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年本也不是故意不帶她一同去赴約的,隻不過今日出門時看見秋瑤還在打瞌睡,便沒叫醒罷了,沒想到這個傻丫頭竟然還吃心了。


    雖然心中並沒有惱怒她,沈芳年還是佯裝勉強答應:“好吧,看你今後表現如何了。”


    秋瑤雀躍,“謝謝小姐,小姐將來也一定要帶秋瑤回南京,好不好?”


    這才是她最終的目的吧?沈芳年眉頭一皺,問道:“你想回南京幹什麽?”


    秋瑤雙頰微紅,“小姐忘了,奴婢老家在南京,自幼還給奴婢說了個親事呢,隻是沒想到後來跟著老爺夫人搬到了京城,奴婢倒還時常向回去看看呢。”


    ☆、夏秋半歲


    謝昉回府時,謝家外宅差點就整個兒被謝芫姬的眼淚淹了。


    謝芫姬還沒有換下因為要去東宮覲見儲君而精心準備的裝束,便已經撲在哥哥的懷中繼續用眼淚淹沒他。


    她沒有在東宮中待許久,大部分時間還是和太子妃張氏在一起,靜靜的等待——太子還沒有忙完他的國事。


    她有些侷促的坐著,她一直都知道紀煜有這樣一位太子妃,可她第一次見,沒想到太子妃竟然是如此的沉靜和婉。張氏的心中,一定是討厭自己這個勾引她丈夫的女子的吧?可她竟能保持那麽優雅的風度,與自己偶爾的談笑間,展現的都是太子妃該有的氣韻。


    再看看自己,總是怯懦的,惶恐的,自己有哪一點能比上這位已經陪伴他四年之久的正妃呢?


    等到紀煜終於有時間見她,她低著頭,遵循著宮人的腳步,滿目哀傷的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入了紀煜的書房。


    紀煜略微抬頭,看見了她,略帶疲憊的笑道:“你來了,快過來。”


    謝芫姬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地將眼中的淚意忍了回去,走到了他的身前行禮。“殿下宮中的燈,果然比外麵的好看呢。”


    “這有什麽,現在是白天,空看個燈殼。到了夜裏,亮起來,那才好看了。”紀煜站起身來,直了直腰,牽過了她那雙細嫩的小手,“將來我為你挑兩盞最好看的,掛在你的門前。”


    最好看的燈掛在門前?那灑下的光一定也是美的吧?她不禁遐想片刻,卻又強迫自己收回了思緒,狠下心來,抽出了自己的手,低聲道:“殿下,今後可別說這樣的話了。”


    “怎麽了?”紀煜不解,她轉身想逃,他便去扳她的肩膀,讓她不得不麵對著自己。


    謝芫姬隻是無聲的抽泣,不說話。紀煜見狀,笑道:“是不是這些天沒見到我,生氣了?我隻是太忙了,父皇的身子已經漸漸好轉,我會越來越閑的。”


    “不,不是。”她忙搖頭,“殿下,臣女近來想明白了,臣女……註定不是屬於東宮的人。”


    “誰說的?”紀煜聲音一沉,腦海中閃過自己母後那疾言厲色的模樣,“是不是母後欺負你了?”


    謝芫姬又搖了搖頭,“臣女聽義父說,殿下因為臣女,與皇後娘娘爭吵了。如果殿下真的在意臣女,擔心臣女被皇後娘娘斥責,那麽,又為什麽會因為臣女而頂撞皇後呢?”


    “我……”紀煜一時語塞,竟想不出該如何反駁她,不由得苦笑一聲,竟然還是自己錯了麽?


    謝芫姬抽泣,一麵道:“對不起,讓你在百忙之中抽空見我,還要弄得你不暢快,也許我該走了。實不相瞞,其實我義父本就又攀附之心,才讓我頻繁和你相見的。如今他受了皇後娘娘的敲打,終於作罷了。”


    紀煜緩緩坐回了座椅上,神情呆滯的望向她:“你不打算再見我了,是不是?母後敲打謝掌印?他再來敲打你?那麽又有誰來問問我的意見?!”


    謝芫姬後退了一步,黯然道:“對不起,我該回家了。”


    她趁著紀煜尚未回過神來,走出了書房,她在門口腳步發遲,似乎潛意識中還想等他挽留自己。


    可她終究沒有等到,紀煜沉默以對,她便頭也不回的離了東宮。


    她走後不久,伺候太子的小內監舉著一本名冊而來,跪在他的麵前。“啟稟殿下,皇後娘娘定了今年如東宮的側妃人選,請您過目!”


    紀煜幾乎將自己的拳頭捏碎,伸手將桌案上的筆架紙硯統統劃到了地上,“給我滾。”


    聽著妹妹抽泣著語無倫次的訴說,謝昉雖然達成了心願,心中也不好受,隻得一麵拍著她的後背一麵安慰,終於將她哄睡了,才離開了她的房間。


    不知何時,謝崇禮已經站在了院子內,雙手背後仰頭望天。


    “義父,您怎麽不在司禮監?”謝昉小心的走上前,問道。


    謝崇禮沒有理會他,隻是專心看著天上的雲,一時看得都出神了。


    “義父,孩兒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謝昉又問。


    謝崇禮仍舊不應。謝昉便當他聽著呢,繼續道:“您一心想讓妹妹入東宮,怎麽這麽突然又改了主意?”


    “你這臭小子,依了你的意思,你倒要刨根問底了?”謝崇禮瞥了眼他,顯然並不想理,“看好她,你能不能去南京,還得看你爹我的心情了。”


    謝昉低下稱是。其實他知道,是皇後說服了謝崇禮,隻是他很好奇,不可一世如義父,是如何被一個後宮女子說服的?甚至放棄了自己的部分權柄,甘願給太子鋪路?想到自己尚且年幼時早已模糊的記憶,他愈發疑惑了起來。


    “沈泰可不是塊容易啃的骨頭。過些日子去把咱們家中那塊雲南進貢的雞血石先拿去試試吧。”謝崇禮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陰陽怪氣的不像在關心他,倒像是在幸災樂禍,“希望你好自為之,別被他一腳踹出來。”


    “多謝義父關心,孩兒量力而行。”謝昉笑了笑,同謝崇禮做父子做了十幾年,他早就習慣了和謝崇禮這樣的對話。


    “照顧好你妹妹。”謝崇禮留下這最後一句,便逕自走開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內,果然就如同謝崇禮預料的一般,謝昉分別在禮部、尚書府甚至朝堂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受著沈泰的避而不見。往日裏沈泰於謝崇禮狹路相逢,雖然道不同,好歹也會行個禮。現在,沈泰想到他縱容自己的義子來找自己求親,沒有當場同他扭打在一處便已經是他身為禮部尚書最大的禮數了!回到尚書府中,沈泰也總是黑著一張臉,雖然不想告訴妻女有個煞星在打侄女的主意,卻依然悄聲叮囑夫人,小心看顧芳年,莫再讓她輕易出門了。


    雖然身為一名身手了得的錦衣衛,謝昉自然有能耐能夠見到心上人。可他想要扭轉沈泰對自己的看法,就要表現的像一個正人君子一樣,不再和採花賊搶生意了。


    直到秋葉掉落的時候,沈泰才勉強將對謝昉的態度從拒之門外轉變為了與之交談不過十句話。照這個感化沈大人的速度,謝大人覺得自己能趕在入土之前娶上妻了呢。


    眼看快到了懷王大婚的時候,曹淑即將隨懷王就藩到千裏之外的蘭州。未來的肅懷王妃一封又一封的請帖寄到了尚書府,希望能再和昔日的好友多些相見的時間,袁夫人這才終於又將沈芳年放了出來,卻沒想到自己這個心早就被別人拐跑了的侄女,出了門逕自便先偷偷去了謝崇禮的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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