委屈,便安慰道:“芳年,你不必在意這些,那些罵你的人,他們不是真的討厭你,而是在嫉妒你罷了。”


    她搖搖頭,她才不是因為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哭鼻子呢,“我捅了這麽大的婁子,丟了沈家的臉,姑媽你都不怪我嗎?”


    沈慈幫她擦去淚痕,緩緩道:“現在怪你也無濟於事,況且你也得到足夠的懲罰了,不如抓緊想辦法補救才是。我不得不問你,你真的想好了嗎?嫁給他,你就註定要在兩黨的夾縫中生存,可能隨時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你不怕嗎?”


    “我想好了,我不怕。”她揚起頭來,一抽一抽的道。


    沈慈又問道:“如若有一日,你們被各種外部的紛擾攪得不堪其煩,終於有兩看相厭,婚姻也分崩離析的那一日,你會後悔嗎?”


    “絕不會。”這些問題,早在她跨越大半個京城去校場找他的時候,就已經想清楚了。


    “那好,明日我去麵見皇後。”沈慈笑著安慰她,“放心,等你們婚禮後不出十日,一切流言都會煙消雲散的。”


    ☆、賜婚旨意


    謝昉這還是成年後第一次踏入後宮。包括皇後的坤寧宮。


    他對這座象徵著天下坤極的宮殿是有著兒時依稀的記憶的。他記得自己和妹妹剛被謝崇禮帶到北京的時候,謝崇禮還遠不是現在這樣的一手遮天,還須在後宮中走動,其中走動得最多的,便是坤寧宮。


    沒時間思考這些前塵往事,他現在最為吃驚的是,皇後竟然真的願意見他。要知道周皇後入主後宮多少年來,見過的外臣也不超過十人吧。


    “臣拜見皇後娘娘。”走進了正殿,他一直低著頭謹守禮儀。


    周皇後在一道珠簾之後,聲線沒帶一絲溫度,對他道:“起來吧。”


    謝昉站起了身,皇後不說話,他亦不說話,空蕩蕩的大殿上到處都是尷尬的氣氛。


    皇後隔著簾子見不真切,卻還是凝視了他許久,才終於道:“雖不是親生的,你和你爹倒是有幾份相像的模樣。”


    謝昉還沒答話,她又補充道:“小時候不像,長大了倒像。”


    謝昉輕笑,道:“是跟著義父的時日長了,不知不覺的便相似了。”


    皇後跟著他道:“所以,你也學得似他那麽無法無天的性子。”


    謝昉低頭,道:“臣不敢造次。”


    皇後緩慢的踱步,語氣緩和了些,問道:“沒想到本宮會見你?”


    又不等他答,皇後繼續道:“沈氏來見本宮時,本宮也是沒想到她會替你說話呢。”


    時間過去了太久,誰都幾乎不記得,當年出嫁之前,周皇後和沈元輔之妹沈慈曾是一對閨中密友。她們曾經無話不談,直到各自嫁人,一個成了太子妃,另一個則遠嫁大同。


    這次沈慈難得進宮,周皇後當然知道她是為了近日鬧得滿城風雨的,關於她侄女兒的那場風波而來。


    隻是她沒想到,沈慈是來求自己賜婚的。


    “你來求本宮賜婚?”周皇後問的是謝昉。


    “是。”謝昉答得肯定,“隻要娘娘幫忙,才能平息這場鬧了多日的風波,還朝堂一個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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